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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家振

第七回

開豪宴浪子揮金 題妙曲可人如玉

話說杜少牧被計萬全、劉夢潘、刁深淵三個人設計拆梢,在第一樓將他軋住,幸虧熊聘飛等到來,把萬全、深淵二人驚散。劉夢潘是個一莽之夫,不甚狡猾,被鳴岐三言兩語說出實情,方知詭計多端多是萬全為首,因與少牧商量如何發放。少牧沉吟良久,始向鳴岐等答道:“此事據我看來,姓計的既與姓刁的走了,不去究他。這姓劉的也望聘翁、鳴翁設法放他過去,免得多出事來。好在他們枉費心思,我還沒有入他圈套。 ”子靖搖頭道:“牧弟,你太便宜他們了。上海的事,逢凶便住,逢軟便欺。今日不把他們告到當官,給些苦吃,往後必定不能心死,又生別的支節出來。你須三思而行才好。 ”少牧道:“大哥說得甚是,我豈不知?但要出首辦他,卻有三個難事,故此躊躇不決。 ”子靖道:“是那三個? ”少牧道:“第一件,我與安哥此來,沒有帶得下人,倘然果要告他,必須親自對質,未免失了自己身分。第二件,此種官司,南麵的人未必能十分重辦,無非枷責了案,不多幾日,依舊出頭,結下冤家,反多不妙。第三件,上海報館甚多,既到公堂,必登報紙,這件事自然通國皆知。內中像大哥等曉得細情的人,知他們設阱陷人,多是空中樓閣;若是不明白底細,必說上海拆梢雖多,究竟螞蟻不鑽無縫磚街,反疑我有甚話柄落在他們手中,故敢借端滋詐。莫說旁人議論,隻恐我家少甫大哥在蘇州知道,難保不生出氣來,也疑我在外有甚不端,真是有口難分、無言可表的事。大哥你道是也不是? ”子靖聽罷,默然不語。平戟三道:“少翁既如此說,不如竟把姓劉的放他去罷。古人說得好:‘得放手時須放手,可饒人處且饒人。 ’隻要那姓劉的使他十分知懼到十二分,日後並無別事也未可知。 ”少牧點頭稱是。

鳴岐遂至外廂,把手向夢潘一招,將他招至樓梯口頭,隻說:“姓杜的現已暗地差人到巡捕房報捕去了,這事我竟勸不下來。我念你也是受人之愚,通個消息於你,快些走罷。 ”夢潘聞言,勉強答道:“姓杜的要當官告我,我不是怕官的人。老實說,一年十二個月,那一個月不去打場官司!不過這一件事乃是計萬全鬧下來的,他已走了,我犯不著再去替他出力。你既又是這樣的講,我還在這裏做甚! ”鳴岐道:“我卻還有句話問你:從今以後,你還要找姓杜的不找? ”夢潘道:“我已說明的了,姓杜的他與我平日無仇,這是我受了姓計與姓刁的唆弄,明兒自然要找他二人說話,再與姓杜的什麼相幹? ”鳴岐道:“丈夫一言!可還算得你是個漢子。 ”回頭向聘飛打個手式,把他手中的一個彈子取來,遞與夢潘說:“下邊尚有一個,你自到天井取去。 ”夢潘接過,又羞又惱,哭喪著那張紫臉,移步下樓,如飛而去。少牧佯做追趕不及。一場禍事,當下冰消。

堂倌結算煙帳,一共開了三隻煙燈,分文未給。少牧此等煙資本欲不付,子靖說:“這事與煙館無幹,譬如被他們詐了幾角錢去。 ”令少牧如數付訖,四個人下樓各散。子靖等分身回家,少牧叫了部東洋車回棧。第一樓也打烊了。劉夢潘因今日在此出了這醜,從此不再到第一樓一步,隻尋計萬全與刁深淵說話。萬全另圖擺布少牧等眾人之策。這是後話慢題。

