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來越大,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蘇攸寧站在臥室的陽台,手裏捏著幾張紙和一張卡。
這就是父母給她留下來的全部了。
很輕,卻把蘇攸寧壓的喘不過氣。
就是這幾張紙,可以救她的命,也可以還清欠紀擎城的恩情。
雪花飄進來,模糊了蘇攸寧的眼眸。
應該是忘吃藥了,該死的腫瘤又開始疼,疼得她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下來。
在回老宅之前,她是打算拿了爸媽的資產直接出國的。
不顧紀擎城的警告,和他拚一拚。
看過爺爺後,蘇攸寧才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有多自私。
而且想要和紀擎城撇清關係,賬總要兩清。
蘇攸寧抬頭望著雪花,捏緊手裏的幾張紙。
她不治了。
還有幾個月的日子。
收拾得差不多了,她還是出國,不過是出國等死。
而且她的病,恐怕治不好了吧?找個安靜又沒人認識她的地方,結束自己的一生。
真是病入膏肓了。
腫瘤壓迫視神經,又出現幻覺了。
視線裏,心心念念的身形跌跌撞撞得朝著她跑過來。
視線越來越模糊,可記憶卻越來越清晰。
她十三歲那年,也是大雪。
本來約好一起過聖誕節的,已經十一點五十了,紀擎城還沒回家。
蘇攸寧又急又氣,在心裏已經給紀擎城判了死刑,以後再也不會跟他好了。
十一點五十九的時候,紀擎城跑進莊園,還喘著粗氣,顧不得端莊,舉起一隻麋鹿玩偶,在樓下喊她的名字。
蘇攸寧的眼淚不知道滾輪了多少,視線終於清晰了不少。
可眼前的男人還沒有消失,竟然不是幻覺。
蘇攸寧不知道為什麼,心裏有一股衝動,非要拿出手機看時間。
零點零五分。
過零點了,不是聖誕節了。
回憶也不過是回憶,終究不是現在。
蘇攸寧扯了扯嘴角,笑自己還不肯死心,傷心也是活該。
她關上手機,轉過身走進臥室。
不要再回頭,蘇攸寧,拜托不要再對他抱有希望。
從此你們兩清。
“撲通。”
外麵傳來好像什麼東西摔倒的聲音。
蘇攸寧閉上眼睛。
她很累了。
紀擎城就算是倒在外麵,他有助理,有傭人,有白月光,輪不到她關心。
想想自己吧蘇攸寧,得了絕症沒錢治病,隻能等死的人是你,還擔心他作甚?
蘇攸寧閉著眼深吸一口氣。
五分鐘後。
她還是出現在院子裏。
紀擎城躺在地上,像是睡著了,大衣上鋪了一層雪。
蘇攸寧知道自己不爭氣,可紀擎城以前沒有過這種情況,怕不是身體出問題了。
隻當是念著往日的撫養之恩,蘇攸寧也不能不管。
他一動不動,臉色也白。
蘇攸寧心口一緊,快步上前。
可隨即又想到什麼,停在他半米遠的位置。
紀擎城警告過她,不要恬不知恥的靠近他,尤其是在外麵。
“紀先生?你怎麼了?”
蘇攸寧稱呼也沒忘,生分極了。
紀擎城沒反應。
這樣的大雪,就算身體沒問題,躺上一會兒,那也要凍出個好歹。
蘇攸寧眉頭緊蹙:“紀先生?你能聽見我說話嗎?需不需要我扶你起來?”
紀擎城的睫毛微微顫動,可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蘇攸寧的心跳加速,她知道紀擎城的性子,他絕不會輕易在人前示弱。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上前,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
紀擎城的身體冰冷,蘇攸寧的手觸碰到他時,幾乎能感受到他體溫的流失,還有濃鬱的酒精味,嗆的蘇攸寧劇烈的咳嗽起來。
蘇攸寧不得不放下紀擎城,可寒氣趁虛而入,鑽進她的喉嚨,她咳得單薄的身子都要散架。
她扶不起紀擎城,況且他也不喜歡她的觸碰。
蘇攸寧撐著膝蓋,才顫抖著站起來,搖搖晃晃朝著管家的小房子走去。
“周伯,幫幫忙。”
紀家有一個大莊園。
原本紀家老宅隻是一個大別墅,後來紀氏越來越好,老宅擴大成莊園,最大的別墅還是老爺子住著。
從前蘇攸寧和紀擎城都住在裏麵。
蘇攸寧表白後,紀擎城就搬了出去,在老宅前麵一百米的別墅裏住。
許是為了刻意避開她,不需要她的時候,一個星期都見不上一麵。
費了好大得勁,紀擎城終於被扶到床上,蘇攸寧全程沒插手。
本是要和周伯一起離開的,可二人到了門口,周伯身形頓住。
“大少衣服還濕著。”
蘇攸寧眸子一緊,又放鬆,不歸她管了。
“讓王媽來吧。”
周伯卻固執,像是要印證什麼一般:“大少不喜歡我們碰他的東西,小姐忘記了嗎?”
“你去給大少換身衣服吧。”
蘇攸寧沒動。
周伯不知道,現在的她,在紀擎城心裏,恐怕還不如傭人吧?
在紀擎城一次次厭惡的眼神裏,蘇攸寧找不到曾經那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了。
她現在快要低到塵埃裏。
本來就是紀擎城捧起來的嬌貴的鮮花,現在被他踩在泥裏,蘇攸寧就算再不能接受,多打幾次臉也認清自己位置了。
“還是不了。”
周伯背對著蘇攸寧,長歎一口氣:“小姐,你和大少,永遠都會是一家人吧。”
蘇攸寧心口驟然一縮。
回過神,想要解釋什麼,周伯已經走了。
就連周伯都已經察覺到她和紀擎城之間的關係變了,爺爺肯定早就發現了吧?
蘇攸寧捏了捏手心的軟肉,要怎麼才能讓爺爺相信,她出國,並且再也不回來,和紀擎城無關呢?
倒也不是為了紀擎城,她是不忍心爺爺。
“咳咳......”
臥房裏傳來男人的輕咳。
蘇攸寧的心跳漏了一拍,紀擎城的身體不能喝這麼多酒的。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紀擎城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眉頭緊鎖,顯然不舒服。
正好,把該給他的東西放下。
她寫了封信,還有父母的資產,都裝在信封裏,放在床頭櫃上。
本想就這麼走了,可餘光掃到男人緊皺的眉頭。
蘇攸寧歎了口氣,還是小心翼翼的給他脫去厚重的大衣,用溫水洗了毛巾,擦拭他竹節般指節分明的手。
光是這樣,她已經累得冒出一層薄汗。
擦好了手,一抬頭。
卻對上一雙漆黑狹長的眼眸!
蘇攸寧心臟一縮,那雙眼裏情緒不明,深不見底,她又怕下一秒厭惡又冒出來,多都躲不開。
她已經不想再多看一次他那樣厭惡的眼神!
“紀先生,不是我把你扶進來的,是周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