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孤星命格,三世都是短命鬼。
在身邊養大的狐妖少年去求狐仙,願意下一世與我命格互換,並強行在我心口上打了契約。
這一世。
我在大學校園裏感受到少年的氣息。
找到他,想與他解契。
他卻性格大變,也沒有上一世的記憶。
顧今鴻似笑非笑挑起唇角,低聲道:「你怎麼知道我是狐狸?我隻有在洗澡時才會化為原型,你是變態,偷看我洗澡,啊?」
1、
這一世第一次見到顧今鴻,是在A大的籃球場上。
那人穿著白色球服,身姿碩長,麵色蒼白沉鬱,五官精致,下巴尖尖,整體的少年感很重。
籃球在他手中運轉自如。
我盼望了十九年,以至於人終於出現在眼前時,我定定看了他好久,就怕認錯了,心中的歉疚、感動和狂喜幾乎溢出胸腔。
也許是我的目光過於明顯,又或許是結契產生了感應,他向我這個方向看過來。
整個人貌似定住一瞬。
與此同時,籃球朝他飛去,他沒來得及接,直直砸到了腦門上。
嚇得我趕緊飛奔過去。
他的隊友紛紛上前關心,「沒事吧今鴻?!你咋突然發起大呆了?」
「寧哲———」我突然想起或許他沒有上輩子的記憶,連忙改口,「今鴻同學,我陪你去校醫室看看吧。」
他揉著腦袋上腫去的大包,眯眼瞧我,口氣冷淡,「你誰?」
他的朋友們也眨巴著好奇的眼睛,甚有者吹了聲口哨,被顧今鴻掃了一記冷眼,立刻閉嘴。
我怔忡半晌,看來他真的記不得了。
即使有過心理建設,但事實擺到麵前時,還是會有點難過。
過往一切焚燒成灰,唯獨胸口的滾燙清晰明朗。
「抱歉,你們先打,我去趟校醫室。」
顧今鴻越過我走出操場門。
我連忙跟上,可人多口雜,我不敢將他狐狸的身份直接道出,直到他在校醫室上完藥,我才拽著他往隔壁的巷子走去。
他沒發現我,被我拖了個踉蹌。
我有些著急,顛三倒四講起上輩子的事。
那時的顧今鴻不叫這個名字,叫寧哲,是我上山采草藥時撿到的小狐狸,因為傷勢太重,暫時化作原型,我養了他一段時間,他傷好了,是個蹦蹦跳跳愛撒嬌的少年。
我的身體卻每況愈下,曾有道士給我測過命格,我作為人的三世都為孤星命,每一世都活不過二十五歲,且大小病不斷。
那年我雙十年華,舊疾複發,破爛的身子再也撐不下去,寧哲帶我去了妖界,傳言狐仙能顯靈實現願望,於是他背著我,一步步踏上三千台階,腳底血跡蜿蜒流淌,終於感動了狐仙。
隻是當時我已咽氣,寧哲求她,願下一世與我交換命格,隻求我長命百歲,一世安康。
狐仙應允了他。
「黃泉的孟婆湯不靠譜,我喝完還什麼都記得。」
我指了指自己,「我心口上有你當初結的契約印,一靠近你就會有所感應,即使你忘了那些事,但想必也有感覺,所以阿哲,跟我解除契約吧,你不該為了我犧牲自己。」
顧今鴻抱臂倚在牆上,聽完的反應卻不大,懶散的撩起眼皮,像是來了興趣,「那請問,如何解除呢?」
「自願劃破掌心血,放在我心口的結印上。」
他眉一挑,「把我的手貼在你胸前?不好吧?」
「......」
我愣了愣。
雖然確實是這樣,但他汙了吧唧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他俯身湊近,眸中明晃晃的戲謔,唇角輕挑,「還有,你怎麼知道我是狐狸?我隻有在洗澡時才會暫時變回原形,你是變態,偷看我洗澡啊?」
那溫熱的呼吸噴薄在我的臉上,令我不合時宜想起上一世與他的那些荒唐事,止不住覺得尷尬臉熱。
後退一步,「我說過了呀,我上輩子認識你。」
「我可不記得你。你說的什麼契印,我也感受不到。」
