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在這兒?”
楚清歡神色平靜,率先向方寸大亂的裴雲澤發問。
此刻,本是裴雲澤坦誠相告的絕佳時機。
然而,裴雲澤幾乎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依舊是謊言:“朋友生辰,我們一同出宮相聚。”
楚清歡聞言,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抬眼望向眼前這座氣勢恢宏、盡顯富貴的侯府宅邸,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幽幽開口道:“你竟結識這般富貴之人?”
她聲音裏帶著幾分難以察覺的落寞與嘲諷。
裴雲澤心中一緊,生怕再多說一個字就會露餡,忙不迭地岔開話題:“你手上的布匹不是城東定製鋪的嗎?怎麼會讓你送過來?這天如此酷熱,實在是辛苦你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餘光觀察著楚清歡的表情,試圖掩飾自己的心虛。
楚清歡微微垂眸,看著自己被烈日曬得黝黑的手臂,腦海中浮現出這些日子為了給他準備生辰禮物而辛苦奔波的畫麵,語氣平淡如水:“下個月就是你的生辰,你不是一直想買一把好劍嗎?我便想著攢些錢,好給你一個驚喜。”
話語間,沒有了往日的溫柔與期待,隻剩下無盡的自嘲。
聽到這話,裴雲澤心中莫名一痛,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狠狠刺了一下。
他順著楚清歡的視線看去,隻見她曬傷的手臂上布滿了青紫的傷痕,那一道道傷痕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自幼養尊處優,從未體驗過生活的艱辛,更未曾遇到過像楚清歡這樣,寧願自己吃苦受累,也要為他準備禮物的女孩。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發不出一點聲音。
就在這時,幾個見他遲遲不歸的兄弟從府裏出來看熱鬧。
“裴雲澤,怎麼還不進去……”
其中一個人剛開口,一看到楚清歡,幾個人頓時麵麵相覷,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他們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連忙幫忙打起掩護,對裴雲澤的語氣也從恭敬瞬間變成了催促:“讓你去拿個點心怎麼磨磨蹭蹭的?”
另一個人則嬉皮笑臉地湊過來,看著楚清歡說道:“這是你從哪認識的嬌美人啊?快進來一起喝杯酒。”
說完,幾個人嘻嘻哈哈地圍上來,連拉帶拽地將楚清歡和裴雲澤往府裏帶。
一走進府中,楚清歡便下意識地四下環顧。
這一看,她的目光瞬間被屋內的諸多物件吸引。
那展覽櫃裏的精美玉雕,每一件都雕琢得栩栩如生,散發著溫潤的光澤。
榻上的白狐絨枕,柔軟潔白,一看便價值不菲。
櫥窗裏的琉璃擺件,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芒。
這些東西,她都在蘇瑤姬的房裏見過同款。
曾經,她滿心疑惑,蘇瑤姬怎麼會擁有這些價值連城的物件。
如今真相大白,原來都是眼前這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所贈。
這些成雙成對的物件,一粉一藍,一雄一雌,一大一小,無一不在刺痛著她的心,仿佛在無情地嘲笑她的愚蠢和天真。
楚清歡的視線緩緩移動,最後落在窗台上的一隻野貓身上。
那隻貓旁邊的貓窩格外引人注目,木質的貓窩裏麵塞入了一個毛絨軟墊。
那個軟墊其實是一件外袍。
她的思緒瞬間回到了半年前,為了給他挑選一份滿意的生辰禮物,她省吃儉用,攢下了半年的賞錢。
那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氣踏入京城最有名的成衣鋪,她精心挑選,最終選了這塊最貴的鵝絨料子,為她製了一件外袍,滿心歡喜地想著要給他一個驚喜。
可如今,這件外袍卻用來做成了貓窩。
楚清歡隻覺得一股氣血直衝腦門,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手背上青筋暴起,她死死地咬著下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那一刻,她隻覺得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瞬間崩塌。
從進門的那一刻起,裴雲澤的目光就一直緊緊地盯著楚清歡,生怕她察覺到什麼。
看到她的視線落在貓窩處,他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就在這時,一群醉醺醺的公子小姐們開始閑談。
裴雲澤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連忙拉著楚清歡加入其中,試圖借此分散她的注意力。
兩人剛坐下,一個侍衛便匆匆跑了進來,伏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裴雲澤臉色微微一變,隻猶豫了短短幾秒,還是起身朝著後院走去。
一位身著華麗服飾的千金小姐便開始炫耀起來。
“我前幾日得了一匹西域進貢的綢緞,那料子摸起來,順滑得就像流水一樣,做成衣裳,別提多好看了。”
另一位小姐不甘示弱,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
“看看我這塊玉佩,可是前朝皇室的遺物,溫潤通透,價值連城。”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著自己的衣衫首飾。
楚清歡坐在一旁,看著她們手中的奇珍異寶,再看看自己樸素的穿著,隻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這時,一位世家小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滿臉的嫌棄:“哎呦,這是從哪裏來的鄉野村婦,就穿著麻布衣服就來了,這身上的酸臭味都快熏死我了。”
“是啊,你瞧瞧她那雙手,也不知道幹過多少臟活呢。”
楚清歡臉色一陣青紫,心中湧起一陣深深的無力感。
麵對他們說的話,她竟無力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