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行舟陪江愛周遊世界的第一百天,正好是我的生日。
我打電話叫他回來,他聲音不耐:
“小愛沒有半年活頭了,不過是個生日而已,你自己過不行?”
可是結婚前他分明說過,以後每一個生日都會陪我的。
同一天,我接到醫院的電話:
“江璃小姐,對不起,我們把你和你妹妹的體檢單弄混了......請你立馬來一趟!”
原來,患上胃癌的那個人是我。
......
“江小姐,你和你妹妹長的太像了,身高體重都差不多,名字也就一字之差。”
“是我們醫院的責任,這樣吧,你看你想要怎麼賠償,我們都給!”
醫院給我道了兩個小時歉。
提出了各種賠償以及解決方式,就是沒說怎麼才能讓我活命。
因為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現在就算是化療,我的病也好不了了。
我平靜的坐在診室裏,聽著好幾個圍在我身邊的醫生以及醫院的負責人在我耳邊嘰嘰喳喳,心中幾乎沒有波瀾。
其實我早就感覺到了。
江愛胃口很好,哪怕是之前以為自己得了癌症大哭了好幾天,依舊麵色紅潤,容光煥發。
反觀我,這段時間幾乎是吃什麼吐什麼,頭發枯黃,身材消瘦,不像個正常人。
所以當眾人把視線都放在我身上,等著我大發雷霆出言刁難的時候,我隻是扯動嘴角笑了一下,淡淡道:
“沒事,就這樣吧。”
所有人如釋重負。
我提著包起身出門,院長在身後追了出來。
他給了我一張銀行卡,滿臉歉意:
“江小姐,這件事到底是我們醫院的疏忽,雖然你大人有大量不跟我們計較,但就算是出於人道主義我們也應該有所表示。”
“這裏麵是二十萬,你拿著花吧,剩下的三個月......”
他歎了口氣才繼續說:“有需要幫忙的你說話。”
其實我不差錢。
父母是海城商圈裏鼎鼎有名的大佬,老公謝行舟是做房地產的,海城的地產項目幾乎有一半都是他開發的。
身為妻子,我合理的擁有他名下一半的資產。
但我還是收下了卡,仔仔細細的揣進兜裏。
我明白院長的意思,什麼都不給反而心中有愧,以後我要是出什麼問題他也難逃辭舊。
隻有我收下了他的補償,這件事才算了了。
果然,收下卡後院長不得態度產生了微妙的變化,隻簡單交代我兩句就回去了。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
八月份的天,近三十度的氣溫,該是很熱的。
但我卻感覺渾身發涼,沒有一絲暖意。
片刻,我掏出手機給謝行舟打電話。
他接起後,聲音透著少有的激動:
“老婆,我和小愛看見極光了,南極真美啊!海城很熱吧,這裏得穿羽絨服才行,還有海豚、鯨魚,等以後......”
“回來吧,我想見你。”
我打斷他的話,聲音沉沉:
“我還是想過生日,想你陪在我身邊,謝行舟,我想你了。”
我很少說這種直白的話。
從前謝行舟還抱怨過,說我們之間不像是情侶,更像是姐弟。
我對他關心有餘,愛意不足。
“我愛你”,“我想你”這種話,從我們在一起到結婚一共也沒說過幾次。
所以以往,隻要我說幾句情話,他總會難以自持,無論我提出什麼要求都滿足。
可是這次,他沉默了。
我陪著他一起噤聲,堅持等他先妥協。
直到電話那頭傳來江愛興奮的聲音:
“行舟哥,快幫我拍照,是海豚群!我要許願!”
謝行舟這才終於開口,敷衍道:
“有什麼事回去再說,反正隻有最後半年了。”
他的話音落下,我的心口慢慢湧上一陣酸意。
緊接著是疼,還有緩緩的、越來越清晰的失望。
我淡淡道:
“好,那就離婚吧。”
02.
謝行舟還是回來了。
隻是不太高興。
他不喜歡我用分手、離婚來威脅他。
他到家的時候我正在整理我們的婚紗照,一張一張的用幹毛巾擦掉上麵的灰,再放進行李箱裏。
謝行舟打開門看到這一幕,臉色無比的難看。
他身後的江愛驚呼一聲:
“姐,你這是幹什麼,真要離婚?”
她不說這句還好,說了以後謝行舟的臉更黑了。
他從我手裏奪過照片,掃了一眼地上的行李箱,冷冷發問:
“你至於嗎?不就是沒回來陪你過生日?”
“你妹妹生病了,你這個當姐姐的不管不問,我替你辦事你還要離婚?”
“江璃,你以為我不舍得跟你離?”
三個多月沒見,沒想到我和他再次見麵的時候不是思念和喜悅,而是爭吵。
我心一涼,剛要開口便聽江愛道:
“是啊姐,你也太沒良心了,要不是我,你能從鄉下回來享福嗎?能嫁給行舟哥哥嗎?”
“現在我都快死了,你還要和我爭這最後的半年?”