再說少牧回到棧中,動問幼安身體可好,幼安回說:“已有八九分痊愈了,明日便可起床。 ”少牧心中甚喜,又講了幾句閑話,解衣上床安睡,那第一樓的事情卻一句也並沒提起。到了明日,少牧想起昨夜在楚雲房中飲酒,多被計萬全打斷興頭,散了席麵,匆匆就走,深恨沒有與他談句心兒。吃過午飯之後,問幼安:“今日可到街上走走? ”幼安回說:“病體雖痊,心性疏懶,尚要在棧靜養幾天,沒興出門。 ”少牧正中下懷,遂依舊瞞過了他,也不去另約別個,私自一人往楚雲院中而去。俗語說的“單嫖雙賭”,嫖字最忌單走,可以無所不為。楚雲又見少牧是個初出來容易伏伺的客人,年紀又輕,人才又好,又是有錢,自然要放出手段做他。先弄個他意亂心迷,不由自主,方好使他花錢。故從那一日起,少牧打了一個茶圍,被楚雲灌了無數迷湯,這一條心遂時時刻刻的掛在楚雲身上,就一連吃了兩個雙台,無一日不到那邊坐坐。楚雲更留心摸到他的性度,要長便長,要短便短,少牧愈覺得他好到萬分。那消四五天工夫,就有些難分難解起來。每晚必要坐到一點多鐘,方才勉強回棧。

一夜,風雨交作,楚雲留住了道:“今夜如此風雨,夜又深了,何須回去?不如就在此間借個幹鋪,免得身體受虧。 ”少牧滿心歡喜,惟恐幼安見疑,明日責備於他,不敢應允。怎禁得楚雲千般獻媚,萬種取憐,少牧欲走不能,遂在院中住下。直到明朝午刻,方才起身,給了兩張十塊洋錢彙豐鈔票的住夜下腳,娘姨們謝過收了。楚雲要少牧打一頭金飾,做一身外國緞子棉襖、褲子,兩身藍緞子心子黑緞子鑲滾的馬夫號衣,兩頂藍緯白藤胎號帽,預備下個月看跑馬時穿戴,少牧一一允許。楚雲歡天喜地的親自替他梳了一條辮子,叫帶房間相幫到聚豐園去叫了兩隻湯炒,留少牧吃了午飯,方才放他出門。

少牧得意非凡,興匆匆回至棧內。見了幼安,隻說昨夜大雨,與平戟三、熊聘飛、經營之叉了一夜麻雀。這三個人與幼安多還沒有見過麵兒,料是對不穿的。 ①幼安聽了,把頭點了幾點,也不再問,少牧隻道果然瞞住了他。豈知他最是個心細的人,自從在棧中臥病好幾天,並未出門,見少牧每朝向外,深夜才歸,已料到他一定有甚兜搭的地方。昨晚又一夜不回,其中必有緣故。暗暗向棧中的茶房盤問,茶房因每夜少牧吃酒皆有轎飯錢給他,叮囑他在幼安麵前不許多嘴,故而推說不知,幼安無可奈何。這日少牧尚還沒有回棧的時節,他到李子靖那裏去了一次,動問子靖近日可與少牧晤麵,知他在那裏走動,為甚白天出去,必須半夜才回。少年人血氣未定的多,防他迷戀煙花,做朋友的不可不提醒於他。子靖是個心直口爽的人,遂把與平戟三等在巫岫雲家碰和,遇見少牧在楚雲房中飲酒,邀著他們過去,同席的是那幾個,後來計萬全設計拆梢,大鬧第一樓,幸虧熊聘飛與鳳鳴岐解圍的話,從頭至尾述了一遍。又說:“以後事情,我因沒有與他會晤,不知道了。 ”幼安就曉得昨夜不回,必定住在楚雲那裏,關照子靖日後再與少牧見麵,必須設法規勸。子靖連說:“這個自然。 ”幼安遂告辭回棧。又是好一刻兒,少牧方始回來。見他花言巧語的有意瞞人,本欲當場說破。因想初入迷途的人,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悔悟得來,更慮因此傷了友誼,日後反難下口,因此當下一句話也沒有說得。隻冷眼看著他撒完了謊,得意洋洋的在房中略略坐了片時,開箱換了一身衣服,取了許多銀洋,推說平戟三約著上燈時在雅敘園天津館子小酌,去去便回,又刻不待緩的出門而去。

