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鳳凰寨大當家之女。
十七歲那年,父親被朝廷以詔安的名義騙下山,亂箭射死。
兵荒馬亂之下,我被迫成長,撐起整個寨子,發誓與朝廷不共戴天。
五年後,我救下一個俊儒書生,對他一見鐘情。
書生名叫宋鶴眠,無父無母,是個孤兒。
我們情投意合,順利成親。
婚後我誕下一女,小名阿魚。
我生辰那日,宋鶴眠說下山為我買簪子,給阿魚買最愛吃的糖葫蘆。
我不放心他一人下山,命貼身護衛隨他一起。
日暮黃昏,宋鶴眠卻還是沒有回來。
我心急如焚,正準備帶幾個小弟隨我下山。
剛出寨門卻看見,宋鶴眠手上拿著貼身侍衛的人頭,身著盔甲,身後是無數精銳士兵。
“大膽匪女!還不快速速招降!”
1.
我不可置信愣在原地,看著宋鶴眠將沾了血的人頭像丟垃圾一樣丟在地上。
好似手中沾了什麼臟汙東西。
宋鶴眠抬頭冷冷看著我,說出來的話如臘月冷風那般讓人心寒:
“活捉賊匪多者,本王重重有賞!”
原來他竟是當今聖上唯一的弟弟。
楚王。
宋鶴眠冷冷看我一眼,臉上滿是肅殺之氣。
誓不詔安這四個字深深鐫刻在弟兄們心上,當下便開始反抗。
刀光劍影中我的弟兄們死傷大半。
昔日寧靜祥和的鳳凰寨如今全是廝殺之聲。
縱使我武功再高,卻也寡不敵眾,很快被捆住送到宋鶴眠身邊。
他淡漠看我一眼,眼裏再沒了之前的柔情蜜意。
我心如刀絞,眼睜睜看著宋鶴眠帶的士兵殘忍殺害反抗的弟兄們。
見我摸著短刀準備自盡,宋鶴眠沒有攔我,隻是淡淡道:
“想死我絕不攔你,隻是你可別忘了小魚兒。”
眼前人再沒了之前提及小魚兒的柔情神色,宋鶴眠眼底冰冷,說出的話無情至極:
“你不是不知道,兩歲幼童會是怎樣的下場。”
怎樣的下場?
當然是無論婦孺老少,凡反抗者,皆被斬殺,以儆效尤。
宋鶴眠命手下士兵將小魚兒抱過來。
奶娘不願意給,被一劍刺殺。
小魚兒嚇得哇哇大哭,下意識伸手要爹爹抱。
宋鶴眠隻是冷冷看她一眼,將小魚兒丟給我。
他說,要我勸降寨子裏的兄弟。
違抗命令者,格殺勿論。
有的弟兄不願意歸順朝廷,紛紛自盡於我麵前。
隻餘下五十多名弟兄。
二十二歲生辰這天,傳承了三代人的鳳凰寨,徹底隕落。
宋鶴眠隻用了三個時辰,便徹底攻陷鳳凰寨。
被押著回京複命時,小魚兒在牢車裏被餓的哇哇大哭。
我強忍淚水將小魚兒抱在懷裏輕聲哄她。
啼哭聲中,我聽到有士兵諂媚恭賀宋鶴眠:
“恭喜王爺除去鳳凰山這一毒瘤,待回京後您與宋小姐成親時,可不要忘了弟兄們啊。”
旁邊有將士開始起哄。
我這才知道,原來宋鶴眠竟早已有了婚約。
我卻傻傻被蒙在鼓裏,與他成親!
難言的恥辱感湧上心頭。
色眯眯的眼神不懷好意在我身上遊走。
有士兵隔著囚籠摸我的臉,眼裏全是色欲。
見宋鶴眠睜隻眼閉隻眼不打算管此事,那些士兵愈發大膽起來,竟將我拽出囚籠,強行將我的衣服脫下!
我拔下頭上的簪子,不由分說就往為首的士兵眼睛紮去,頓時血流如注。
鮮血是他們的興奮劑。
所有人一哄而上,將我的衣物撕成碎片。
我奮力反抗,雙拳難抵四手,我很快被壓製住,動彈不得。
粗糙的手在我身上遊走,那些人用低俗的話罵我。
宋鶴眠全程閉眼休憩,不吭一聲。
小魚兒在囚籠裏被嚇得哇哇大哭。
一柄利劍破空穿透趴伏在我身上的胸膛。
“誰若動她,便是與本王作對。”
宋鶴眠冷冷道,將身上紅袍脫下丟給我,眼中劃過一抹糾結之色。
“本王雖不喜她,卻也不願見她被你們欺負。”
我狼狽撿起宋鶴眠的衣服,心裏像被淩遲一樣刺痛,
原來他從未喜歡過我。
可我如今這幅樣子又是拜誰所賜?
