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序這類精深的事,我是做不來的,況且是關於詩歌的序,那更是高深莫測。如果一定要寫,那我隻能寫題目叫“序”,內容肯定不是“序”的文字,就作“序言”吧。我認識朱沛潔的時候,還不知道他能寫詩歌,印象裏,他做事很拚命,2008年汶川大地震,他隻身進入災區,迎著隨時墜落的石塊和餘震,硬是拍到了第一手珍貴的影像資料;為獲取“灌水豬”的證據,他能在窩點蹲守一整夜。他平時又顯得放蕩不羈,喜歡聽一些嘶啞的、震耳欲聾的音樂,長得五大三粗的,說話聲音響得很,誰要跟他急,他比誰都急。讀了他的詩歌,倒真覺得“海水可鬥量,人不可貌相”。“海水可鬥量”嗎?當然可以,“愚公”都能“移山”,海水為什麼不可鬥量呢?不都是“子子孫孫無窮盡也”嗎?這也算是一種持之以恒吧。我覺得,這部詩歌集,就是持之以恒的結果。好吧,俗套一點,問問:什麼是詩歌呢?這是一個問題,這是很多人一直在尋找答案的問題,我肯定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中華詩歌有幾千年的曆史,據說遠古詩歌是“哼哼唧唧”、“赫赫嗨嗨”,到後來演變成了“床前明月光”、“兩個黃鸝鳴翠柳”“清明時節雨紛紛”,再到後來就成了“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你裝飾了別人的夢”,再後來就成了“黑夜給了黑色的眼睛”、“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詩歌浩如煙海,什麼事詩歌?哪樣的詩歌屬於婉約?哪樣的詩歌屬於豪放?相信每一個讀者都有自己的判斷,但詩歌都離不開“意境”。有人就要問了,那什麼是詩歌的“意境”呢?我肯定還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意境”這玩意兒,與“物象”呀、“意象”呀有關,有人說很簡單,我覺得很複雜,我記得《文心雕龍》裏的《神思》篇,貌似最早所謂的“意境”說。我是寫不好詩歌的,但能讀。這就像我做不了像樣的菜品,還是能吃出酸甜苦辣鹹的味道嘛。讀詩都會有共鳴,對於詩歌的共鳴,很多讀者都或多或少有一些感受。像曹操“東臨碣石、以觀滄海”的坦蕩、李白“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豪邁,杜甫“安得廣夏千萬間”的憂慮、白居易“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的冷峻敘述、蘇東坡“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肥而不膩、辛棄疾“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壯烈、戴望舒“像丁香一樣的姑娘”的鮮香等,每一位詩人、每一首詩都有自己的烙印。細讀這部詩歌集,我讀到了呐喊和不屈的信念。讀《自言自語》“問路夥計/為何你不能直通彼岸非要彎曲/問燈朋友/為何不能照亮我頹廢的心讓它蘇醒/問塵埃兄弟/能否收起你的囂張因為我已絕望/問過往寶貝/別讓我在回憶的路上自殺身亡。”我們活著是為了什麼?生活和生存哪一個更重要?誰能回答呢?讀《態度問題》“種子說我的態度/決定整個花園的描寫/繽紛還是毀滅/是個問題/我們不能攆走蜂的固執選擇/卻可以改變自己盛開的顏色//泥土說我的態度/影響著冬雪離開的腳步/蘇醒還是墳墓/是個問題/我們無法擦去沿途的霜霧/卻可以改變蚯蚓冬眠後的出路”。我們行走於這世界,麵臨著怎樣的毀滅?誰在決定我們的出路?讀《光陰是個劫持犯》“春夏開始小心翼翼/偷偷地變換姿勢/擠進每一秒的年輪的縫隙/像草原風的脾氣/從此夢被脅持/那飄舞在陽台上的一襲白衣/改變成各種形式/孤獨/狂傲/沉迷”。歲月是一把殺豬刀,慢慢割我們的軀體和靈魂,到最後,我們能留下什麼?讀《老王》“他說他現在已不再去抵抗/因為他的命運在現實中成長/他說他得放棄尊嚴和思想/因為他的人生負載太多重量/他說他的世界不再有希望/因為他看不到真理的輝煌”。理想很遙遠,現實很殘酷,我們到哪裏能看到“真理的輝煌”?讀《狂人日記》“昨夜我與上帝在喝酒/討論怎樣借酒來澆愁/世間的動物沒了骨頭/床上擠滿飛禽和走獸//美好的時光就慢慢流/誰和誰握著肮臟的手/你他媽的隻會談感受/英雄不再有懦夫變不朽”。世界一直都是變態的,也一直在戲謔人們的底線,有“英雄”嗎?有“懦夫”嗎?世界的“英雄”和“懦夫”,那是“他媽的”感受。有一句關於詩歌的著名論斷,說“詩言誌”。當時我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崇拜得不得了,感覺它已經把詩歌定義了。如今想想,這論斷還是片麵了。詩不一定要言誌,詩也可以吼叫。像搖滾一樣吼叫,聲嘶力竭,這樣的表現狀態,就是一種發泄、一種自問自答的發泄。古人說“為賦新詞強說愁”,一個“強”字,包含著“強迫”、“強盜”、“強奸眼睛和耳朵”等意思,“強迫”自己作詩歌,然後用這些詩歌“強盜”一般“強奸別人的眼睛和耳朵”,這讓多少詩人、多少詩歌黯然失色啊。我很讚成“詩歌,感其況而述其心”的說法,寫詩歌,一定要有自己的情緒,如果沒有自己的情緒就去寫詩歌,沒有經過情緒沉澱,寫出來的東西就可想而知了。我能讀出朱沛潔這些詩歌的寓意,它們是心底的吼叫,相比那些無病的呻吟和軟塌塌的呼喚,竊以為,它情感真摯,又蓬勃有力,是自己的聲音。
劉繼2015年4月寫於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