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裴煜的第七年,我等來一紙廢後詔書。
係統發出警報音。
一旦被廢,我將魂飛魄散。
我看著端坐在龍椅上的男人,低聲哀求。
“陛下,若是廢後,臣妾便會死呢?”
“那你便去死吧。”
我低頭叩首,接過聖旨。
可得知我真的死後,他卻瘋了。
1.
嫁給裴煜的第七年,裴煜將剛擬好的廢後詔書擲在我臉上。
血順著額頭流下來,他怒指著我。
“謝流箏,朕竟不知你是這般惡毒之人?”
“你該慶幸,婉兒腹中骨肉無恙,否則朕必不輕饒你!”
柳婉是裴煜的貼身侍女。
若非無意中撞見為柳婉送去的坐胎藥,我竟一直被蒙在鼓裏。
原來承諾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裴煜,早已和其他女人珠胎暗結。
我撿起廢後詔書,手抖個不停。
顫栗不隻因心痛,更因對死亡的恐懼。
果然,係統冰冷的提示音響起。
“你知道的。”
“一旦被廢後,代表任務失敗,你會被抹殺。”
我試圖掙紮。
“陛下,若是被廢後,臣妾便會死呢?”
“你又想使什麼手段?”
男人無情。
“那你便去死吧。”
高台之上,裴煜端坐龍椅,一身明黃龍袍,神情冷漠。
記憶回到五年前,我失去第一個孩子,心神大亂。
終於有一日承受不住,我甩開宮女侍從,在深夜走上鳳棲宮的圍欄。
宮女太監慌亂奔走,裴煜帶著一眾侍衛闖入鳳棲宮,不顧儀態將我擁入懷中,渾身發抖。
“流箏,求你,為朕活下去。”
“沒有你,朕活不下去。”
如今物是人非,他竟要我去死。
我衝裴煜笑,似是認命,隨後在他冷眼相對下,接過聖旨。
手指剛觸及聖旨,渾身便如刀絞般疼痛。
我不知道。
竟要承受如此劇痛才能赴死!
裴煜帶著一眾太監宮女匆匆離去。
若他回首,定能看見我痛得幾近昏厥。
可他沒有。
是呀,心係柳婉,哪還記得我?
昨日,柳婉不顧禮數,擅闖鳳棲宮尋我,一腳踩空台階,將跌下時,我拉住她,她卻甩開我的手,如紙蝶般跌落。
她裙下那抹紅,讓人心驚。
我立即喚來太醫,柳婉卻露出得逞的笑。
“謝流箏,你別怪我,要怪隻能怪你搶了我皇後的位置。”
“我要當上皇後,隻能用這一招。”
之後,裴煜在瑤光殿掌摑於我,斥我謀害無辜,將我打入冷宮。
我這才明白柳婉所言何意。
痛感漸漸消退。
好累。
我閉上眼。
意識消失。
魂魄從宿主脫離,可係統卻遲遲沒有將我帶回原世界。
係統說他們部門最近正在清算,暫時沒時間管我。
清算需要一周時間。係統讓我自己在這個世界溜達溜達,還安慰我正好可以見見之前一直沒機會見麵的人。
再過七天,我就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了。
2.
還剩七天。等待實在無聊,我隨意飄蕩,竟不知不覺來到瑤光殿。
殿內,柳婉虛弱地倚在裴煜懷中,淚眼朦朧。
“陛下當真要廢後了?”
“那陛下答應臣妾的封後大典......”
裴煜神色淡了幾分,推開她。
“封後大典之事,容後再議。”
“陛下?”柳婉委屈,“那我們的孩子豈不是成了庶出?”
“臣妾不要。”
“別胡思亂想。”裴煜輕點她額頭,“朕是怕你身子虛弱,操辦大典怕你吃不消。”
柳婉展顏一笑。
春日暖陽透窗而入,映著她臉上的梨渦。
裴煜怔了怔,抬手輕撫她眼角,“你在眼角處,也點顆朱砂痣吧。”
“我更喜歡這樣。”
殿內一時寂靜無聲。
兩人四目相對,心思各異,神色莫測。
柳婉笑意漸斂,須臾又握住裴煜的手,重展笑顏,“陛下歡喜便好。”
隨後,二人相擁親吻。
隨侍的宮女太監退出殿外,輕掩殿門。
我再看不見殿內景象。
似要懲罰自己般,我坐在廊下的石階上。
隔著門扉,隱約傳來裏麵纏綿的聲響。
良久,瑤光殿的門重又開啟。
二人攜手而出。
我尾隨其後,看他們郎情妾意。
柳婉嗔怪道,“陛下,你往後要收斂些,畢竟,孩子月份也要大起來了。”
裴煜捏她臉頰,戲謔道,“倒說朕,你方才不也挺盡興?”