我苦笑,再沒了對宋鶴眠的愛意。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楚王。
我這種匪女,豈敢讓楚王垂憐於我。
到京城後,我和弟兄們被關入天牢。
那是朝廷處置死刑犯的牢獄。
到了天牢,獄差便強行從我懷裏抱走了小魚兒。
推搡間我跌倒在地,眼睜睜看著他們將小魚兒抱走。
小魚兒哭的聲嘶力竭,她從未離開過我半日。
雙重打擊令我痛不欲生,我開始絕食。
獄差不忍見我這樣對待自己,悄聲和我說將小魚兒抱走是楚王的旨意。
原來竟是宋鶴眠指使的。
他厭煩我大可以衝我來,為何要動我的小魚兒。
我忽然想起宋鶴眠說不喜歡我的話。
因為他不喜歡我,所以連帶著我的孩子,也受他的厭棄。
這兩日獄差將我綁在柱子上,牢裏的酷刑我幾乎嘗了個遍。
第三日在我奄奄一息之際,,有人來看我了。
2.
眼前女人似笑非笑喚來獄差打開牢門,慢慢踱步進去,嫌棄似的用手帕捂住口鼻,不耐煩朝獄差說:
“真臭,這裏是屠宰場嗎?怎這般臭?本小姐要被臭暈過去了!”
這幾日在牢裏飛揚跋扈的獄差點頭哈腰,就差給她跪下了、
看穿著,她應該就是宋鶴眠的未婚妻,丞相之女餘書雪了。
她上下掃視我一眼,眼神輕蔑:
“你就是嫁給阿眠的那個女匪?”
我冷冷看著她,不發一言。
“能嫁給阿眠是你的福氣!可惜,你的好日子馬上就要到頭了。”
她輕笑。
“你什麼意思?”
直覺告訴我麵前的女人來者不善。
“你可知你的女兒為何被抱走?”
她饒有興趣看著我,輕哼一聲。
“自然是阿眠說我身子弱,怕我遭受生育時的折磨,所以將那個小丫頭交給我照顧。”
“以後她便隻有我這個母親。”
“至於你,不日後便會同你那群弟兄們斬首示眾。”
我攥進拳頭。
原來宋鶴眠昨天說的,都是騙我的!
昨日,宋鶴眠來看過我。
見我憔悴不堪,他從懷裏小心翼翼拿出我最愛的鳳梨酥。
他說:
“時願,如今聖上念在我除匪有功的份上,特許我一個願望,我知曉你放心不下寨子裏的弟兄,同樣,我也如此。我與他們共同生活幾年,早已有了感情,自然不忍心見他們被斬首。”
“我知曉鳳凰寨並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待我去向聖上求情可好?”
“隻是這幾日怕要委屈你了,小魚兒我先命人接到府上了,她一個小孩子,沒經曆過這種事,我將她接到府上好生照料,你且等我的好消息。”
死寂的心重新綻放。
我不奢求宋鶴眠會心疼我,隻願他能放過我寨子裏剩餘的弟兄們。
他們是無辜的。
我萬萬沒想到宋鶴眠會陰奉陽違。
見我沉默,餘書雪更為得意:
“你可知為何阿眠昨日沒來看你?”
“那是因為,他昨日和我成親了。”
餘書雪麵上全是羞澀。
“昨日晚上,阿眠折騰我折騰得太狠了,我們變換了不少姿勢呢,阿眠說,他與你成親隻不過是權宜之計,隻為了蟄伏在你身邊,找尋破綻,沒想到你這般傻,輕而易舉便上鉤了。”
餘書雪放聲大笑。
“還有你那個小賤蹄子,昨日我可是特地讓人不給她吃飯,她哭的可傷心了,一個勁的哭著找娘親呢。”
“我被煩的實在沒法,你猜我把她怎麼樣了?”
餘書雪惡趣味問我。
“我把她丟進狗窩了,狗窩裏的狗可全是我從各地找尋的凶猛狼狗,她哭的那叫一個慘。”
餘書雪嘖嘖歎氣。
小魚兒何曾受過這樣的對待?
理智的弦徹底崩裂,我不管不顧撲向餘書雪:
“我殺了你!!”
剛扯了幾下餘書雪的頭發,我忽然被一陣極大力道踹在牆上。
本就傷痕累累的身體再受不得傷害,我“噗”地噴出一口血。
宋鶴眠心疼將餘書雪抱在懷裏,冷眼看著我。
“薑時願,虧我向聖上求情放你與寨子裏的兄弟一馬,沒想到你竟是這樣對我的新婚妻子的!”