我看了她一眼。
江愛的眉頭擰得很緊,眼中滿是怨懟,看來她還不知道醫院弄混了體檢單,其實她根本就沒生病。
也是,那天醫生給我道歉的時候跟我說了,江愛是我妹妹,這件事由我告訴她就行。
可是他們不知道,我已經很多年沒和這個妹妹好好說過話了。
隻要見麵,就是針鋒相對。
其實從前我們之間的關係很好,好到她可以把最喜歡的裙子讓給我,好到即使爸爸媽媽都說把我留在鄉下吧,回來會分走他們的愛。
江愛也力排眾議,撒潑打滾的求他們把我帶回來了。
那時我十歲,已經在鄉下姥姥家生活了八年。
對這個兩歲就分開再也沒見過麵的妹妹,絲毫沒有印象。
大人在聊天的時候,我倆一人抱個蘋果啃,偷偷聽他們說話。
現在想想,他們具體在聊什麼我已經忘了。
隻記得我媽媽哭著對姥姥說什麼“當初”、“私奔”、“現在生活好了”、“璃璃以後留給你們”這種話。
好像是我媽當初違背姥姥的意願和我爸私奔,後來有了我倆,生活不堪重負,選擇把身體較差的我送回姥姥家。
後來她們連續八年都沒回過家,我爸創業成功,躋身上層,這才想起回家看一眼。
十歲的小姑娘什麼都不懂,再加上到底有一層血緣關係在,我和江愛很快玩在一起,分也分不開。
後來江愛求著我媽把我帶回海城,我們的關係也一直很好,睡覺都在一起。
直到從上高中開始,我的成績第一次超過她,我媽獎勵了我一台最新款的電腦,而她沒有。
她對我的態度從那個時候起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或許她也是頭一次真正意識到我媽說的那句:
“你真的要把姐姐帶回去嗎?即使她回來會分走爸爸媽媽的愛?”
當天晚上,她從我們的床上抱走了她的玩偶和枕頭回到自己房間,走的時候她說:
“姐,既然你不讓著我,那以後我也不會讓著你了。”
這句話,當時我並沒有在意。
可沒想到,它成了我後來十幾年的噩夢。
03.
我和江愛徹底分崩離析,是從謝行舟出現開始。
他高二的時候轉到我們班,和我做同桌。
那個時候我和江愛之間的關係很微妙。
她經常給我使絆子,在學校裏對我各種為難,挑釁。
我們上的是貴族學校,可雖然我倆是姐妹,但我在鄉下生活久了,無論是氣質還是談吐都比不上她。
所以漸漸的同學們都不愛和我玩了。
我記得當時有個女生可能是看我可憐,主動和我說話想跟我交朋友。
結果她說的那些奢侈品名牌我一個都不知道。
磕磕巴巴的聊了兩句,她失望的搖搖頭,轉頭走進了江愛的陣營。
從此我被徹底孤立,除了謝行舟偶爾在課堂上問我一句:
“老師講到哪了?”
“下節是什麼課?”
再也沒人願意和我說一句話。
那時候到底是少女,很容易傷春悲秋,有一次我在走廊裏偷偷抹眼淚的時候,被謝行舟看見了。
他笑著問我:“你和江愛不是姐妹嗎?她怎麼不和你玩?”
我說:“我搶了她的電腦,她討厭我。”
謝行舟長眉一挑:“她看起來不像是缺電腦的人,應該是有別的事吧?”
我煩躁的說我不知道。
然後負氣進了教室。
從那以後,謝行舟跟我說的話多了起來。
“一起去吃飯嗎?”
“周末去看海吧?聽說海城開海了,咱們去抓小魚。”
“好學生,借我抄抄作業唄,我帶你去網吧?”
就這樣,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高三畢業,我們約定一起上海城的A大,他讀金融係,我讀曆史係。
也就是那一年,江愛發現了我們之間的關係,橫插了一腳進來。
她改了我的誌願,我迫不得已去B大上學,她和謝行舟留在了A大。
命運的齒輪被她撥動,很多事在那一刻無聲無息的發生了改變。
後來很多次我回想起來,都忍不住會問自己一句:
“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會收下媽媽獎勵的那台電腦嗎?”
沒有答案。
也許是沒有電腦,還會有別的。
我和江愛,已經被寫好了結局。
04.
我還是堅持要過生日,謝行舟無法理解。
他臉色已經很沉,耐著性子問我:
“你到底在執著什麼?生日每年都過,我已經陪江愛過過一次了,還有什麼意思?”
他說的我知道。
我看見江愛在朋友圈發的照片了。
海豚、鯨魚、極光,還有和謝行舟的合照。
我抿了抿唇,捏緊手指:
“那不一樣,你說過以後每隔生日都會陪我過的。”
謝行舟非常無奈的歎了口氣,一副和我無法溝通的表情:
“行行行,你說過就過,行了吧?”
說著,他又皺眉補充了一句:
“一個生日你也要搶著過,真是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這句話幾乎是瞬間就點燃了我的怒火。
從小到大我什麼都沒有搶過,為什麼要這樣指責我?
我忍無可忍道:“我告訴你為什麼,因為醫院弄錯了診斷單,得胃癌的人是我!”
話音落下,房間裏寂靜一片。
謝行舟和江愛都盯著我看,許久,江愛冷哼一聲打破沉默:
“我真是服了你了,這種謊都撒!”
“行舟哥哥是你老公不錯,但也是我哥哥,他看我快死了陪我過個生日,你至於撒這種謊嗎?”
我聲音發抖:“我沒有撒謊,是醫院打的電話!”
江愛不再理我,扭過頭發泄的踢了一腳行李箱,氣的掉淚。
謝行舟從茶幾上抽了兩張紙遞給她,經過我時難掩失望的頓住腳步:
“江璃,你應該知道我最討厭欺騙。”
“你這種人,也不怪從小到大沒人喜歡你,就連你爸媽都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