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恒登頂年度最佳歌手那天。
我因為付不起醫藥費,被趕回了家。
頭疼欲裂之際,接到了他的電話。
當著媒體和觀眾的麵,他嗬笑一聲,問我:
“當年雪藏我,你後悔嗎?”
我看著手裏的診斷結果。
強忍著疼笑著回答他。
“比起當歌手,你更適合子承父業,給人收屍。”
話音剛落下,他麵色鐵青地掛斷了電話。
他不知道,我用自己換了他的前途。
他也不知道,我就快要死了。
1.
我躺在床上費力地喘著氣。
路恒的電話又打了進來。
我強穩心神,笑著搶先開了口。
“這麼急切給我打電話,是知道我要死了,打算子承父業,來給我收屍嗎?”
路恒剛剛說了一個“我”字,隨後頓住。
低哂一聲。
這次那邊沒有嘈雜的人群,隻有他清朗的少年音,帶著憤恨。
“秦晨,你怎麼才要死呢?”
“我以為五年前你就已經死了。”
這兩句話他說得咬牙切齒。
沒想到五年過去,他還對我帶著濃烈的恨意。
我忍著喉頭的酸楚,笑了。
“如果你不是來給我收屍的話,那就給點錢。”
路恒明顯愣住。
“怎麼,拋棄我之後你窮成這樣,跟前男友開口要錢?”
“五年了你還是這麼賤啊?”
他嗬笑一聲,“秦晨,你就是死在我麵前,我都不會為你哭一聲。”
緊接著,電話再次被掛斷。
我眨著酸澀的眼睛,看著沾著黴菌的天花板。
淚水終於滴在床單上。
他真的不會哭,那可就太好了。
那樣我就毫無留戀,可以安然等待死亡了。
下一秒,手機“叮”的一聲。
銀行卡裏進賬50萬。
來不及感慨,我急忙趕去醫院還欠下的賬單。
剛拿著藥單去取藥,我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一回頭,就看見路恒站在角落,手邊還有一個行李箱。
應該是剛趕回來。
他懷裏抱著一個穿著病號服的虛弱美人。
這個人我認識,當紅小花,林紓。
和路恒一樣,曾經是我手下的藝人。
五年沒見,路恒依舊神采奕奕。
身邊也多了一個佳人。
而我卻形容枯槁。
連頭發都掉光了。
我裝作沒看見他們,打算低頭從旁邊過去。
卻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路恒的目光在我的頭上,像一把冰刀一寸寸割開我的皮肉。
他強迫我抬頭。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靈魂在震蕩。
“人之將死,連眼睛都瞎了?”
他的眼睛依舊清朗。
隨後他又說了一句。
“現在窮得連飯都吃不起嗎?瘦得跟螳螂似的,醜死了。”
我的淚瞬間聚集在眼底。
所有情緒密密麻麻地堵在心口。
最終隻有一句話。
“就算你想給我收屍,也不用追到這來吧?”
路恒怔愣一瞬,一把捏住我的手腕,咬著牙。
“我就是給狗辦葬禮,也不會給你。”
我強忍著置留針紮進肉裏的疼,慘白著臉,笑著道。
“你不給我收屍,那你爸的手藝後繼無人,太可惜了。”
“你還是更適合幹白事,唱歌什麼的太難聽了。”
路恒的喜怒哀樂從來都在臉上。
他慍怒地看著我。
死死掐著我的肩膀,把我懟在了牆上。
“我知道你想要錢,這樣的辦法太賤了。”
“還是說你想糾纏我,特意追到這來的?”
我剛要開口諷刺回去,就被一旁的林紓攔住了。
“晨晨姐,我知道阿恒給你轉了五十萬,如果你實在困難,我再讓他給你轉五十萬。”
“雖然這五十萬還沒有阿恒給我買的一個包貴。”
林紓紅著眼眶,強裝堅強,得體地看著我。
“阿恒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很苦的,既然當初你拋棄了他,求求你,就別再糾纏他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路恒打斷了。
“沒必要和她說這些。”
“她這種沒有心的人不配你費口舌。”
他冷著臉看著林紓,怒氣收斂了一大半,牽起她的手摩挲著。
“醫生說你不能操勞,我送你回去。”
隨後將人摟進懷裏。
我挪開視線,實在不想看前男友和現任在我麵前膩歪。
畢竟多看一眼,心就多疼一分。
隻是沒想到,林紓不想放過我。
2.