他斂了笑,頃刻間一隻手搭在我的頸脈上,狐的利爪隻需稍稍一刻就能要了我的命。
顧今鴻麵無表情,「我的身份,要是你敢出去亂說,我保證殺了你,以後離我遠點。」
2、
他走遠後,結契的反應越來越微弱。
我摸摸脖子,望著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那個愛抱著我撒嬌的少年終究是不見了。
這一世的顧今鴻是計算機係的係草,大二,我早在開學前就聽說過他。
性格孤僻、古怪、沉默,極其低調,獨來獨往。
若不是有出眾的相貌,大概也隻是個校園邊緣人物。
還有一點,聽說他身體不好,經常因為咳嗽發燒請假。
隻是傳言的這個性格與寧哲大相徑庭,我也就不曾注意。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感應,但這契約,必須要解除。
周末是約好的宿舍聚會,舍友曉桃還拉了我們社團的一個師兄過來。
烤魚還未上,大家有說有笑,而我心不在焉,雙目梭巡四周。
因為胸口在發燙,那是結契的感應。
顧今鴻也在附近?他也來吃飯了?
「誒!那邊好像看到了我們班的人,我過去打個招呼,菜上了你們先吃啊,不用等我們。」
曉桃朝我擠眉弄眼,拉著其餘兩個舍友跑得飛快。
我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
後知後覺,嘴角一抽。
這是有意撮合我和林師兄的意思。
林健是我們社團策劃部的,比我大一屆,在我加入不久後就明裏暗裏表達了對我的好感,送過不少禮物,隻不過我一直沒有給予回應,也沒有收過他的東西。
我以為這是委婉的拒絕,結果他居然打入了我們宿舍內部,買通舍友?
他顯得很健談,從喜歡的書籍到暢談人生理想,一張嘴嘰裏呱啦侃天侃地,我應接不暇,最後隻能嗯嗯嗯應著。
這都還好,隻是他有意無意的肢體接觸讓我覺得有點不舒服。
再一次眼看他胳膊要貼上我時,契印突然滾燙,我還沒抬頭,兩杯水就重重擱到我們桌上,力度之大,濺出了幾滴水漬。
「水。」
清朗磁性的少年聲響起。
正巧,是在我和林健中間放下的,阻隔了他的靠近。
頭戴鴨舌帽的服務員低著頭,帽簷的陰影落在他臉上,隻看得清一抹線條流暢優越的下頜骨和微抿的淡玉薄唇。
正是顧今鴻。
他放下水便眼也不抬的走了。
我眨眨眼,他來這裏......兼職?
被打斷的林健皺皺眉,「剛才我講到哪了?」
我隨口拋了個話題,他又滔滔不絕起來。
「蘇渺,其實認識這麼久以來,你也是知道的,我心裏一直對你有點意思,我也知道你心裏有我,就是女孩子臉皮薄,不好意思說,那我主動一點,你看咱倆兩情相悅的......」
我根本沒聽他講話,無腦點頭,視線一直追逐那抹碩長單薄的身影,可是來往的人太多,一不小心,就看丟了。
「你這是答應了?!」
驚喜的歡呼聲讓我回過神,「啥?」
林健深情款款,傾身過來握我的手,「渺渺——」
「烤魚。」
林健的手尷尬的停在半路,額角青筋一跳,瞪向眼前麵無表情的男生,「你這服務員怎麼回事?接二連三打斷別人?」
顧今鴻剪著烤魚上的錫箔紙,「舔狗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我:「......」
林健大怒,拍桌而起,「你說什麼?!」
我趕緊把他按回去,「息怒息怒,他說的應該不是你。」
「等等你不許走,這魚的顏色都不對勁!」林健顯然不想放過他,雞蛋裏挑骨頭,指著烤魚道:「魚頭和魚身都不是同一個膚色,分明就是別人吃剩拚湊而成的,你們這是欺騙顧客!」
