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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未晚念念未晚
黑紅嵐柏

第一章

為了給在夜校補習的未婚妻送飯。

我遭遇狼群圍攻。

奮力抵抗時,未婚妻坐著竹馬周明安的車路過。

我大聲呼救,她卻隻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然後便跟著周明安加速離開。

死裏逃生的我回到家,就聽到她對周明安說:

“你以為我願意嫁他?”

“還不是為了讓他留在老家伺候我爸,好讓咱倆安心讀大學?”

聽完我平靜地走出家門,找到從小一起長大的顧淼淼:

“淼淼,我願意跟你一起去南方打工。”

1

“真的嗎沈原哥?那太好了。”

顧淼淼看起來十分激動。

自從我和李麗訂婚後,我們倆之間就像隔了一堵牆,再也沒了小時候的無拘無束。

上次她鼓起勇氣找到我,說她二叔在南方開廠子,賺得盆滿缽滿,問我願不願意隨她去大幹一場。

我本就是愛折騰的性子,加上這幾年南方經濟勢頭迅猛,當然不肯錯過這麼好的機會。

可李麗聽說後,罕見地發了脾氣。

“別以為我不知道,顧淼淼喜歡你,你已經跟我訂婚了,還跟她跑那麼遠的地方,你讓別人怎麼想?我還要不要麵子了?”

我當時聽完特別自責,連忙向她解釋。

“對不起,我跟她真的沒什麼,我隻是想多賺點兒錢,給叔叔治病,如果你不願意,我就不去了。”

盡管我一再跟她道歉,但她還是不出意外地晾了我兩天。

就像以往無數次那樣。

如果不是剛剛聽到了她的真心話,恐怕我還被蒙在鼓裏,以為她真的是因為愛我而吃醋。

殊不知,她不同意我去南方打工,隻是因為我走了,她那癱瘓在床的老父親就會成為她的累贅。

那她和周明安一起讀大學的美夢就破滅了。

想到李麗置我於危險不顧,我用力地點頭,“真的,我一定要幹一番大事業。”

聽我這麼說,顧淼淼放下心來。

“那好,你收拾一下行李,我這就給你訂票,31號出發。”

31號,是三天後,也是李麗和周明安去北大報到的日子。

2

跟顧淼淼約定好後,我回了家。

周明安已經離開了,李麗正在收拾行李。

地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包裹,見我進來,李麗眼皮都沒抬。

“北京冬天冷,你給我做兩套冬衣,順便把明安的那兩套也一起做了,他的手是用來寫字的,比不上你做慣了粗活。”

“時間緊,你趕緊熬夜做了,免得影響我們報到。”

如果是以前,不等她吩咐,我早就考慮到了,還會貼心地往夾襖裏多塞幾層上好的棉花,生怕她冷著凍著。

可是現在,我想起這一切就覺得厭煩。

她包裹裏的棉花被,哪一套不是我點燈熬油,忍受酷暑煎熬給她縫的?

甚至就連周明安的被子,都是我看在李麗的麵上一針一線縫好的。

哪怕別人笑我一個男人居然拿繡花針,我也毫不在意。

可結果呢?

兩人沒一句感謝不說,周明安還故意陰陽怪氣,“沈原,我以為你大字不識幾個,家務活總該幹得出色,沒想到你連一點兒針線活都做不好,你看,你縫的針腳歪歪扭扭的,這要是讓北京的同學看到了,還不得笑掉大牙?”

我低頭不語。

他分明知道我不會繡活,而且那天晚上停電了,所以才縫得歪歪扭扭的。

我說第二天再縫,周明安不讓,非讓我點著蠟燭當晚弄好。

結果我被針戳得滿手都是傷口,頭發還不小心點了一縷兒。

卻換來他說我大字兒不識幾個。

我又羞又怒,要知道李麗最瞧不起的,就是我的學曆。

我抬頭去瞧李麗的臉色,想要為自己辯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卻被李麗大聲喝止,“夠了,什麼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純心想讓明安丟人,你心裏很清楚,你處處不如他,卻妄想跟他比,比不過就使這些下三濫的招數,你真讓我惡心。”

我承認,我一直都很羨慕周明安。

他是村長家的兒子,家世好、讀書好,還跟同為天之驕女的李麗一塊兒考上北大。

最重要的是,他擁有李麗滿心滿眼的偏愛。

而我,卻隻能靠著照顧李麗父親的恩情,換來一個未婚夫的空頭名分。

真是可笑至極。

見我不搭理她,李麗的語氣充滿了不耐煩。

“怎麼還愣著?三天後就要啟程了,耽誤了報到你負得起責嗎?”