宋鶴眠惱怒看我一眼:
“我就不該為你求情!”、
我疼的沒了站起來的力氣,跪在地上爬到宋鶴眠身前拉著他的袖子,低聲乞求他:
“宋鶴眠,算我求你,你大人不記小人過,看在我這麼慘的份上,放我的弟兄們一馬吧,你對我如何我都無所謂,隻求你不要傷害他們。”
此刻我語氣卑微,跪在地上不住向宋鶴眠磕頭。
再沒了鳳凰寨寨主的意氣風發。
爹爹既然把鳳凰寨交給我了,我一定要護他們周全。
宋鶴眠見我如此卑微,明顯一愣,反應過來後嗓音明顯多了一絲慍怒:
“薑時願,我最厭惡你這種樣子!沒有一點尊嚴!”
尊嚴?
早在我鳳凰寨被滅的那天,我的尊嚴便沒了。
隻剩下一具空殼活在人世間。
“阿眠,我好痛!我的臉是不是被扯出傷口了?以後會不會留疤?”
餘書雪委屈的聲音響起。
宋鶴眠嗓音溫柔,輕聲安慰她:
“不會的,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這句話他不久前也對我說過。
如今不過才過了幾日,便物是人非。
身上還未結痂的傷口開始潰爛,我疼的差點哭出聲。
宋鶴眠將我踹至一旁,看都不看我一眼,摟著懷裏的餘書雪便離開了。
我癱在地上還沒喘兩口氣,便被獄卒拉起來帶走。
我的身子不由自主顫抖。
心裏沒由來的一陣心慌,仿佛前麵,有什麼糟糕的事在等著我。
我預感的沒有錯。
3.
我被關在囚車裏遊街示眾。
曾經那個肆意灑脫的鳳凰寨寨主如今淪為了人人喊打的階下囚。
身後弟兄們和我一樣皆被關在牢籠裏,臉上帶著赴死的從容。
朝廷不會放我們一條生路的。
我被關在囚車裏,眼睜睜看著弟兄們一個接一個被斬首示眾。
“不!!”
我叫的撕心裂肺,將囚籠撞得砰砰作響。
貼身侍女小翠被斬首前,朝我高聲喊道:
“寨主,我和弟兄們先下去幫你探探路!你莫怕,小魚兒還小,你一定要帶著弟兄們的期望活下去。”
“小翠此生跟了你,也算三生有幸了。”
“寨主,來生我們還要一起做逍遙快活的女匪!”
小翠朗聲大笑。
世界寂靜。
我眼睜睜看著小翠的頭滾落在我跟前。
不日前我還親口許諾她,過完我的生辰便親自為她主持和意中人的婚事。
而現在,她卻因為我,連命都沒了。
我哭的幾近昏厥,淚眼模糊想要撫摸小翠的頭。
小翠釋然朝我笑了笑,緩緩閉上了眼。
世上再沒了真心對我好的小翠。
我淚如雨下,身子抖如糠篩。
明明幾日前,寨子裏的弟兄們還聚在一起為我慶生。
不過幾日,便身首異處,含恨而亡。
此刻,我再沒了生的念頭。
低喃了一句弟兄們等我,便摸出懷裏的簪子準備自盡。
宋鶴眠不知何時來到我麵前,懷中抱著哭泣不止的小魚兒:
“薑時願,你自盡一個試試?你信不信你死之後,本王立馬就把小魚兒殺了?”
他雙目赤紅,眼中有淚花閃現,手慢慢掐住小魚兒的脖子。
小魚兒哭著喊:
“爹爹,我疼。”
稚嫩臉龐上滿是淚珠。
饒是這樣,宋鶴眠依舊沒有鬆開手。
“宋鶴眠,你就那麼恨我嗎?”
手中簪子“咣當”一聲掉落在地,發出清脆聲響。
我流著淚質問宋鶴眠,字字泣血。
宋鶴眠移開視線不去看我,隻是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
“薑時願,沒本王的允許,你不許死!”
我連死的權利都被他剝奪。
我苦笑一聲,眼神死寂,看向宋鶴眠的眼神滿是絕望。
宋鶴眠將我帶回了府,對外宣稱我是他新納的小妾。
他明知道我薑家女絕不為妾,卻還是用這種方法折辱我。
剛進府,宋鶴眠就命我天天向餘書雪請安。
我不願。
宋鶴眠命人將小魚兒抱走,失望看著我:
“薑時願,你為什麼就不能向我低一次頭呢?”
