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錢府買來的丫鬟,照顧天生雙腿殘疾的楚眀釗。
後來楚眀釗成了當朝第一個身患殘疾的文官,無數女子對他趨之若鶩。
他感激的對我說:“我會讓你成為我唯一的妾室。”
我笑:“公子,我不做妾。”
楚眀釗沒把我的話當回事。
直到我被迫假死,他才徹底瘋了。
“素素,我來殉你。”
1
當初我跟楚眀釗約定,他若能順利謀得一官半職,必定請求老爺和夫人,八抬大轎娶我為妻。
可他食言了,還央求道:“素素,不要為難我,好嗎?”
我沒說話,推著我給他做的輪椅到窗邊。
外麵的丫鬟們嘰嘰喳喳。
“真好笑,鄭懷素跟公子打賭要做正妻,結果隻是個妾室。”
“自不量力罷了,也不想想,一個奴才哪來的資格做正妻?癡人說夢!”
“就是!公子未來的正妻可是侍郎家的嫡小姐!她鄭懷素也配肖想正妻的位置?”
屋內,氣氛凝固。
楚眀釗閉上眼,聲音沉沉:“對不住,懷素。”
我要的不隻是一句道歉。
楚眀釗像是妥協一樣:“你不想做妾,就繼續做我的丫鬟,永遠陪著我,好嗎?”
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我笑笑。
“公子,我從前說過,我不想一輩子做個奴才。”
我要自由身。
我要跟他楚眀釗一樣,做個堂堂正正的人。
楚眀釗抓緊我的手,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他說:“所以你打算離開了?我告訴你,想都別想,你離不開我。”
我垂眸。
是楚眀釗離不開我才對。
因為這麼多年來,隻有我在麵對他那殘缺萎靡的雙腿時,麵不改色。
他也想起了從前,撫摸著雙膝回憶。
“第一次見麵,那麼多奴才裏,隻有你敢湊到我身邊,問我疼不疼。”
“素素,我是因為你的話,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我看著他的腿發呆。
其實最開始,我和其他人一樣,很害怕楚眀釗這雙畸形的腿。
他不許別人看,更不許別人碰,丫鬟,小廝,誰靠近他就打誰。
我不想挨打,就鼓起勇氣站出來,給楚眀釗的雙腿吹氣,問他疼不疼。
誰知這一問,就被楚眀釗留下,陪他走過了艱難的六年。
初初成為楚眀釗的丫鬟,我心中忐忑,很怕被趕出去。
府中傳言,楚眀釗因天生殘疾,性格陰晴不定,十分乖戾。
於是我起早貪黑跟大夫學按摩手法,學怎麼敷藥,希望能博得他一絲好感。
可楚眀釗時常將滾燙的藥罐子掀翻,指著我鼻子罵。
“蠢貨!我這雙腿不管吃什麼藥都好不起來!誰讓你多管閑事!”
因為這雙殘疾的雙腿,楚眀釗並不受老夫人他們待見,其他兄弟有的疼愛,楚眀釗都沒有。
若不是他早亡的母親給他留下數不清的錢財,楚眀釗怕是早就餓死在這府裏的角落。
我忍著被楚眀釗打死的恐懼感,努力直視他痛苦又自卑的眼睛。
“公子,不論如何,你都要愛惜自己的身體,這世上若連你都不愛惜自己,還指望誰來愛你呢?”
楚眀釗盯了我半晌,竟然笑開。
他捏住我下巴,在我驚愕的目光下,咬了口我的唇。
“我不懂怎麼愛自己,要不你教教我?或者,你來愛我吧?素素。”
2
楚眀釗想一出是一出,不再排斥我的觸碰,還跟我親昵起來。
不過我覺得,他大概隻把我當個消遣的玩意兒,說什麼讓我愛他,隻是玩笑話。
因他實在很嫌棄我。
說我太笨,不認識字,逼著我跟他學習讀書,替他抄一些孤本;
又說我做飯難吃,讓我研究怎麼做個好廚娘。
“別人家的夫人都能上廳堂下廚房,素素以後要做我的夫人,不能比她們差,蠢是蠢了點兒,我慢慢教。”
時間長了,我有種真的在學習如何做他夫人的錯覺,對他也有了不一樣的心思。
無論外人如何說他暴戾,他對我都沒有太過苛責,甚至還讓我學到了很多真本事。
我感激他,所以在他犯病的時候,願意被他抱著,聽他訴說心中的苦痛。
“素素,正常行走是什麼樣的滋味?像我這樣深陷泥淖之人,是不是不應該活下去?”
