我發起了高燒,術後身體本就虛弱,沒有好好調養,主治醫生將檢查報告那幾張紙翻得飛快,嘴上還在怒斥我:
“年紀大了還這麼作,你以為你是什麼小毛病嗎?嫌自己活太久了,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我搖搖頭,腦子昏昏沉沉,身上也開始疼痛起來。
我聽見他吩咐人把我推進重症監護室,還張羅著要給家屬打電話。
“病這麼嚴重了他家裏人都沒有來看過嗎?”
“前兩天他女兒有來過一趟。”
“那趕緊打電話讓人過來簽字守著,術後發燒這麼嚴重的問題,出什麼意外醫院可擔不了責!”
護士匆匆忙忙去調我入院填的信息,等了好久那邊才接起電話。
她言簡意賅地闡述了我目前的狀況,但那邊的女聲發起了脾氣:
“你們能不能看看現在國外是幾點?大半夜打擾人休息幹嘛?我是不用工作嗎?我已經說過無數次了,沒有空,工作忙,回不來!”
“他不是還有兒子和老婆嗎?近的不找你們找遠的,再這樣打擾我,我會馬上給你們醫院寫舉報信!”
過後就是一陣忙音,明明聲響不大,卻感覺一直在我耳邊回蕩。
隔壁床的老穆聽了,壓著聲線念叨:
“不對勁呀,前幾天來的時候不是還沒出國嗎,還給我們這些病友都帶了東西,今天怎麼這個態度啊......”
我腦子昏沉,反駁的話在心裏醞釀了好多次,但就是沒有辦法說出口。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個女兒,我女兒叫白冉卿,她很乖的。”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在感覺到器械插進我體內的時候,我隱約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他兒子和老婆都說回不來,聯係的他弟弟,他弟弟在外地,已經幫忙叫人過來了。”
給弟弟打電話了呀,那他會不會讓小卿過來?
我帶著甜美的期盼繼續沉睡,夢見了好多事情。
我夢到在那個冬天,我給她說別害怕,讓她等著爸爸回家,我還買了好多東西,她一直想要的玩偶,想吃但總被她媽媽限製的零食。
她下樓來接我,挽著我的手臂,埋怨我天那麼冷還穿那麼少。
回到家後,還給我煮了好大一碗陽春麵,是她經常會在短信裏給我發的那種,那時候我還沒有拉黑她。
那碗麵真的好香,熱氣騰騰地讓我隻想流淚,她給我發過那麼多次,我沒有一次回複過她。
我從來沒有想過,那碗被我忽視過那麼多次麵,竟然會成為這幾十年來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我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因為夢裏的冬天一點也不冷,從內到外的暖意裹挾著我,這和真實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可還沒多久我就被吵醒了,因為我看不見小卿了,隻聽到醫生在旁邊說:
“他情況不是很好,你們家屬最好是隨時陪在身邊,年紀大了比不得之前,什麼事情都要格外注意一點。”
“到這種地步其實都是靠治療吊著,能讓病人開心點那肯定是最好的。”
我以為是池豔他們來了,我清楚自己的狀況,也沒有讓醫生刻意隱瞞,隻是他們不來,我也懶得腆著臉皮上去說。
住院那麼久,我其實挺難受的,除了微信上機械式地詢問,這麼多天,我都沒有等來他們,哪怕隻有一個。
尤其是見了隔壁老穆家初中就輟學的孩子,日日夜夜盡心盡責守在床前,內心的失落感更甚。
我迫不及待想要質問他們,
這麼些年了,我扮演的角色是老公?是父親?
還是說隻是一個提款機?
然而當我掙紮著睜開眼時,
就這一眼,情緒瞬間就崩塌了。
鼻腔一股酸澀襲來,
淚水頓時就順著我的眼眶滑落了。
還是那桶排骨粥,
透過湧出來的熱氣,我又見到了小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