“跟我服軟,就那麼難嗎?”
我依舊沉默。
他歎息一聲,當著我的麵宣布,以後餘書雪就是小魚兒的母親。
我不可置信愣在原地。
“宋鶴眠,你就非要這麼作踐我嗎?”
小魚兒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誰都不能把她從我身邊搶走。
“薑時願,取悅我,我就讓你看小魚兒。”
宋鶴眠高高在上和我說。
我眼眶蓄滿淚水,拚命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好。”
天知道這一個字我用了多大的力氣說出來的。
我屈辱閉上眼,當著滿院護衛的麵一件件脫下衣衫。
宋鶴眠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怒火,嗬退侍衛,隨後抱起我將我用力丟在床榻上。
後背上的結痂還未完全恢複,我疼的悶哼一聲。
宋鶴眠驚愕看著我,忽然大力將我的衣服扯下。
渾身傷痕累累的我赤裸裸站在宋鶴眠身上。
他眼底全是心疼,手下意識觸碰我的傷口:
“誰幹的?”
我忽然有些想笑。
“時願,誰把你打的這樣狠?”
時至今日,宋鶴眠還在裝好人。
“宋鶴眠,說這句話的時候你問心無愧嗎?你不是不知道,那些獄卒隻聽你的。”
我輕聲道,看向宋鶴眠的眼裏滿是疏離與淡漠。
宋鶴眠嘴唇直哆嗦:
“時願,我隻說要他們給你個教訓,想讓你對我服個軟,我沒想傷害你的。”
“宋鶴眠,見我這麼慘,你是不是很開心?”
我忽然問他。
他沒想到我會這麼說,有些愣神看著我。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這樣,小魚兒就能名正言順過繼給餘書雪了。”
“你不是一直都心疼餘書雪嗎?”
我諷刺問他。
“不......我從未這樣想過......”
宋鶴眠臉色蒼白和我解釋。
之後任憑他說什麼,我都沉默不語。
宋鶴眠氣的摔門而去。
4.
這幾日,宋鶴眠沒有來看過我,也沒讓我看小魚兒。
我每天就看著窗戶發呆。
三日後,小魚兒三歲生辰那日晚上,宋鶴眠驚慌找到我:
“時願,小魚兒可是對花生過敏?”
我大腦“轟”地一聲,顧不得我與宋鶴眠之間的恩怨,慌忙起身:
“你給她吃什麼了?”
宋鶴眠帶著我就往亭子裏走。
“書雪喂她了一塊花生酥,沒想到小魚兒便叫嚷著難受......”
宋鶴眠越說越心虛。
我顧不得糾結那麼多,急急趕到涼亭。
餘書雪正在涼亭裏看書。
見我過來,她不甚在意道:
“無非是吃了一塊花生酥,至於那麼大驚小怪嗎?”
小魚兒雙眼緊閉躺在長椅上,呼吸急促。
可宋鶴眠絲毫沒有發覺,笑著同餘書雪談天。
我撲向小魚兒,她身上已經起了一層紅疹子,呼吸急促,雙目緊閉。
天空響起驚雷,暴雨傾盆而下。
我哭著乞求宋鶴眠帶著小魚兒看郎中。
“現在已是夜深,這麼晚了還去打擾郎中怕是不妥,我這裏有治過敏的藥,先給小魚兒服下吧。”
餘書雪故作關心,命侍女去將藥拿過來。
我略通一些醫術,一眼看出這根本就不是治療花生過敏的藥物,當下便當著宋鶴眠的麵將藥物丟掉:
“宋鶴眠,我要去看郎中。”
他不悅盯著我:
“時願,你就沒一點禮數嗎?如今已入夜,郎中都歇息了。”
他失望看我一眼,隨意瞥了一眼雙眼緊閉的小魚兒,嗓音平淡:
“你就是太大驚小怪,小魚兒一點事都沒有,她這不是好好的嗎?”
我執意懇求宋鶴眠帶我去找郎中。
他不耐煩將我拂落在地。
即使我跪下懇求他,他也不以為所動,拉著幸災樂禍的餘書雪就離開了涼亭。
宋鶴眠臨走時放下狠話,要我好好閉門思過,不得離開院子半步。
我眼睜睜看著小魚兒在我懷裏斷了氣。
她還不滿三歲,花生過敏渾身起紅疹子,不治而死。
我雙眼空洞抱著小魚兒在雨中走了一晚上,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我從來不信鬼神之說。
此刻卻虔誠跪在地上,求神佛保佑,求上蒼垂憐,我寧願以我命,換小魚兒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