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我在書房發現了溫家尋回的嫡女寄給夫君的書信。
【昀哥哥~你來看看我嘛......】
【你可是害怕家中那位母老虎?那咱們偷偷去茶館聽曲兒,不告訴她!】
1.
【是繡房的活太少了嗎?要是太閑,我就讓掌事多給你添些活兒幹。】
......
溫府尋找了十年的嫡女終於回府了。
這日,溫府張燈結彩,賓客盈門,溫老太爺親自設宴為她接風洗塵。
我正與夫君葛昀在花廳商議下月賞花宴事宜,忽聽一道嬌滴滴的聲音傳來。
“昀哥哥!”
隻見一位身著淡粉色繡花衣裙的女子蓮步輕移,向我們走來。
她目光落在我臉上,卻伸手欲扶葛昀的臂膀。
“這位姐姐生得真是好看,昀哥哥怎麼不與我引薦?”
葛昀目光一冷,側身避開。
他身形挺拔,聲音沉穩:“溫小姐,請自重。”
溫荷掩唇輕笑:“昀哥哥,我都明白的!在這位姐姐麵前,你自然要避嫌了。”
看她這般作態,分明是個慣會勾人的狐媚子。
我抿了一口果酒,沒有說話。
葛昀眉頭微皺,上前半步將我護在身後:“夫人莫要與她一般見識。”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撫:“溫姑娘好,我是陸靜宜。”
葛昀隨即握住我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竟也不避諱。
溫荷見狀,麵上笑意微僵:
“陸姐姐,我在鄉下住慣了,不懂規矩,比不得你們在城裏,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她眸中帶著幾分歉意,顯然認定我不會當場戳破。
我這個人向來直來直往,既然她裝,我便拆穿便是。
我抬手替葛昀整理衣襟,目光直視溫荷:
“溫姑娘言重了,我與姑娘素不相識,何來見諒一說?”
溫荷一時語塞,顯然沒料到我會如此回信。
葛昀嘴角微揚,眼中帶笑。
溫荷很快恢複鎮定,皺著鼻子道:
“陸姐姐說話爽快,不像我年紀小,還得仰仗昀哥哥照顧。”
嗬!這是暗指我年紀大了。
她這話讓我想起昨夜掌櫃來報的事。
繡坊新來一位繡娘,因手藝不精,毀了一批上等綢緞。
此事本該重罰,卻因有人從中周旋,加上葛昀有掏銀錢墊付虧損。
所以,最後隻象征性罰了二兩銀子。
我看了眼溫荷,開口問身旁的葛昀:“她可是那位毀了綢緞的繡娘?”
溫荷連忙低頭應道:“多虧昀哥哥寬宏大量,我這人實在笨拙。”
葛昀神色淡然:“這事夫人做主便是。”
“既然你手藝不精,那便不必再來了。賠銀與這月的月錢一並結清。”
“昀哥哥還未表態呢。”溫荷眼波流轉。
“就算姐姐是正室夫人,也不該如此專斷吧?”
葛昀冷冷瞥她一眼:“夫人便是繡坊的當家人。”
這話說罷,我轉身離去。
上了馬車,剛坐定,卻見溫荷匆匆趕至。
“聽聞昀哥哥要去鋪子。”
溫荷目光在我們之間遊移,“我恰好要去杏花巷的繡坊......”
葛昀眸光微冷:“杏花巷確實熱鬧,姑娘還是自行前往為好。”
我暗暗掐了掐他的手臂,險些笑出聲來。
“送我到巷口便是,陸姐姐連這點小事也不肯應麼?”溫荷語氣軟了下來。
2.