腳步兜了個彎又回來的顧今鴻瞥一眼魚,「隻是煮的時候醬油沒有淋到魚的頭部,這才導致有色差而已。」
林健,「我不信!招你這種服務態度這麼差的員工能有什麼高質量食物?!你承不承認?是不是要等我給魚驗DNA?」
「嗬,給魚驗DNA。」
顧今鴻翻了個白眼,「你怎麼不給它做個親子鑒定呢,神經兮兮的,愛信不信,不行你也去驗驗吧,我看你好像沒進化徹底,保不準跟這魚沾親帶故。」
「你!———」
「好了好了,少說兩句少說兩句,我看這烤魚挺好的,沒什麼問題。」我拉著跳腳的林健坐下。
顧今鴻的視線落在我搭著林健小臂的手上,淡淡掠過。
這一世的寧哲似乎還變毒舌了。
剛想回頭問他兩句什麼,他卻已經走了。
這頓飯吃得我尤為艱難,三個豬隊友一直沒出現,直到顧今鴻摘掉帽子走出餐廳,大抵是下班,我才尋了個借口離開匆匆跟上。
他腿長走得快,路過一條偏僻的小巷,我終於追上了他。
「等一下!顧今鴻!」
他頓住,回頭。
我走到他麵前,腦子卻一片空白,未組織好的語言在喉嚨打結。
如今我於他而言不過陌生人,我說的話他也不信,那麼我該如何才能拉近和他的距離呢?
顧今鴻很輕的揚起一邊眉,「有事?」
我看著他的眼睛,上下嘴皮一碰,鬼使神差問,「你為什麼要出言諷刺林健?」
「他長得醜,礙到我眼了。」
「......」
這個理由讓我語塞一瞬。
斟酌著換了別的話題,「你為什麼,要找服務員這麼辛苦的工作?」
「缺錢,錢不夠花。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他偏頭悶咳了兩聲,似乎喉嚨不太舒服,
無財運,疾病環體,最終小病熬成大病,藥石無醫,這本該是我的命。
我咬住唇瓣,聲線顫抖,「如果我說,是因為我你才會一直窮困潦倒,病痛纏身,你信嗎?」
「因為你?」
顧今鴻靜靜看著我,那雙在路燈照耀下清亮而淡漠的眼睛多了一絲笑意,他上前一步,彎腰,幾乎與我鼻尖相抵。
「那你打算怎麼做?你總講些魔魔怔怔的話的原因是什麼?是想包養我,給我錢花,為我治病嗎?你喜歡我啊?」
3、
我呆呆地,驚訝於他的聯想力,「我沒......」
「別白費力氣了,人妖殊途,我不喜歡你。還有,我還沒到窮困潦倒、病痛纏身的地步,少咒我。」
他直起身,抓抓頭發,自言自語的離開,「嘖,這年頭,神經兮兮的人還真多,不會是有癡心妄想症吧。」
「......」
由於顧今鴻不配合,我隻能在網上找找其他解除契約的方法。
功夫不負有心人,從早上查到晚上,聯係到了一個可靠的術法大師。
他給我寄來一個叫做八卦琉璃鏡的東西,說隻要這個鏡子照到對方,對方便能化作原型暈倒。然後將其帶到他那裏,他設針法幫我強行解契。
優惠價隻要五百塊。
再三確認這樣不會危及生命,我悄摸摸帶著八卦鏡出門找顧今鴻了。
有了契印的感應,我很快就在校園裏發現了他,但是不知為何他走的方向是明標著靜止入內的小樹林,不過這也正好方便了我的行動。
我箭步衝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琉璃鏡往他臉上一照,顧今鴻被突如其來的光刺激到,眼睛剛閉上就化成了小狐狸。
倒在地上歇菜了。
我抱起白絨絨的狐狸塞進紙皮箱,紮兩個洞透氣,而後出校門去搭出租車。
紙皮箱裏的顧今鴻一動不動,我不免擔心,悄悄掀開蓋子瞧了瞧他。
小狐狸鼻翼翕動著,雙目緊闔,似乎還在輕微打顫,我摸了摸它的身子,心裏頓時咯噔,怎麼這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