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於高知家庭,圍在我老公和孩子身邊十五年,
葉楓說我除了做飯帶孩子一無是處,
我不信邪,撿起少時的劇本開始寫。
一個平常的晚上,我拿著被葉楓不小心燒壞的本子坐到他對麵說:
「我要離婚。」
葉楓把碗甩在桌子上,「就因為我不小心把煙壓在了你的本子上?」
我點點頭,頭揚得高些,「對,就因為你滅煙時掐在了我的本子上。」
葉楓覺得不可理喻,把腳下的凳子踢得震天響,
「你自己胡鬧也就算了,還要在孩子麵前胡鬧,快點把碗筷收拾了!」
葉周抬頭看我,「媽,你靠著爸爸生活,怎麼還敢用這麼小的事情惹爸爸生氣?」
葉周,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他嘴邊還留著粥的殘渣,
那是我昨晚就開始泡的米,薏仁,今天上午盯了一上午熬得暖粥,晚上為了讓父子兩個吃得舒心些,
下午又去買菜壓噸了葉周愛吃的鴨湯放進粥裏,做好飯我就趕快去陽台上記我新想出來的靈感。
因為我沒有書桌,葉楓也不讓我把書桌放在家裏,
我就把書桌放在了稍微能放下一個桌子的陽台上,
一點一點寫著我少時想寫的劇本,
到陽台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本子被葉楓掐滅的煙頭燒沒了一個角,
那上麵寫的,不是劇情,是我僅剩的一點子希望。
現在我的孩子卻在我麵前說,為什麼要因為這點小事和他的爸爸鬧脾氣。
也許是我發呆得太久,葉楓以為我不想收拾桌子上的剩飯。
語氣裏是更加的不耐,「周玉,這麼些年你隻會做飯帶孩子,離了婚,你能做什麼?」
「我能寫劇本養活我自己。」
他神色裏全是厭煩,走進陽台把我的桌子搬出了家門,我的本子灑落一地,
葉楓的聲音還在繼續,「你的劇本,你已經三十六歲了,現在還有哪個影視公司要你年齡這麼大的女人?」
「離婚了你根本活不下去,快點收拾了碗筷帶孩子睡覺,周周明天還要上學。」
說完葉楓摔門進了他的書房,留了一地的殘渣。
我溫順地哄著葉周回了房間,收拾了客廳的的殘跡,帶上我的書桌和書上了天台。
書桌不是很重,卻費了我很大的力氣,
因為八十平的大平層裏放不下四四方方的小書桌,也放不下我。
2
「喂?你是叫周玉嗎?我若是你,定不會這麼窩囊!」
我眼前應是有了幻覺,出現了一個我少時寫下劇本裏的女子,
穿得粉脂戴墨,寬大衣袖,鮮豔奪目,
我二十出頭,想得毫無邊際,渴望我也如劇本裏的女主一樣光燦。
可我本就很光燦,大學一出來便簽下了劇院編劇的工作,
母親是中央戲劇學院的教授,我父親是知名建築設計師。
因為父親的緣故我認識了那時讀書卻不甚有錢的葉楓。
一眼鐘情,為了愛奮不顧身,我父親說,和他結婚就不用再回周家了。
我也真如父親所說的一般離了周家,用十五年的光陰,驗證了一個和我毫無血緣關係之人的人品。
到頭來,孩子與我不甚親近,丈夫看不到我的存在。
我除了少時星星點點的一些劇本,什麼都不會。
所以我現在不光燦了,我隻會這些。
我曾渴望我如我筆下的人物一般鮮豔光亮,
鮮豔光亮,就像,就像我麵前的這個女孩子。
「周玉,你總算注意到了我。」
周玉.....我抬頭看去,她拍了我一下肩膀,吃痛地我叫出聲,
我旋即才反應過來,
......她不是我的幻覺,紙片人穿進現實了?
3
她叫螢娘,我取這名字,就是想讓她如螢火一般閃亮,
她本是瓦舍裏的戲子,卻也知道自己的去路,清醒鮮亮。
我將她在家裏妥帖地藏了起來,恍恍惚惚地處理著家裏的事情,
要送葉周去上學,做一日三餐,那點子字數的劇本我還要再想想。
等我意識再回歸的時候,瑩娘站在我的旁邊,一頭烏發現代裝束,笑臉盈盈,
「你看啊,我在鏡子裏的時候便看到了這人與他的情人格外恩愛,倒顯得你可笑。」
鏡子可能就是我們兩個世界的連接處?
不過這不重要,我順著瑩娘的目光看去,
在我家的廚台裏一個女人抱著身邊的男人撒嬌,那個男人可不正是和我結婚十五年的老公,葉楓嗎?
