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唯有簌簌風聲呼嘯而過,吹得沈晚寧臉頰生疼。
她大腦混沌一片,無法思考的朝著小杏走去。
一侍衛橫刀護在西林身前,那把刻著“禦”的刀柄上,被鮮血濺滿。
西林一副驚慌失措的無助模樣,捂著臉頰哭喊道:“誰允許你動手的!這可是一條人命呐!”
說著,西林哭的幾近暈厥,仿佛死去的少女是她身邊的體己人般。
沈晚寧垂眸,靜靜望著沒有了生氣的小杏,一雙眸中盛滿了死水,叫人害怕的緊。
良久,她才抬起頭來,向侍衛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侍衛義正言辭:“方才這名宮女不問緣由衝向喜貴妃,我隻是行護衛之責。”
沈晚寧神色淡漠,平靜地看著侍衛。
她愈是平靜,愈是透出一股令人後怕的寒意。
“她是本宮殿裏的宮女,你在鳳鸞殿內,隨意斬殺本宮的人,難道一絲悔過之心都沒有麼?”沈晚寧反問道。
她語氣平淡,讓人聽不出來究竟是否生氣。
不過也無人在意她是否會生氣、悲痛,畢竟她已經是整個後宮中最不受寵之人,哪怕頂著皇後的頭銜,也受不到皇上半分垂憐。
在後宮這個宛若競技場一樣的地方,失去了帝皇的愛,便仿佛變作了行屍走肉。
這些,都是他們的默認規則。
侍衛揚起下巴:“身在其位便行其事,我是喜貴妃的貼身侍衛,保護喜貴妃是我的職責。”
他話音剛落,一旁的宮女終於忍不住哭喊道:“什麼叫保護!方才小杏隻是哀求貴妃去請大夫,她都已經跪下了,求著你們去請大夫給娘娘看病。可你們隻因她伸手去拽了貴妃的衣袖,竟痛下殺手!”
宮女聲淚俱下:“她隻是拽了一下喜貴妃的衣袖啊!她何罪之有啊!”
“各為其主,各司其職而已。”侍衛語氣傲慢道。
下一瞬,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紮入了侍衛的胸口。
這一刀準確無誤,精準的刺在他的心口上。
刹那間,鮮血噴濺,襯得沈晚寧猶如以血為浴。
短暫的死寂後,院內頓時傳來驚恐的尖叫聲。
眾人四散奔逃,西林一時間也忘了假裝同情,呆滯的看著身前的侍衛筆直倒地,與滿身是血的沈晚寧對視。
沈晚寧那張溫婉柔情的臉,如今濺滿了鮮血,顯得如鬼魅般令人畏怯。
她沒有言語,隻是靜靜的用衣袖擦去匕首上的血漬,隨後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這把匕首是陸羽贈與我的。”
刀鞘上雕刻著歪歪扭扭的蝴蝶花紋,最下方還有著一個小巧的“寧”。
當初,陸羽夜裏偷偷趴在牆頭,一臉期待卻又害羞的將盒子丟入沈晚寧懷中,有些別扭地說道,“送你的,若是你不喜歡的話就隨手扔了吧!”
沈晚寧借著月光看去,少年臉頰泛著紅色,手指隨意地包紮著,紗布上還洇出些許血色。
陸羽把頭扭到一邊:“我也沒有花很多時間,就是隨手做的一個小玩意兒。”
沈晚寧打開盒子,裏麵躺著一把小巧鋒利的匕首。
刀鞘上的刻印是她最喜歡的蝴蝶,在刀柄上還有一朵紅梅。
“聽侯府的人說,你近日被人行刺了兩三次,這匕首我試過了,你的手握著發力正好,如若真遇上緊急情況,你也可以自衛。”陸羽說。
沈晚寧小心翼翼地收好匕首,滿腔歡喜道,“謝謝,我很喜歡。”
西林尖銳的聲音打斷沈晚寧的思緒,她強壯鎮定,可顫抖的聲音卻透出她的害怕。
“你別輕舉妄動!你要是敢傷我一根毫毛,皇上絕對不會放過你的!”西林放狠話道。
沈晚寧卻徑直轉身,走向小杏。
她沒有力氣,便扯下綢緞捆住小杏的腰肢,隨後拖著她的屍首一步步艱難卻又堅定朝著內殿走去。
一旁的小宮女忙擦了擦臉,幫著沈晚寧將小杏的屍首放在殿內。
看著這一地的血痕,小宮女又無措地哭了起來。
沈晚寧再開口時,嗓子生澀沙啞:“其他人呢?”
小宮女啜泣道,“就隻剩我和小杏了,越淵哥去了南疆,還沒有回來。”
沈晚寧久久沉默。
她的傷口早就裂開,疼痛一遍遍將模糊的意識喚醒,也讓她一遍遍不得不清醒的去麵對小杏的屍首。
她什麼也沒做,隻是枯坐在原地。
直至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沈晚寧才大夢初醒的掀起眼皮,掃了一眼來者。
陸羽聽聞沈晚寧殺死了西林的貼身侍衛,揣著滔天的怒火趕來。
可當他看見小杏的屍首時,那怒火頓時啞了一半。
陸羽比誰都清楚,沈晚寧與小杏的感情有多深。
七年前,她親手從青樓老鴇手中救下了才七歲的小女孩,自此以後,視作親妹妹一樣留在身邊養著。
七年的時間,她們早已不是主仆這麼簡單的關係了。
陸羽本要斥責的訓話,一時間卡在喉嚨裏,竟是不知如何開口。
饒是西林先說道,“皇上,姐姐也是一時心急才出手。臣妾明白的,對於姐姐而言,這個小宮女的性命遠比任何人的性命要珍貴。”
說著,西林又作出那副委屈的模樣:“其實那小宮女也不是有意要傷臣妾,恐是護主心切,才一時間做了錯事。”
說話間,西林還不忘撩起鬢發,“不經意”的露出她手背上一條細小抓傷。
陸羽的怒火立馬又被點燃,他皺眉道,“沈晚寧,朕給你這匕首,是讓你自保!而不是讓你濫殺無辜的!你看看你的樣子,一身血汙,哪裏還有半點皇後的樣子!”
沈晚寧望著小杏,緘默不言。
陸羽被她這副模樣徹底惹惱,上前幾步鉗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正視自己。
陸羽咬牙切齒罵道,“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你總說朕不是從前模樣了,那你呢?你難道就是從前的模樣了嗎?”
沈晚寧淡淡問道,“陸羽,我為什麼變成這樣,你不應該最清楚嗎?當初你踩著我侯府的脊骨,踏著無數人白骨爬到這個位置的時候,你怎麼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濫殺無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