趁著我不注意,林紓一把搶過我手裏的袋子。
掃了一眼裏麵的藥。
發現都是治療絕症的靶向藥時,驚訝了一下。
“晨晨姐,你這些藥怎麼都是治療絕症的?”
我手忙腳亂地打算把藥袋子搶回來。
林紓並不放手,力氣也不像是生病的人該有的。
拉扯間,我失去重心,直接摔在身後的玻璃門上。
玻璃碎了一地,我的手心也被紮透。
最糟糕的是,我的帽子掉了。
我瞬間捂住了自己的頭。
路恒瞬間瞪大了眼睛,向前走了兩步,打算扶起我。
卻又停在原地,滿眼厭惡。
他撿起藥仔細查看。
隨後搶過攥在我手裏的病曆單。
上麵寫著“骨轉移”。
“怎麼,為了讓我可憐你,給你錢,連這種謊都撒?”
“看來這五年你一點沒變,眼裏隻有錢。”
路恒的眼睛有些紅,擰著眉,帶著怒氣看著我。
林紓體貼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阿恒,現在你飛黃騰達,晨晨姐也想和你緩和關係,人之常情。”
“你就原諒她吧!”
真是一杯好大的綠茶。
嘴上替我說著話,眼中卻全是厭惡和嘲諷。
路恒最後的隱忍被林紓兩句話撕碎。
他把手裏的藥都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
又撿起我的帽子,直接丟到不遠處的噴泉裏。
“秦晨,你這種把戲很無聊,隻會讓我覺得你犯賤。”
“為了騙我,你連頭發都剃了。”
“你真的和你媽一樣,從根上就爛了!”
我死死攥著拳頭,掌心的玻璃從手背刺了出來。
這些疼痛都不足以讓我的心麻木。
我的理智幾乎要被悲傷吞沒。
“誰會嫌自己錢多啊?”
“既然你不想給我收屍,那就再給我五十萬。”
我艱難地靠著破碎的玻璃門,努力平靜內心,滿臉無賴。
“就當我的喪葬費了,多退少補,不夠我再聯係你。”
路恒似乎被我的無恥惡心到了。
不顧林紓在中間像模像樣的勸解,直接掏出一張銀行卡。
甩在我的臉上。
“你真讓人惡心,趕緊拿著錢滾!”
說完狠狠瞪了我一眼,轉身離開。
我笑著彎腰撿起卡,朝著他的背影晃了晃。
“到時候給你發請柬啊!”
話音落下,淚水也砸在手裏的銀行卡上。
這張卡我再熟悉不過。
是他當年上交的第一張工資卡。
我和路恒是鄰居。
他有個哭喪的爹,我有個爛褲襠的媽。
我們倆從小就不受人待見。
就像兩個備受排擠的刺蝟。
明明渾身都是刺,還是抱在一起取暖。
少年路恒的夢想就是當一名歌手。
我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索性去當了經紀人。
趕完第一個通告拿到錢之後,路恒直接把工資卡交到我的手裏。
“晨晨,我所有的錢都是你的,等我拿到最佳歌手,我們就結婚。”
五年前,因為一個老板想要潛規則我。
路恒憤而出手把人打進了醫院。
為了賠償,我們倆變賣了所有財產,四處打工。
一分錢掰八瓣花。
最難的時候我們倆連吃了一個月的白水煮麵條,連片菜葉都加不起。
可三個億的違約金依舊賠不完。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那個老板找到了我。
告訴我現在我們做的一切掙紮都是徒勞的。
在這個圈子裏沒錢沒人脈混不下去。
他還和我說了路恒的未來。
路恒會被起訴,嚴重會有牢獄之災。
隻有我和他分手,跟了這個老板,才能保住他的未來。
於是他最低穀的時候,我選擇雪藏他。
然後辭職,分手。
公司再以救世主的姿態給他資源。
所以現在路恒這麼恨我。
我也沒理由怪他。
讓他繼續恨我,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我費力地撿起還能吃的藥,踉蹌著朝醫院外走去。
終於在離急診科還有五米的地方,力竭倒在地上。
路過的醫生焦急地大喊著“搶救”,讓我撐住。
我搖了搖頭。
太難熬了。
從選擇離開他那一刻起。
沒有路恒的每一天,都太難熬了。
3.
