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天,柳雲兒就住了進來,孟鈺還給她安排了幾個貼身婢女,吃穿用度都是頂級的,場麵不像是來祈福,倒像是來做主子的。
換做別家主母,後院裏突然塞了個女人,絕對要刨根問底計較一番。
我卻從未過問一句,每次孟鈺想開口解釋的時候,我都會找理由打斷他。
他的表情從最初的不解,漸漸有些慌張,而他每次想試探我的時候,我都裝作什麼也不知道,隻說給孩子祈福是好事。
孟鈺這才神色放鬆。
我看著自己的肚子漸漸隆起,沒有即將為人母的歡喜,隻有滿心的悲哀。
我的孩子已經被他的父親親手殺死了。
而我現在,不過是夫君為了保全名聲,讓私生子有個名正言順的‘嫡子’身份的孕育工具罷了。
人類的規則,有時候還真挺可笑的,我越來越對人間沒有留戀,想起自己曾經渴望飛升化龍的夢想。
我的孩子百日祭那天,天空下起了細雨,或許老天也覺得他可憐,去世三個多月,他的父親甚至不知道他曾存在過。
我想要去後院的佛堂祭拜一下我那可憐的孩子,卻怎麼都找不到孟鈺送我的油紙傘,屋裏也沒有多餘的傘,便讓小翠去庫房取一把。
正胡亂找著,柳雲兒已經走了進來:
“夫人可是在找這把傘?”
她左手撐著傘,傘柄是鐵的,看著很有些分量。
柳雲兒右手往地上丟了件東西,我垂眼看去,那是一把已經損壞到看不出模樣的翠綠色油紙傘。
“昨晚我從阿鈺書房出來時,恰巧趕上落雨,阿鈺心疼我,隨手將這把傘給我了。”
“阿鈺還說了,這傘又醜又舊,他早用膩了,讓我隨便撕著玩呢。”
我心中沒來由一痛,孟鈺家境清貧,考取功名以前,靠賣傘掙些微薄收入。
我受天道限製,既不可在人間為惡,亦不可擅自使用法力,幹涉因果。
孟鈺十五歲那年,上山摔斷了腿,日日消沉,我為了讓他振作,用靈力幫他治好了腿。
僅那一次,我就被天雷劈成重傷。
因為沒有哪個宰相會是一個瘸子。
孟鈺當時抱著渾身血淋淋的我,哭著說以後換他保護我,再不許我用靈力。
我既不能用靈力幫他斂財,便跟他學著製傘,想出更多更好看的花樣,吸引有錢人家的小姐來買。
那時日子雖然清苦,可有彼此為伴,也覺得很快樂。
那傘,是我們的定情信物。
傘麵上畫著翠竹和一條小青蛇,蛇口中銜著一塊翠玉,栩栩如生,每一筆都是孟鈺細細勾勒,上色,撕了幾十張傘麵才畫出這麼一張滿意的。
我曾問過他為什麼青蛇口中要銜著玉,他笑著說:
“傻歲歲,這小青蛇是你,翠玉是我,我被你叼在嘴裏,就代表我被你吃定啦。”
“要好好看護這把傘,等我老了,還要用它給翠翠遮雨。”
原來不必等到老去,不過數載,就膩了啊。
我淡淡道:
“你若無事,便回你自己的院子去,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我自問這話說得沒毛病,我若沒記錯,孟鈺曾囑咐過她,不要來我麵前晃悠。
柳雲兒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跳起腳來: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區區下賤的蛇妖,也配跟我擺架子,連你肚子裏的種都是我和阿鈺的,親眼看見自己夫君和別的女人親密,感覺還不錯吧?”
我才意識到,原來她每次都是故意讓我看見的。
本來那天我並不知道孟鈺在哪,是有個小販突然攔住我,說孟鈺在醉仙樓的包房,請我過去找他。
柳雲兒哼笑一聲:
“就是要你這低賤的蛇妖知道,你根本配不上阿鈺,你這種妖精,隻配被人扒皮摘膽。”
“你也聽到了,阿鈺留著你,是想給我孩子一個嫡子的身份,不然就憑你,還想懷上人類的孩子,做夢。”
“告訴你,阿鈺早就厭了你,他親口跟我說,抱著你像抱著坨冰塊,捂不熱的冷血動物,半點情趣也沒有,我才是讓他沉醉的溫柔鄉,你想知道我們都用過什麼姿勢嗎?阿鈺可喜歡得緊呢。”
聽著這些話,我渾身止不住地顫抖,拚命攥緊拳,冷聲打斷:
“夠了,如今我腹中已經懷有你們的孩子,你的目的也達到了,你還想做什麼?”
柳雲兒收起傘,緩緩走到我麵前,幽幽說道:
“蠢貨,當然是,想讓你流產啊。”
話音剛落,她手中的鐵傘柄狠狠砸向我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