我不緊不慢道,“耽誤就耽誤唄,又不是我上大學。”

聞言,李麗終於抬起了頭,看向我的眼神滿是惶惑。

“你怎麼說話的?我是你的未婚妻,如果我上了大學,你不也跟著臉上有光嗎?”

她知道,我喜歡聽她以未婚妻自居。

然而這次,我並沒有表現出以往的受寵若驚。

“沒有上門提親,沒有彩禮嫁妝,哪來的未婚妻?”

我父母早就去世了,家裏沒有兄弟姐妹,親戚也不怎麼來往。

為了方便照顧李麗的父親,我搬到她家住了三年。

婚約的事兒,並沒有正式的明文和儀式,隻是口頭上說說。

李麗即便想反駁,也無從說起。

她張了張嘴,突然軟下語氣。

“你今天沒傷著吧?我當時看你沒什麼危險才走的。”

我嘴角一撇,這才意識到胳膊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白天躲避狼群時不慎撞到青石磚上,從傷口處滲出來的血跡把半條衣袖都染紅了。

找到家裏僅剩的一瓶白酒,我小心翼翼地把袖子卷到肩膀上。

觸目驚心的傷口足足有十幾公分長。

李麗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我來吧!”

她從我手裏接過酒瓶。

下一秒,周明安便慌張出現在門口。

“小麗,我家的雞跑丟了一隻,怎麼辦?我媽知道了一定會罵死我的。”

“別怕,我幫你找,”李麗猛地把瓶子塞回我手裏。

結果脫手過早,瓶子摔到地上,濺起的玻璃渣紮中我的腳背,疼得我倒抽一口涼氣。

李麗聽到動靜回頭,眉眼間閃過一絲厭惡,“真晦氣。”

隨後,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我撿起一隻碎片,把殘存的白酒淋到傷口上。

出乎意料地,並沒有覺得很疼。

想起自己為了攢錢,不惜冒險進入狼群出沒的荒野采摘稀有藥材,就覺得可笑。

這些錢,本來是想給李麗上大學用的。

現在沒必要了。

反倒可以當作我去南方創業的啟動資金。

3

我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中午,李麗還沒回來。

胳膊上的傷口有些發炎,我準備去鎮上的藥店買些碘伏。

路上遇見顧淼淼。

“沈原哥,你記得多準備幾件短袖,廣州那邊天熱......”

“廣州?誰要去廣州?”

李麗挽著周明安,猝不及防地出現。

見我的視線落到她倆糾纏在一起的胳膊上,李麗不自在地往旁邊挪了挪。

顧淼淼冷聲道,“沈原哥後天......”

“你管那麼多幹嘛?”

不等顧淼淼說完,我臉一沉,“淼淼去廣州打工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麗不知道我要去廣州打工的事。

我也不準備在走前告訴她。

不然她父親沒人管,絕對會千方百計阻撓我。

我可不想被道德綁架,扣上一頂道德的大高帽。

第一次見我發火,李麗破天荒地沒有發怒。

而且,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竟看到李麗好像鬆了一口氣。

隻是,她依然是那副趾高氣昂的清高樣兒,“不就是打個工嗎?有必要鬧得人盡皆知嗎?又不是考上名牌大學了,有什麼可炫耀的?”

顧淼淼本來想告訴她我去廣州的事,聽到這兒,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臉色鐵青道,“有學曆也未必代表一切,等你飛黃騰達了,再目中無人也不遲。”

等李麗和周明安走後,我向顧淼淼道歉。

顧淼淼沒放在心上,隻是定定地看著我,眼中滿是關切。

“看這樣子,你們倆是分了?”

“嗯。”

顧淼淼的表情五味雜陳,既有欣喜又有擔憂。

“分了也好,當初你們倆在一塊兒我就覺得不妥,這女的忒目中無人,而且有了你還整天跟村長的兒子廝混在一塊兒,像什麼樣子?女人不自愛,猶如爛白菜,這種人就是學曆再高也不能要。”

我想起當初不顧自尊地跟在李麗後邊,供她驅使、任她貶低,姿態幾乎低到了塵埃裏。

不就是因為我從小仰慕學習好的人,而李麗剛好是學習上的天子驕女嗎?