我是在醫院醒來的。
我倒在急診科門口的時候,閨蜜盧佳佳剛好下班出來。
見到我醒了,盧佳佳抹了一把淚。
“活祖宗啊,自己都這樣了,還咬著牙要我把你送回家。”
“你是嫌自己的命長嗎?”
聽著她的哭訴和擔憂,我突然笑出了聲。
每笑一下,扯得胸腔生疼。
對啊,我嫌自己命長了。
當初決定離開路恒的時候,隻考慮了他的未來。
我開始演戲,假裝自己不愛他。
我和他認識快三十年。
他怎麼會看不穿我在騙他?
所以我開始作天作地。
無時無刻不在嫌棄路恒。
我嫌棄他沒錢,嫌棄他沒前途。
嫌棄他不能給我買最想要的包和首飾。
嫌棄他在朋友麵前給我丟人。
分手前的最後一個生日。
我故意點名要了一個十幾萬的包。
那天他沉默了許久,紅著眼問我:“一定要這個包嗎?”
我毫不客氣地諷刺著他:“連個包都買不起,你拿什麼養我?你要賠的違約金嗎?”
路恒差點哭出來,整整三天沒回家。
第四天就是我的生日。
一直到華燈初上,他才回來。
手裏拿著那個包,小心翼翼地遞到我手裏。
我冷笑著,把包丟在地上。
“路恒,你真以為我很愛你嗎?我是在耍你,我根本就不需要這個包!”
說著,我拿出一個在網上買的假貨。
嘲諷他,“你買不起的東西,自會有人你給我買。”
“分手吧,你配不上我。”
路恒低著頭,一直捂著臂彎。
直到眼淚滴在那個包上,他才點頭。
也許我的絕症就是老天對我的懲罰。
隻要路恒能完成自己的夢想。
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如今他事業圓滿,把曾經我們的暢想都變成了現實。
這就足夠了。
想到這,我看著盧佳佳,臉上的笑容更深。
欣慰又滿足。
“佳佳,”我費力地喊著她,“趁著我還能動,陪我安排一下後事吧。”
盧佳佳突然止住抱怨,別過頭背對著我。
片刻後才哽咽著。
“好。”
她幫我找了一家殯葬公司,約好了時間。
和工作人員聊得也很愉快,
一切都很好,就是沒想到,會遇見路恒。
4.
他應該是沒有通告。
穿著一個眼熟的外套,晃晃悠悠地走進公司大門。
身邊跟著穿著同色係衣服的林紓。
幾天沒見,林紓的氣色比在醫院的時候好很多。
兩人湊在一起說著悄悄話。
不知道路恒說了什麼,林紓低下頭嬌羞地笑了出來。
我帶著口罩和鴨舌帽,低著頭路過。
就在這時,工作人員追了出來。
“秦小姐,秦晨小姐,您的合同還有一處沒簽字!”
這一句話讓我們三個人都停住了腳步。
路恒摘掉墨鏡,上下打量著我。
突然哂笑出聲。
“秦晨,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演戲也要演全套是嗎?”
林紓抓住他的手撒著嬌。
“阿恒,萬一晨晨姐真的生了很重得病怎麼辦?”