今天我出去給葉周開家長會,葉楓平常白天不回家,一回家就帶了別的女人來卿卿我我,
我火冒三丈地走到兩人身旁,
「葉楓你這樣可對得起葉周嗎?」
那女孩突兀地眨巴著眼看我,「這就是你的老婆啊,雖然年齡有些大,長得還真是好看,不過就知道圍著男人轉,有什麼出息?」
那女孩眼神清亮,笑起來有兩個梨渦,像極了年輕時的我,我一時心上竟蒙上了羞辱感,
葉楓總算抬起頭來看我,語氣一如往常的十五年一般淡漠,
「圈子裏這都是正常的。」
說完他盯著那女孩在廚台上新做的飯菜,又繼續說,「況且,我們也沒做什麼。」
是啊,他又沒做什麼,我又不是在床上把兩個人捉住,
瑩娘躺在床上笑我,「你叫周玉是不是,小玉兒,尋常大門大戶家的正妻看見小妾還要撚酸吃醋不讓小妾好過呢,你倒好,活生生過成了窩囊廢。」
我回到臥室一時啞然,我應該上去給葉楓好看,可那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
「我若是你,才管不得什麼體麵體統,活要那負心漢好看!」
不行不行,況且,葉周回來看見自己的爸爸因為另一個女人和自己媽媽吵架讓孩子怎麼想。
我卻不知道,葉周早就知道了這個女人的事情。
晚上葉周回來的時候,看見那個女人便親切地叫著「嬌嬌姐姐!」
「嬌嬌姐姐,你怎麼來我家裏了!」
瑩娘的聲音在我旁邊響起,「嗬,嬌嬌?我們戲台的姐妹都不肯起這麼老土的名字。」
我心沉了下去,嬌嬌低下頭摸著葉周的腦袋,「姐姐來這裏不好嗎?以後周周和姐姐過好不好。」
我捏著要打開的臥室門停了幾分開始泛白,葉周的聲音還在繼續,
「好啊,嬌嬌姐姐,你明天送我去上學好不好,你年輕好看,你送我比我媽送我有麵子多了。」
我終是放開了要開門的手,
葉周,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哪怕他名字裏含上了我的姓,卻還是不姓周,而是姓葉。
他也是葉楓的孩子。
4
我離家出走了,和瑩娘坐在馬路邊上,
瑩娘說我,「你隻顧著一時的怒氣,晚上就背著葉楓和葉周出了門,現在倒好,我們兩個都要露宿街頭了。」
我沉沉地低下頭去,瑩娘說得對,我什麼都不會做,隻有滿肚子的怨氣不知道在哪裏發泄,
隻想著明天早上起來葉楓要吃早飯的時候,肯定會發現我不在,
接住他電話的時候我定要好好的發發脾氣,最後再和他提出離婚。
葉楓也許真的和嬌嬌這個女人沒有什麼關係,但是我不想再將自己困在那四四小小的小房間裏了,
葉楓說得對,我一無是處,可我應出去走走,總要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一無是處。
一時說不清發現葉楓有了別的女人我究竟是難過多一些,還是發現離婚出口的解脫多一些。
「不過你做的好,你會寫劇本,我會唱戲,我們兩個總不至於餓死的。」
倏爾我被瑩娘的聲音拉回現實,就算瑩娘會唱戲我們今晚上還是不太好過。
結婚的那麼多年裏,我手機裏的錢都是葉楓轉過來的,
現在隻有一些零花錢夠我和瑩娘住一晚上的酒店。
第二天我怎麼等都等不來葉楓的電話,他應該是知道我不見了,
可能是知道我沒錢了自然會回去吧。
「咱們去找個營生好了,我們戲台裏最不會唱戲的都明白等男人不是什麼長久之計。」
瑩娘清醒明白,到頭來多年前的自己明白的道理,我卻這樣困了十五年。
所幸地是,我之前工作的劇院的院長還肯收留我,
等著我那未完的劇本,包了我和瑩娘的吃住,
他見到戲台上唱戲的瑩娘都要流出淚來,
「這麼多年都沒有見過唱得這麼好的了。」院長站在台下看著台子上長袖善舞的瑩娘眼裏的光都快冒了出來。
我捂嘴偷笑,這算是撞到瑩娘擅長的領域了。
瑩娘下台勾著唇貼在我耳邊問我,「你這悶葫蘆還會這樣笑呢。」
我被瑩娘說得不好意思,跑到自己的房間去續寫之前的劇本了。
慢慢地,我好像忘記了那十五年被困在葉楓身邊的十五年,
我心裏明白,葉楓一定是發現我不見了,
隻是失了一個保姆再請一個就好了,他怎麼會在意我的去留。
我和瑩娘在劇院裏活得風生水起,葉楓的電話偏就打過一次。
「周玉?」他語氣平淡,卻始終不肯說找我究竟是什麼事,
見我沒有說話許久,他終於囫圇著問我,「我的紅綢領帶去哪了?」
「在臥室第二個白色櫃子中間那層從左往右數最後一個格子裏。」
說完我便掛了電話,說來,這還是我第一次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掛掉葉楓的電話。
我以為,我已經快要忘卻了自己之前被困在那裏的時光,
可是當葉楓問出來的時候,我對那個房間裏的布置還是了如指掌。
「周玉,離家出走的戲碼你也應該演夠了,錢包裏的錢應該也不能支撐你再在外麵揮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