幼安見他這般心熱,好不替他暗地擔擾。左思右想了一回,開箱取出一個冷金扇麵,一麵畫了幾筆墨筆山水,一麵寫了幾行草書,折疊好了,放在少牧床邊那張桌

此處有誤,第二回中謝幼安與平戟三已經見過麵。

上。等到晚上回來,說是:“天氣將次暖了,今日悶坐無聊,書畫得一柄春扇,明兒不妨將就用用。 ”少牧接來一看,見一邊寫的是“酒闌花謝黃金盡,花不留人酒不賒”的一首古詩;一邊畫的是幅黃麓台派山水,峰巒層疊,澗水迷茫,山上有一少年騎著一匹馬兒,一手執著馬鞭,一手卻勒住著馬韁在那裏看山下的水。上麵題著七言絕句一首,道:

萬山深處碧峰巔,山下迷茫水拍天。

一失足成千古恨,臨崖不若猛收鞭。

又有一行款字道:“旅窗無事,寫臨崖勒馬圖以應少牧如弟清鑒。幼安謝景石,時同客海上。 ”少牧看了,心上一呆,明知自己所作的事幼安已有風聞,隻因不便當麵說破,故而借著書畫隱寓勸戒。看了一番,收拾好了,說聲:“有費安哥清心,我收下了。 ”幼安道:“為兄的不盡欲言,多在扇上。你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不可聰明反誤,我就放得心了。 ”少牧道:“安哥金玉之言,我敢不聽?實不相瞞,那幾天就是那經營之與隔房鄭誌和、遊冶之等強著我有些酬應。以後我少走是了。 ”幼安道:“說起鄭誌和那一班人,我看多是些紈袴子弟,你可不比他們。雖說朋友愈多愈好,究竟也要留點兒神。 ”少牧連稱曉得。二人又談了些別的說話,天已兩點多鐘,各自安睡。

就從那日以後,少牧果把邪心勉強收起,一連三四天沒有到楚雲那邊,隻與幼安到城裏頭去拜候過方端人,一同到也是園、萃秀堂那些清靜之地遊了幾回,又與李子靖、平戟三到曹家渡、水雲鄉去了一次。子靖也向少牧勸了好些的話,少牧那一條野心更又收住許多。

不防楚雲因連日不見姓杜的到院中走動,錯認他又做了別的相好,幾次要差人到棧裏去請,因他說過在先,棧裏頭有一個同住的換帖弟兄,此事瞞著,諸多不便,急得沒了法兒。

一日,在台麵上遇見誌和、冶之,問起少牧這幾天到那裏去了,怎的絕跡不來?二人回稱:“他被那姓謝的天天同著到城裏頭去,不知為了何事。我們幾次約他,他終沒有出來。 ”楚雲道:“這話可真? ”誌和道:“誰來騙你? ”楚雲道:“知道他可別有什麼相好的人? ”冶之道:“這卻沒有聽見。 ”楚雲道:“明兒可能想個法兒請他到我那邊來?我有句話要與他說。 ”誌和想了一想,道:“明日是我請客。把他請到席上,你自己再請他前去可好? ”楚雲道:“你請客在什麼地方?他既然被姓謝的盤住身子,隻怕他要來不能。 ”誌和道:“堂子裏或者不來,明日我請的卻在愚園。不但要把姓杜的請來,就是那姓謝的,我也請他同去。 ”楚雲皺眉道:“那姓謝的請他做甚! ”誌和道:“你還沒有瞧見這姓謝的,雖然性子古方些兒,卻也不是不能親近的人。明兒我不但請他,並且也要他叫局,使他一樣入了道兒,就管不得姓杜的了,免得我們這幾天也冷清清的少了伴兒。 ”冶之聞言,點頭稱是。楚雲更千多萬謝的再三囑托而去。少頃,眾人席散。誌和、冶之打了兩個茶圍,回至棧中,夜已深了。幼安、少牧早已安睡,且不去驚動於他。