“為了錢,我們也能理解。”
說完,她婀娜地走到我身邊,挽著我的胳膊。
看起來是在很親昵地安慰我。
實際貼在我耳邊低聲嘲諷。
“畢竟我們要結婚了,當年要不是你拋棄了他,我們也不會走到一起。”
“他隻是覺得你可憐罷了。”
林紓一邊嘲諷著我,一邊狠狠擰著我腰間的肉。
臉上依舊是那副柔弱小白花的表情。
我痛極了,皺著眉“嘶”了一聲,伸手把她推開。
沒成想她直接順勢摔倒在地上。
手裏拎著的昂貴紅酒也摔成碎片。
我也因為沒站穩,撲倒在地。
衣服上沾滿了酒漬。
殷紅的酒在地上汨汨流淌,像一條蛇蜿蜒在我和路恒之間。
路恒快速跑到林紓身邊,焦急地抱著林紓。
“阿紓,你沒事吧?”
林紓故作堅強,紅著眼眶說著自己沒事。
“阿恒,你別怪晨晨姐,她看見我們這樣親密,自然不好受,也是太激動了。”
“你就原諒她吧!”
路恒扭頭看著跌坐在地的我,走過來,伸手直接捏住我的肩膀。
將我拎了起來。
我的肩膀要像要折斷一樣。
他垂眼看著我,眼中的情緒很複雜。
抓著我的衣領,幾乎吼了出來。
“秦晨,你要錢的把戲太惡毒了!”
“你現在這樣隻會讓我覺得惡心,下賤!”
“你什麼時候學會的這種招數,還是說,你本性就是這樣?”
我盯著路恒情恨滔天的眼睛,一瞬間覺得委屈。
也紅了眼眶。
他突然鬆了手,有些懊悔地看我一眼。
又把手伸向我的衣領,隨後頹喪垂下。
“秦晨,你要錢,我有的是。”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遝百元現金,懟到我麵前。
隨後摔在我的臉上。
“這些錢我就是扔到馬路上,給狗,都不會給你一分!”
“剛才你打碎的紅酒價值三十萬,你得賠給我。”
“還有那一百萬,我現在後悔了,你也得一分不少還給我。”
我沉默著,任由金錢的味道包裹住我。
也任由周圍的人嘲笑我。
此時大廳裏聚集了不少工作人員。
大家看著我們,議論紛紛。
“她就是老板兒子的前女友?”
“當初嫌棄小路總欠債,丟下他跑了,現在回來要錢,真不要臉!”
“我看她這樣也不像是過得好的,也是活該!”
“今天來不是要給自己安排葬禮嗎?這女人為了錢連這種招數都能用?”
“如果是假的,我希望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
剛才追我的那個工作人員此刻也沒有了好臉色。
直接把手裏的合同撕碎,摔在地上。
一臉正氣凜然。
原來這個剛成立的殯葬公司是路恒爸爸的!
他們都以為我是故意來這裏,就為了錢。
我覺得心臟滯了一瞬,隨後胸腔裏傳來綿密尖銳的疼。
嘴裏已經有了血腥味。
還是強撐著,一字一句道。
“要不來錢,那你就給我收屍吧。”
路恒的眼中隻剩下了憤怒和恨意。
他猩紅著眼眸,聲音有些顫抖。
“秦晨,沒有錢,你我之間就隻能談死是嗎?”
我點頭,嘴角掛上微笑。
“畢竟比起唱歌,你更適合做殯葬這行,說不定還能讓主家多給些賞錢。”
“小時候鄰居說得都對,你就適合哭喪,你這個嗓音不哭喪真可惜......”
下一秒,路恒直接掐住我的後脖頸,把我按在牆上。
“秦晨,你以為你好到哪裏去?”
“你隻是沒機會,不然也和你媽一樣,是個爛褲襠!”
他咬著牙說出這句話,每個字的間隔都沾滿戾氣。
盧佳佳這個時候從財務室跑了出來。
看見這樣的場麵,直接跑到我麵前,把我護在身後。
“路恒,全世界隻有你最沒有資格這樣對晨晨!”
“你知不知道......”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