試想如果沒有學霸這個光環,我還會喜歡她嗎?

想清楚這一點,心裏的某種執念慢慢消散了。

告別顧淼淼,我去藥店買了碘伏。

回來時經過一家服裝店。

店裏剛好進了一批新貨,樣式非常時髦。

這些年,我憑著吃苦耐勞,錢倒是沒少攢,可基本都花在了李麗父女身上。

已經很多年沒買過新衣服了。

捏了捏鼓鼓囊囊的錢包,我鼓足勇氣走進去。

出來時,拎了滿滿一袋戰利品。

雖然花了很多錢,但一點兒也不肉疼,因為都花在了自己身上。

4

到家後,我把衣服放在堂屋,開始做飯。

不一會兒,外麵傳來周明安的聲音,“小麗,你看我穿這件好看嗎?”

我心一沉,趕緊衝出去。

果然看到裝衣服的袋子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就連裏麵的內褲都被翻了出來。

而我咬牙買下的那件西裝,此刻正套在周明安的身上。

他骨架比我大,因為營養好,身體發育的也比我壯實。

西裝被他撐得滿是褶皺,可在他的擺弄下,還是把李麗迷得合不攏嘴,“好看,你穿什麼都好看。”

我一言不發地撿起散落在地的其他衣服。

李麗看到我,原本上揚的嘴角立刻拉了下來。

“你甩這副臉子給誰看?”

我拍拍衣服上的灰塵,“誰做虧心事,誰自己心裏清楚。”

周明安低垂著眼,有些委屈,“對不起,我還是脫了吧,不然沈原哥會不高興的。”

卻被李麗一把攔下。

“你也不照照鏡子,你黑成這樣能穿嗎?”

“明安穿上是翩翩公子,你穿上連醜小鴨都不如,純粹是糟踐錢。”

我盯著她,一字一句道,“那也是我的錢。”

李麗頓了一下,像是要竭力在男神麵前討回麵子一般,指著我怒斥,“什麼你的錢?那是我上大學的錢,你就這麼隨便揮霍,哪還有一點農村男人的樸實節儉?”

嗬嗬!

以前不是最瞧不起農村人窮酸嗎?

現在怎麼讚揚起農村人的樸實節儉了?

周明安裝腔作勢地捏著嗓子,“哎呀小麗,你就別生沈原哥的氣了,他就沒穿過什麼好衣服,怪可憐的,愛慕虛榮也正常。”

李麗瞪我一眼,用後牙狠狠地咬出四個字,“東施效顰。”

我雖然文化少,但也明白這個詞的侮辱含義。

當即瞪了回去,“我自己掙的錢,憑什麼不是我的錢?你這麼有骨氣,就自己掙去。”

李麗氣得嘴唇直哆嗦,“好,我不花你的錢,你也別賴在我家,給我滾。”

我拎起包就走。

下一秒,胳膊猛地被一股大力拉扯,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往地上倒去。

“啊......疼。”

我忍不住嘶了一口氣。

李麗將我的雙臂反手鉗住,箍到後背兩肩胛骨之間。

我像犯人一樣被她扣在地上,雙膝著地,麵前站著趾高氣揚的周明安。

這是當初我教她的防身手法,沒想到被她用到了自己身上。

“李麗,你到底想幹嘛?”

我憤怒的質問。

李麗像一頭發狂的母老虎,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

“疼嗎?疼就對了,我讓你矯情、我讓你瞎攀比、我讓你嫉妒明安。”

李麗每說一句,都要在我臉上留下一個掌印。

我硬撐著不叫出來。

“還想用離家出走來威脅我?我看你是翅膀子硬了。”

最後,李麗把我拎到柴房。

不一會兒,我聽到外麵傳來重重的落鎖聲。

晚上直到天徹底黑透。

李麗才端著一碗稀粥進來。

看到我有氣無力地躺在幹草上,李麗的眼神突然變得溫柔起來。

她用指腹小心地蹭去我嘴角的血跡。

“阿原,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你放心,等我去學校報完到,就找人把你放出來。”

5

我在柴房睡了一夜,半夜渴醒,喉嚨像吞刀片一樣。

明明夏天的暑氣還沒消散,整個人卻凍得渾身發抖。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不知怎麼又昏了過去。

再醒來,是在村頭診所裏。

李麗把我摟在懷裏,著急地問大夫,“怎麼會燒到40度,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啊?”