“馬車已滿,恕難相容。”葛昀接過話頭。
溫荷看著馬車內寬敞的後座,一臉驚訝。
顯然是沒料到葛昀竟如此直白地推拒。
葛昀淡淡道:“夫人坐前頭,你總不能坐後麵吧?我又不是你的車夫。”
溫荷眼中含淚:“是我唐突了,隻是沒想到陸姐姐會這般見外。”
好一招欲擒故縱。
“不是夫人見外,是我不願。”
說罷,葛昀便叫轎夫揮鞭揚長而去,留溫荷在原地跺腳。
一路上,葛昀與我說起溫荷的事。
婆母回鄉祭祖時,山路崎嶇,不慎跌落山坡。
溫荷恰巧路過相救,兩人便有了往來。
溫荷兩次嘗試認祖歸宗。
頭一回她在溫府門前拉住下人求見老太爺,被管家當作騙子轟走。
第二回她在老太爺回府必經的路口攔住馬車。
車夫躲閃不及,撞傷了她,送她去尋大夫。
這一去,正好遇見溫老太爺。
她認得溫老太爺,便央求老太爺驗明血脈,這才得以回府。
回府後,她特意登門拜訪,認了嶽母做幹娘。
嶽母得知溫荷要尋個差事,便托葛昀安排她進了繡坊。
念及恩情,葛昀也不好推辭。
雖說我是繡坊的當家人,卻從不露麵,繡坊事務皆由葛昀經管。
除了幾位掌事,繡坊上下都不識得我。
我剝開一顆蜜餞,含在口中:
“溫府祖墳又不在那山上,她怎會恰巧路過?”
“我也覺蹊蹺。”葛昀眼巴巴地看著我。
“更奇怪的是——她如何得知自己是溫府失散多年的嫡女?”
見他這般模樣,我又剝了一顆蜜餞喂他:
“別的不知道,倒是知道她對你心懷不軌。”
馬車停下,我解開簾子。
輕輕掐了掐葛昀的臉頰,學著戲文裏的腔調:“你可有這般心思?”
葛昀作揖道:“夫人明鑒,為夫對天發誓。”
轉眼到了重陽。
那天也是我與葛昀的至交沈玉衡的壽宴。
與沈玉衡寒暄過後,我和葛昀躲在角落閑話。
葛昀給我捏肩:“夫人,為夫學會了做糖醋排骨,明日做給你嘗嘗。”
話音未落,便聽得一陣腳步聲漸近。
“昀哥哥!你也來了。”溫荷朝葛昀揮手走來。
濃鬱的胭脂香氣撲麵而來,嗆得我打了個噴嚏。
身旁一位姑娘冷笑道:
“這聲個哥倒是叫得親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葛府的當家夫人呢。”
溫荷充耳不聞,徑直朝我們走來。
3.
“昀哥哥真是體貼,可陸姐姐就......”
“雖說這女子都有些小性子,但陸姐姐也不該讓昀哥哥獨守空房呀~”她意有所指地看著我。
這是在諷刺我近來四處奔波查賬的事。
溫荷才回府沒多久,這些事她都打聽得一清二楚。
看來——她也不是個簡單人物。
我學她的語氣,輕撫葛昀的臉:“那夫君你說,我該如何是好呀~”
葛昀握住我的手,在手背輕吻:
“有夫人在心,便是守株待兔也甘之如飴。”
我懷疑葛昀私下裏偷看了太多話本子。
抬眼看去,卻見溫荷臉色陰沉似水。
方才那位姑娘笑道:“人家夫妻恩愛,你倒好,非要橫插一杠。”
此後,溫荷沒再在我們麵前晃悠,轉而去找沈玉衡說話。
兩人談笑甚歡。
雖說沈玉衡是我與葛昀的至交好友,但男女之事我也不好多言,便沒有作聲。
我從淨房出來,瞧見溫荷候在門外,眼眶泛紅。
“陸姐姐,我知道你很厭惡我......”她邊抽泣邊說。
我還未開口。她便抓住我的手,哽咽道:“我恨透了現在的自己......”
“自幼我便與親生父母分離,在養父母家受盡白眼,養父脾氣暴躁,時常打罵於我。”
“無人教我該如何與男子相處,也無人教我該如何去愛。”
“這些都怪我。”
“我為前些時日宴上的事向你賠罪,你能原諒我嗎?”
我暗自冷笑,她這番話已被我的丫鬟聽得一清二楚。
正在吩咐下人的沈玉衡聽到動靜,走過來給溫荷遞上手帕。
“小荷這些年著實不易。靜宜,你就原諒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