到得明日,二人起身,走過房來。誌和把今日在愚園請客,請二人同去的話講(請)了一遍。幼安道:“承蒙相約,怎敢敗興!爭奈昨日先與一個姓李的敝友約著同到雙清別墅遊玩,不能分身,這卻如何是好? ”少牧也是這樣的說。誌和道:“姓李的不是集賢裏李子翁麼?我也有帖請他,去的人還沒有回來。子翁若約二位在棧中等著,停回他來的時候,正好一同前往。倘是約二位到他公館動身,卻要拜煩你二人代請的了。 ”幼安尚待推卻,冶之道:“雙清別墅是老閘的徐家花園,好得出路甚近,緩日再去也罷。今日鄭誌翁的席上請客不多,休使主人掃興。 ”少牧道:“誌翁請的是那幾位? ”誌和道:“是二位與李子翁、平戟翁、榮錦翁、鳳鳴翁、熊聘翁,連冶之與我自己,共是一桌九人,你們三位不去,還像個局麵麼? ”

少牧道:“愚園在什麼地方?這裏去有多少遠近?那邊的景致可還好麼? ”誌和道:“愚園在靜安寺西麵,這裏去雖有十裏之遙,馬車隻消半點多鐘。那園基乃是申園、西園與品泉樓三處的舊址。本來甚是冷落,自從洋人築了馬路,有人在珍珠泉左近開了一所品泉樓茶館,更有人造了一所洋房,取名申園,賣些茶點洋酒,漸漸有人前往遊玩。後來日盛一日,有人又把品泉樓的房屋翻造起來,並將地址放大,種些花木,建了一個西園,搶奪申園生意。不料那邊究竟是個僻靜所在,除是夏天,喜歡涼爽的人多到那裏去納涼,若是春冬兩季與那陰雨天時,有什麼人前去?漸漸開消不住。前年遂歸並了一個主人,大興土木,造了無數亭台,取名愚園,氣象一新。園中回廊曲折,複室幽深,又有荷池假山、四麵廳、新廳、戲台,真是步步引人入勝。那戲台上,每逢夏日,演的是髦兒戲,很有幾個有名女伶。如今天氣尚寒,遊人還少,沒有開鑼。這新廳乃在園外,從月洞門出去,收拾得甚是精致。四麵廳,坐在廳中,四麵的景致多可瞧見,更造得十分合趣。我們今日就在那裏擺酒,好也不好? ”

少牧被誌和這一席話說得遊興勃然,幼安聽說愚園是個花園,也想見識見識,因此多就允了,並說:“既蒙誌翁盛情,李子靖大哥我們約他三點鐘在公館等著,停刻到愚園去,大馬路乃是必由之路,可把馬車接他,叫他也到愚園,徐園改期再去。 ”誌和方歡喜道:“如此甚好。我們相聚正長,日後幼翁與少翁倘然請客,邀我作陪,我也別的地方不去,一定應酬二位。 ”幼安道:“牧弟是請過客了,我還沒有做過東道,緩日自當相請,誌翁與冶翁決定要來。 ”冶之道:“這個自然。 ”四人談談說說,直到茶房開飯方散。

飯後,誌和、冶之本來包著公一馬房的馬車,到了兩點多鐘,馬夫放車過來,坐了先去。幼安、少牧差茶房到善鐘馬房,叫了一部橡皮輪快車,講明連酒錢兩塊五角洋錢。坐著先到大馬路集賢裏去邀了子靖,子靖又去邀了戟三。因四個人一部馬車不很受用,並且戟三、子靖不時拜客,坐慣轎車,故又向龍飛馬房叫了一部轎子馬車,大家一同前往。路上不必絮說。