大夫邊用注射器吸藥水,邊說,“你看好他,我做個皮試。”

“好。”

李麗把我的袖子捋到肘彎裏,方便大夫紮針。

就在這時,周明安扒著門沿喊李麗的名字,“原來你在這兒,我找了你半天,我們家的羊要生了,我爸媽都不在家,你快來。”

還沒說完,李麗就把我推到診療床上。

後腦勺撞在床頭欄杆上,發出“當”的一聲。

我本來就暈,現在更覺得天旋地轉。

“別怕,我這就去。”

李麗應和一聲,忙不迭往外跑。

大夫叫她,“這邊幾分鐘就好了,你等會兒再去。”

李麗回頭看我一眼,眼中有猶豫、有糾結,但還是走了。

大夫歎道,“你這未婚妻真是拎不清,自己的男朋友病成這樣不管,跑去給別人的羊當接生婆。”

以前聽到這種話,我少不了難過幾天。

但現在,我破天荒地沒有任何感覺,就像聽見什麼無關緊要的事。

6

輸液到下午,燒終於退了。

我一天沒吃飯,回去的路上腳軟綿綿的,仿佛一陣風都能刮倒。

李麗沒意識到我進屋,收拾行李時嘴角還噙著笑。

一回頭看到是我,忙收斂了表情。

我的視線落在昨天買的那些衣服上,最好看的幾件已經被人挑走了。

李麗張了張嘴,本想解釋什麼。

可是看到我一臉淡漠,壓根兒沒興趣像昨天一樣糾纏,索性也閉了嘴。

我從拆房抱來一捆柴火開始生火做飯。

火柴盒被水浸透了,李麗遞給我一隻打火機。

“身體好點兒了吧?”

“嗯!”

我往爐膛裏扔了些引燃物,不一會兒,院子裏冒起了炊煙。

李麗看著跳躍的火苗,輕聲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你......”

我把淘好的米倒進沸水裏,看都沒看她。

李麗欲言又止,“我爸他,就托付給你了,等我一畢業,就把你們接到北京去,風風光光的大婚。”

“嗯,”我沒接話,眼睛一瞬不停地瞅著鍋底,米香味好濃,都快把我的饞蟲勾出來了。

李麗突然抓住我的手,雙眼猩紅地盯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偽裝的痕跡。

“你,你不高興嗎?”

她顫著聲問我。

我甩開他的手,自顧自攪拌米漿,“高興啊!”

“那你怎麼這個反應?”

她的語氣帶著賭氣的成分,我佯裝沒有覺察。

反而直愣愣地盯著她,“那我應該什麼反應?”

她愣了愣,眼神不自在地避開我的目光。

或許潛意識裏覺得我應該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但驕傲的自尊並不允許她宣之於口。

“沒什麼,”李麗轉身欲走。

經過門口時,聲音又恢複了以往的淡漠。

“錢,今晚就給我吧!”

我斜了眼她停頓的腳步,知道她在等我回複。

頓了頓,“那麼多錢帶上火車不安全,回頭我給你寄彙款單。”

聽罷,她還想說什麼,然而看到我隻顧貪戀米粥的香甜,壓根兒沒分她一個眼神,隻得懨懨地走了。

第二天起床,家裏的幾大包行李都不見了。

桌子上放著一張紙條和一碗清粥。

“阿原,第一次為你做飯,希望你好好照顧我父親,不要辜負我的心意。”

我差點兒氣笑,她準備用一碗破粥感動誰呢?

我拎起湯碗一股腦倒進狗盆。

顧淼淼來接我,我拿出藏好的行李,跟她去了火車站。

站台上,兩輛相向而行的火車同時到站。

一輛從南自北,去北京;

一輛從北自南,去廣州。

我上了去廣州的專列,剛在窗邊落座,就看到李麗和周明安在對麵的車廂甜蜜喂食。

火車相交的那一瞬間。

我和他們二人的視線交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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