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連書意頂著濃重的黑眼圈,強打著精神去給婆婆請安。
婆婆坐在主位上,目光敏銳,一眼就捕捉到了連書意蒼白的臉色。
“書意,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般難看,莫不是身子不舒服?”
婆婆向來不喜歡她,難得有這般關切的時候。
連書意雖然覺得疲累,但還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我昨夜想著胭脂坊的事,翻來覆去沒睡好,讓娘親擔心了。”
婆婆皺著眉,麵色有些不悅:“逸塵的產業如今蒸蒸日上,你該多歇歇,好好調養自己的身子,早些為林家開枝散葉,這才是你如今的要緊事。”
“娘親,我會考慮的。”
“書意,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膝下無嗣,逸塵年歲有比你小,到時候他有了旁的女人,你可別來找娘哭訴。”
連書意心中一震,婆婆的話如同重錘一般,狠狠地敲在她的心坎上。
她不禁在心中暗自懷疑,難道林逸塵真的有了外心?
這個念頭一旦在心中種下,便如同野草一般瘋狂生長,讓她愈發不安起來。
午後,連書意有事外出,當她路過林逸塵的店鋪時,正巧看見一輛馬車擦肩而過。
冷風掀起紗簾,她看見了馬車上那張異常俊俏的臉。
是林逸塵!
這個時辰,按照往常的慣例,林逸塵應該在店內整理賬本,怎會突然外出?
連書意心中疑惑頓生,鬼使神差地,她讓車夫悄悄地跟了上去。
馬車在熱鬧繁華的集市上緩緩停下。
林逸塵率先從馬車上下來,動作利落而瀟灑,曾經的他,也是這般英姿颯爽,讓她心動不已。
隨後,他伸出手,一隻纖細白皙、如同青蔥般的手輕輕搭在他的手上。
一個明媚動人的女子從車上輕盈地跳下。
連書意定睛一看,隻覺眼前一黑,女子頭上所戴的,正是那隻讓她心神不寧、日夜難安的簪子。
女子親昵地挽著林逸塵的胳膊,兩人有說有笑,舉止間透著一種別樣的親密。
“阿塵,等會我要吃魚羹和胭脂鵝脯,還有最有名的冰鎮!”
“好,都聽你的。”
女子笑的明豔動人。
“阿塵,你愛吃甜食嗎?”
林逸塵點了點頭。
“那我們再來點桃花酥和酒釀湯圓!”
林逸塵的眸子裏染了些笑意,嗓音溫柔至極:“真的可以嗎?”
女子聞言,踮起腳尖,在林逸塵的臉上落下淺淺一吻:“那是自然,跟我在一起,你想吃什麼都可以。”
連書意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手挽著手,一同走進了醉逢樓。
她曾經也愛吃甜食,隻是最近兩年開始注意飲食,甜食基本不碰,就連辣的也很少吃。
而林逸塵喜歡吃辣,卻也跟著她一起健康飲食。
她一直以為,是因為他深愛著自己,所以才會處處遷就,卻沒想到他會覺得這是一種禁錮。
剛剛他們在一起含情脈脈的樣子不停在腦海裏盤旋,她隻覺一陣強烈的天旋地轉之感襲來,雙腿發軟,身體如風中殘葉般搖搖欲墜。
仿佛全身的力氣在刹那間被抽離得一幹二淨,整個世界於這一刻如同被重錘擊中的脆弱樓閣,轟然崩塌。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踉蹌著朝一旁挪去。
隨後重重地倚上那冰冷刺骨的牆壁,好似唯有這堅硬的牆麵才能給予她片刻支撐。
淚水再也不受控製,如決堤的洪水般奪眶而出,順著她蒼白的臉頰肆意流淌,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
曾經那些甜蜜的海誓山盟,如春日暖陽般溫暖的過往,此刻都如同絢麗的泡沫,在殘酷現實的猛烈衝擊下,“噗” 地一聲,化作了虛無的泡影。
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與林逸塵相識相戀的點點滴滴。
那時的他,渾身散發著青澀與真誠的氣息,為了追求自己,可謂是絞盡腦汁、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猶記初逢那日,林逸塵剛從學堂結業,歸來繼承家族的龐大產業。
彼時的他,周身縈繞著未經世事的青澀與稚嫩,眼神裏滿是初涉塵世的懵懂與迷茫。
而她,為了撐起風雨飄搖的家,早已在這複雜世間輾轉奔波多年,飽嘗生活的酸甜苦辣。
當林逸塵對她流露出傾慕之意,展開熱烈追求時,連書意的第一反應便是婉拒。
在她眼中,兩人年歲的差距仿若一道難以跨越的天塹。
加之自己曆經生活磨難,心已疲憊,實難想象與這樣一個看似稚氣未脫的少年共度餘生。
故而,一次又一次,她冷淡地將林逸塵的真心拒之門外。
然而,林逸塵並未就此罷休。
他以無數細致入微的關懷,漸漸消弭著連書意心中的防備。
每個清晨,他都會差人準時送來一份熱氣騰騰的羹湯,因知曉她脾胃虛寒,特意吩咐廚子準備滋補養胃的食材精心烹製。
她為家中事務忙碌時,他會悄然在旁,幫她整理賬目、抄寫文書,而後遞上一盞暖茶。
逢上雨天,他總會早早備傘,候在她歸家的必經之路,即便自己被雨淋濕大半,也會先小心翼翼地為她遮風擋雨。
終於,在一個月色如水、繁星閃爍的夜晚,林逸塵鼓起勇氣向她傾訴衷腸。
他目光灼灼,深情地望著連書意,說道:“在我身旁,你永遠可似天真爛漫的小姑娘,你盡可毫無保留地信我、依我。”
那一刻,連書意望著他誠摯的眼眸,心中似有什麼堅冰悄然融化。
她驀然明白,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從來不是年齡的差距,而是自己那顆在生活重壓下變得躊躇不前、怯懦畏縮的心。
他們在一起後,感情一直很好,可謂是羨煞旁人。
可如今,眼前的這一幕,卻如同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直直地刺進她的心窩,讓她無比清醒地意識到,一切都已麵目全非。
連書意失魂落魄地拖著沉重如灌鉛的雙腿回到府中。
機械地走到梳妝台前,緩緩坐下,目光呆滯地望著銅鏡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