那時,我看著這樣金尊玉貴的人,因為天生殘疾而明珠蒙塵,心中像針紮一樣疼。
我知道,我喜歡上楚眀釗了。
所以我安慰他:“不是的公子,您天資聰穎,以後定然能有您的一番天地。”
我的話發自肺腑,因為楚眀釗當真十分聰明,也不該明珠蒙塵。
楚眀釗對我笑:“天下也隻有你,覺得我還有以後,你知不知道,我這條命隻是用藥吊著,活不了多久?”
我知道。
楚眀釗的腿是娘胎裏帶的毒,他需要常年用藥,才得以活下來。
大夫說,他至多活四十歲。
楚眀釗拿起一把精美的匕首,朝身上比劃。
他說:“素素,我不想活了,反正總歸要死,不如現在死在你懷裏。”
我心驚膽顫的同他搶,雙手鮮血淋漓也不在乎。
聞到我身上濃鬱的血腥味,楚眀釗就會徹底恢複正常,冷著臉給我包紮。
他問:“蠢丫頭,為什麼不躲!”
我小心翼翼的答:“總不能讓公子一個人疼,我想為公子分擔一些。”
楚眀釗動作一頓,將我抱在懷裏,啞聲說。
“笨死了,我的蠢丫頭。”
嘴上雖這麼說,可自那以後,楚眀釗再也沒舍得讓我幹粗活,還把各種好東西送到我麵前。
他說:“懷素,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自然也配得上最好的。”
六年下來,我成了楚眀釗唯一的身邊人,府裏上上下下都默認,我遲早會為他生兒育女。
實際上,我和楚眀釗始終沒有走到那一步。
因為他說,要給我一個完整的洞房花燭。
後來,楚眀釗以殘缺之身進入朝堂,我眼巴巴的等他同老夫人提起與我的婚事。
誰知道,我等來的卻是一個噩耗。
楚眀釗曾說,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遇見我。
而我卻想,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絕不愛上楚眀釗。
那樣,我就不必因為愛他而痛徹心扉,更不必眼睜睜看著他另娶別人。
3
楚眀釗娶妻的日子定下來後,我被老夫人叫去,賞了一百兩銀子。
“這些年你照顧明釗有功,來日他成親,你也要好好侍奉左右,助他夫妻和睦。”
我眼底酸澀難忍,很想帶著一百兩銀子就這樣逃出去。
可是眾目睽睽之下,我隻是跪在地上:“奴婢謹遵老夫人吩咐。”
老夫人拉著我的手直歎氣。
“明釗那樣的情況,他未過門的妻子也不能生育,我擔心他以後連個子嗣都沒有,素素啊......”
我聽著老夫人的話,看著她眼底的算計,身體慢慢變得僵直。
回到院子,楚眀釗照舊問我老夫人說了些什麼。
我若無其事的搖搖頭。
“老夫人賞了我一百兩銀子。”
至於子嗣的事,我提都沒提。
楚眀釗還是冷下臉,回房拿了一個盒子給我。
“這是一千兩,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把那一百兩給我。”
楚眀釗對我有種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他不讓我拿別人給的東西,我的一切都得是他給的的才行。
一百兩變成一千兩,我難得笑起來。
楚眀釗也笑:“小財迷,以後我的錢都是你的。”
我漸漸收起笑。
老夫人說,我必須得給楚眀釗生個兒子,才能脫了奴籍。
可是生下兒子,我會徹底失去自由。
我不願意。
楚眀釗見我臉色不對,溫聲問:
“你怎麼了?還在因為我娶妻的事不高興?”