柳婉羞惱抬手欲打,反被他握住。
“時辰不早,走吧,太後命我們去慈寧宮用膳。”
廢後詔書才剛下達幾日,便急著去見太後了商議立後之事了。
想來,我從前確是礙眼得緊。
慈寧宮中。
太後早命人備了一桌珍饈,撫著柳婉平坦的小腹,笑意盈盈。
“哀家早說過,不下蛋的雞早該趕出籠。”
“阿煜莫怪哀家直言。”
“你若早些納妃,如今孩兒都能滿地跑了!”
從前,這等言語最惹裴煜動怒。
子嗣之事是我與他之間的心結。
每每聽聞,他便目眥欲裂,似頭暴怒的猛獸。
“朕正值壯年,現在不擔心子嗣。”
“縱是母後,也無需多言!”
3.
記得五年前,我有了身孕。
卻遭天意弄人。
在裴煜南巡途中,刺客突然現身行刺。
情急之下,我本能地擋在裴煜身前。
裴煜隻是皮肉傷,我卻昏迷不醒。
不僅失去腹中骨肉,從此也再難孕育。
那時,每當我心灰意冷,裴煜總說:
朕隻要你平安。
朕不要子嗣了,朕隻要你。
流箏,朕隻要你。
如今——
我凝視著裴煜。
嗬,誓言終究是虛妄。
他雖未應和太後言語,望向柳婉腹部的目光卻透著猶疑、掙紮。
明明即將如願得子,此刻眼神卻如此複雜。
想起太後當年對我說:
“阿煜年輕,暫可陪你遊戲人間。”
“待他年長,見朝中大臣子孫繞膝,難道不思自己膝下承歡?”
“他打下的江山,豈肯讓外姓來繼?”
“那時,他眼中還有你麼?”
我不信,隻一句話便堵住太後。
我說,陛下心悅我,願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彼時天真,以為情愛勝過一切。
到頭來卻被太後言中。
裴煜而今年正值而立,與他人有了骨肉,心中再也沒有我。
當真是慈母明鑒。
我暗自冷笑。
裴煜,你負我至深。
今生今世,我不再等你!
席間,太後又開口:
“阿煜,再不舉行封後大典,婉兒怕是等不及了!”
她意味深長地看向柳婉腹部,“待身子顯懷,鳳袍可就不好看了。”
柳婉羞紅了臉。
裴煜卻心不在焉,竟提議先讓柳婉搬進椒房殿,封後大典容後再議。
眼見氣氛已到,將自己視為眼珠子的陛下卻不配合,柳婉自是不悅。
裴煜意已決,食不知味。
連回禦書房批閱奏章,也是心神恍惚,竟把奏章拿反也未察覺。
莫非是他緊張了?
才會提議先讓柳婉搬進椒房殿。
我不曾想到,朝堂上那個運籌帷幄的帝王,麵對封後大典竟會如此局促不安。
畢竟我與他成婚時,正值江南水災國庫空虛,並未舉辦大典。
這時,係統又傳來消息。
還剩六天,我便可以離開這個世界。
或許他們搬封後大典之時,我還能觀禮。
若裴煜知曉廢後的魂魄正坐在席下看他,不知作何感想?
想必心中作嘔吧。
我不禁發出嘲諷的輕笑。
裴煜將搬進椒房殿諸事盡數交由柳婉安排。
4.
“想要什麼盡管吩咐下去。”
柳婉湊近親了親裴煜的臉頰。
午後,柳婉讓知意去請裴煜去試禮服。
裴煜揉著眉心,從堆積如山的奏折中抽身,靠在龍椅上,反複摩挲手中的玉扳指,神色凝重。
我知道,裴煜有心事。
每當他拿捏不定主意時,總會露出這般神情。
至於煩惱什麼,如今他貴為天子,佳人在側,很快又能有自己的孩子,我實在猜不透。
裴煜終於起身,帶著侍衛前往椒房殿。
他剛踏入殿門,便見十數名宮女簇擁著柳婉從屏風後款款走出,珠翠叮當作響。
饒是我心如死灰,見到這一幕,還是忍不住心頭翻湧。
柳婉身上那件鳳袍,是裴煜專門請宮中頂尖繡娘為我縫製的,用的是南海進貢的金絲織就,每一朵牡丹都用千年寒玉打磨的粉末點綴,光是準備材料就耗時三年。
每一寸布料都依我身形剪裁。
就連圖樣每一處,裴煜都要過目。
那時他眼中含笑,握著我的手。
“流箏,當初正值江南水災國庫空虛,朕讓你受委屈了。待天下安定,定為你補辦大典。”
“流箏,朕真想看看你著鳳袍的模樣。”
“封後大典那日,朕要讓全天下人看到你這般雍容華貴的模樣!”
如今,他要將這鳳袍賜予旁人。
椒房殿掌事宮女見到皇帝,慌忙跪地叩首:“陛下恕罪!是貴妃,貴妃執意要試穿,奴婢勸阻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