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無情,無情到近似殘酷。母親用自己的蒼老換來了我們的成長,用生命的暮年守望春花的綻放。光陰的洗滌,漂白了她一頭的秀發;年年歲歲的奔忙,娟秀的臉上寫滿疲憊。母親老了,母親常嘮叨後事。
母愛如水,以柔育人,母愛是生命的源泉。母親把自己的身心抽成絲縷,用汗水和微笑織成纜繩,把雙肩苦撐成綠蔭,讓兒女們在如縷的和風中沐浴,在長長的索道上攀行,在涼爽的濃蔭下棲息。
歲月不經意間從身邊劃過,在母親匆忙的身影背後,她接人待物處世的風采分外鮮活地湧來。
母親識字不多,但識大體、明事理,遇事很有主見。南下大軍新來乍到那會,人們對世事的巨變驚喜交集,躲在家裏不敢出門。母親則大膽地抱著繈褓中的大姐打開門走上街頭,並幫助左鄰右舍打消疑慮、該幹啥幹啥。她是街道積極分子,組織群眾支前,帶頭參加生產,一心要成為自立自強的女性。隻是由於煙廠遷移到專區,父親當時在廣西剿匪,一家老小無人照顧,母親才忍痛割愛留了下來。為了既料理家務又能掙錢養家,好強的她學會了縫紉,做得一手好活。
母親姊妹八個,五個姑娘、三個兒子,姑娘中她是老大。外婆去世早,她任勞任怨地擔負起照顧弟妹的責任。我家是軍屬,母親在地麵上又說得上話,她就盡其所能地幫助弟妹,搬他們讀書,幫他們找工作。外公及舅舅、姨媽們對母親分外敬重,一口一個大姐。
母親的擔當還表現在遇事總是從樸素的感情出發,為了親情不計利害。50年代末,在縣政府工作的大舅見群眾餓飯,情急之中超額調撥救濟糧,受到指責後又感情衝動,招致開除、判刑,發配到襄北農場勞改。母親作為一個弱女子,毅然將孩子托人照看,步行一百多裏前去探望,為大舅送去急需用品,安慰他往開想、往遠想,天無絕人之路,總有澄清事實的一天,萬念俱灰的大舅重新點燃生活的信心。母親以她的潑辣還在管教幹部中認識了一個老鄉,一攀談竟還沾親帶故。大舅終於熬過了凜冽的日子,迎來了平反的那天。
母親一生勤勞要好。父親轉業後雖有工資,但好結交個三朋四友,沒有多少結餘,養活我們姐弟五個基本上靠母親。自打生下我們,肩頭就荷壓了再也卸不下的重擔,她任勞任怨,從不逃避,苦樂皆在其中。她沒日沒夜地縫紉,不是站在案台裁剪就是坐在縫紉機上手腳並用。她手工好又講信譽,活落總是不缺。長年累月超強度勞動透支了她的健康,盡管體質好,到底還是落下了風濕性心臟病,嚴重時幾近癱瘓,她硬是靠著過人的毅力扛了過去、撐了下來,艱難地支撐著這個家,嗬護著五個孩子。
70年代初我家被下放到一個貧瘠、偏遠的山村,日子窘迫,母親依靠熱情、豁達的為人,很快贏得鄉鄰們信任和尊敬。我們住在路邊的一間隊房裏,路過的行人前來歇腳,母親總是熱情相待。一間草房拾掇得亮堂堂的,姐姐在上麵貼滿了電影海報。母親省已待客,盡管那時連口糧都不夠,但家裏的土罐裏常年醃有鹽水雞蛋。幾樣小菜,在母親手裏竟能變成一桌香味撲鼻的美味佳肴,住隊幹部、外來客人,都喜歡到我家吃飯,母親也總是熱情款待。對於那些被貶到村裏勞動的靠邊幹部和“老九”們,母親同樣充滿熱情和友善,他們也常來串門,補個衣裳嘮個嗑什麼的。母親對他們總高看一眼,背下裏常說這些人都有些來曆,會有時來運轉的一天。我不少同學初中一畢業就下地掙工分了,我家家大口闊更需要工分,但母親說什麼都要讓我們讀書,能讀多久就讀多久。
好心終會有好報。大舅聽說我們沒有裝糧的缸,從幾十裏外的磚瓦窯挑來兩口大缸,從早晨一直走到天黑。母親的堂兄文炳舅舅一年臘月見天寒地凍,從薤山挑著一擔上好的炭步行幾十裏給我們送來。1975年村裏下來個招工名額,不少好心人幫忙使二姐進了工廠,當時可是了不得的事。母親以自己的能幹庇護著家庭,盡力為兒女們鋪路搭橋。很多次無意中碰見熟悉母親的人,說起她總是由衷佩服,無形之中對我親近三分。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母親的古道熱腸惠澤子孫。
母愛是潤物的細雨,母愛是深情的撫慰。母愛是一杯老酒,屏氣凝神才能嘗到香澤:母愛是一池清泉,能照出你蒙上灰塵的心靈。母親,感謝你三更半夜的燈盞,感謝你激流般的愛心,感謝你付出的點點滴滴……我要用你給予我的愛照顧你終生,去善待身邊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