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小產了。
消息傳來的時候,蕭綽正在我身側饜足地睡著。
一條汗津津的手臂,睡夢中仍牢牢攬住我脖頸。
“月兒,莫要走。”
“你的眼睛那麼像她。”
“我,我又可以......”
情動處,汗珠自他額角滴落,喉間吐出意味不明的隻言片語。
我想蕭綽一定很愛那個人。
否則九五至尊,怎會以我自稱。
愛到極致,便是低沉到塵土裏。
恰如此刻,抓住蕭綽衣袍的貴妃。
她的眼睛裏滿是紅霧,白皙的手背青筋凸起。
“陛下,是她,是她害死我的孩兒的!”
“先前臣妾去她宮裏,她便對臣妾說了許多瘋話!”
“是她回來了,是她回來對咱們索命了!”
撕心裂肺的哭號裏,蕭綽皺眉。
“你說月娘子害死你的孩子,可有證據?”
貴妃麵色一僵,抓著衣角的手堪堪頓住。
見狀,蕭綽一麵歎息,一麵將她攙扶到床上。
“朕知道你難過,但有些話。怎可胡說?”
“貴妃,你當下要做的,是調養好身子。”
“你知道,朕最看重你什麼。”
他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
可下一瞬,貴妃卻渾身瑟縮著,將手縮回了被褥下。
她蠟黃的臉上滿是驚恐,眼光在我臉上一輪,最終不甘地轉開。
我看著她的神色。
明明滿是血汙,神態倉皇失措。
我卻始終感受不到複仇的快樂。
取而代之的,是心底騰出的,一股不祥的預感。
不過是養好身子而已,再平凡不過的一句叮囑,為何貴妃驚恐至此?
然而沒來得及等我找到答案。
太後遣人,將我帶出了貴妃的寢殿。
馬車轆轆,左右宮人看得嚴密。
“太後娘娘傳了話來,月娘子和貴妃落胎的事兒脫不了幹係。”
“相關情形,奴才勸您還是在太後麵前,細細說個明白。”
領頭的宮人,意外是帶阿姐進宮的那位。
數年不見,他白皙的麵皮已爬上細紋,兩鬢斑白。
唯有一雙眼,銳利如昔年。
我索性垂睫,不發一語。
臨下車的瞬間,他伸手,恭而重之地攙住我手臂。
袖口拂動間,我仿佛聞到一股清苦的藥草氣息。
“奴才當年勸過您的,月娘子,這宮裏,可容不得你任何秘密。”
宮牆兩側,燈火微動,映出他晦暗不明的眼。
“趁著還來得及......”
萬千疑惑哽在喉間,我抬頭,正想追問他此話何意。
下一瞬,腦中一道白光乍現,將所有思緒燒了個白底。
眼前端坐的太後。
宮服華貴,發髻端莊。
六十許人的臉上,絲毫不見歲月的風霜。
那光潔的皮膚上,一點淺褐淚痣。
與阿姐臉上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