我抬眼看著他。
喜事將近,院子裏到處都是紅綢,將楚眀釗映襯的如同仙人般俊美。
我曾幻想過無數次,楚眀釗愛上我後,我嫁給他,同他琴瑟和鳴,白首偕老。
我愛楚眀釗,包括他殘缺的一切。
所以我也希望楚眀釗能像我愛他一樣,毫無保留的愛我。
而不是在有妻子的情況下,還同我糾纏不清。
那對他的妻子何談公平?
見我不說話,楚眀釗皺起眉。
“素素,你會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女人,誰都越不過你,除了名分,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寵愛。”
我笑著笑著,眼淚砸下來。
“可是公子,奴婢想走了。”
4
楚眀釗眼神一暗,強行拉住我的手,一字一句的說。
“想都別想!”
眼淚砸在地上,被楚眀釗伸手接住。
他將我拉進懷裏緊緊抱著,任由我撕咬哭泣發泄情緒。
“素素,你我兩情相悅,不過一個名分而已,你何必那麼在乎?”
我搖頭:“那不隻是一個名分,公子,倘若你娶了侍郎家的小姐,卻還將我囚在身邊,你讓那位小姐心中作何感想?”
楚眀釗皺眉:“我與她各取所需,她如何想與我何幹?再說,這世上的男人三妻四妾多了去,怎麼輪到你就不行?”
我哭著吼:“可是我不願你三妻四妾,我隻想你身邊隻有我一個!”
他被我這句話震住,半晌後別過臉。
“素素,別為難我。”
又是這句話。
我冷靜下來,去拿了一個盒子。
盒子裏,是楚眀釗很久之前給我的,他們楚家傳給兒媳的翡翠玉鐲。
他曾經是真心想娶我,山盟海誓都說遍了。
奈何官途在他眼裏,比我重要。
我也明白,如今的機會對楚眀釗來說有多難得,讓他為我放棄,的確不可能。
他沒錯,錯的是我,都怪我癡心妄想。
“還給公子。”
楚眀釗的手在抖,半晌才接下了鐲子。
他語氣晦澀:“它很適合你。”
我壓下眼底的酸脹,搖頭:“奴戴不上。”
玉鐲太大,我偷偷戴過幾回,總是從手腕上滑下去。
或許我跟楚眀釗,注定有緣無分。
很快,到了試喜服這天。
還有半個月,楚眀釗就要娶那位侍郎家的小姐了。
我親自伺候楚眀釗穿上喜服。
即便坐在輪椅上,依舊遮掩不了他的玉樹風姿。
他仰頭看著我笑:“娘子。”
周圍侍候的丫鬟婆子,全都低下頭。
我雙手一顫,連忙俯身:“公子莫要尋奴開心了。”
楚眀釗嘴角的笑慢慢淡下去。
當著所有人的麵,他開口:
“素素,我多希望,娶的人是你。”
有些話,楚眀釗想怎麼說都可以,反正他身份尊貴,沒人能拿他怎麼樣。
可我不同。
我隻是一個卑賤的奴才。
楚眀釗的話傳到老夫人耳朵裏,她趁楚眀釗不在,將我綁去,打了二十杖。
府裏上上下下,都看著我狼狽求饒痛呼,沒有一個人敢為我說話。
老夫人是要殺雞儆猴,讓所有人知道,哪怕楚眀釗是個殘廢,也不是我們這些下人能肖想的。
她說:“奴才就是奴才,想翻身做主子,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條命!”
我痛得想暈過去,卻硬撐著不敢暈。
因為老夫人要把我趕出去,我若暈倒,再醒來被送到哪兒都不知道。
“你一個小丫鬟,膽敢勾引我兒無心婚事,丟我楚家顏麵,來人,把她拖出去扔到亂葬崗,讓她自生自滅!”
按理說,我本該驚慌害怕。
可不知為何,我心中竟然升起一股慶幸。
這樣也好。
讓楚眀釗以為我死了,我們就不必再互相折磨。
我貼身帶著楚眀釗給的一千兩,出去後隻要能活下來,天高海闊,去哪都行。
隻是有些可惜。
楚眀釗出門前,吩咐我做的杏仁酥還在廚房。
待他回來,怕是要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