到得園中,誌和、冶之先在,同眾人到各處去遊玩一番,又到園外珍珠泉去看了一回泉水,順道往靜安寺略略隨喜一過。二月裏的天氣,看看時交酉刻,將次夜了,誌和催著回去。聘飛、鳴岐都已來了,隻有錦衣,因京中出來了一個同寅,在棧裏頭與他敘話,故差榮升拿了名帖趕到園中辭謝。誌和見錦衣不來,其餘的客都已到齊,端整入席。背後忽來了一個人,舉手向他肩上一拍,道:“誌翁,你今日請客,如何沒有請我? ”誌和回頭看時,乃是逢辰。含笑答道:“老逢,你幾時來的?好幾天不見你了,不知你在什麼地方,叫我怎樣請你?如今來得正好,我們本來很惦記你。 ”逢辰道:“不瞞誌翁與諸位說,這幾天有些賤恙,有十數日不出門了。今日方才好些,到長發棧拜望諸位,曉得誌翁在此請客,故而特地前來湊興。 ”冶之道:“原來你身子不好,怪不道連影也不見。 ”誌和道:“老逢,你的府上究竟住在那裏?我們沒有知道。你有了病,望也不曾望你一次。 ”逢辰道:“我住的地方遠咧,我又不在家裏的時候甚多,所以不敢告訴你們,免得諸位來時怠慢。 ”冶之道:“你說什麼,我們很知己的朋友,怎的連住處多不肯告訴,難道怕我們來騷擾不成? ”逢辰道:“冶翁,你又差了。我賈逢辰巴不得列位長來敘敘,隻是家裏頭很不像個樣兒,恐防列位見了背後笑話,故此不敢有屈,休得錯怪了人! ”

誌和道:“閑話少說,我們就坐席罷。 ”冶之問園丁道:“酒可燙了沒有? ”園丁道:“已燙好了,請眾位爺們入席。 ”誌和遂讓李子靖坐了首位,聘飛二位,戟三第三,鳴岐第四,幼安、少牧,雖然也是初交,究竟住在一個棧中,親近些兒,屈他二人作陪,逢辰、冶之,更不必說,共有九個人,團團一桌。園丁見眾人坐定,端上菜來,第一道是白汁排翅。眾人舉杯謝過誌和,大家飲酒用菜。

其時,一輪新月高掛樹梢,照得四麵廳上如同白晝一般。園丁又上第二道芙蓉底燕菜湯。誌和道:“這麼樣的月色,又是這麼樣狠好花園,我們今夜必須叫幾個局頑頑,方合李青蓮《春夜宴桃李園序》上兩句道:‘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 ’不知眾位意下何如? ”冶之道:“本來靜悄悄的悶酒,吃著很是無味。和哥倘叫媚香,我叫豔香奉陪。 ”逢辰道:“我本來好幾天不叫局了,今夜(彼)自然應該叫他一個。 ”誌和問子靖等可肯助興,子靖等本待不允,爭奈冶之已喚園丁取筆硯局票過來,強著要他們先寫,實是拗不過去,子靖遂開手寫了一張公陽裏梁小玉,聘飛寫了張東薈芳巫岫雲,戟三仍是鼎豐裏李飛雲,鳴岐是百花裏顏小紅,少牧自然就是楚雲。隻有幼安並沒攀過相好,回說沒有。誌和那裏肯聽,說了半天,始知道當真沒人,隻得替他代薦一個,想了許久,說:“萃秀裏有個桂天香,人才甚是出眾。隻是過於雅靜,凡是鬧些的客,他俱看不上眼,因此走動的人甚少。幼兄如此溫雅,或者與他氣味相投。待我來做個媒人。不知你二人緣分如何,且不知他生客代局,來也不來。 ”當下即寫了一張桂天香的局票。此外,逢辰是花小蘭,冶之也是小蘭,又是豔香,誌和是媚香一個,冶之不依,又叫了個尚仁裏的文雅仙。冶之看眾人將局票寫好,交與園丁,分付速去。這裏台麵上的湯炒,傳話廚子略略慢些,等著局來。

靜安寺到四馬路轉回究是路遠,園丁去有一點多鐘,尚還沒有回來。媚香、豔香卻一馬車先已到了,接著飛雲、小玉、小紅等也多陸續坐著馬車而來。叫局的方才回轉,說桂天香轉局過來,餘多一概就到。少停,楚雲、岫雲也多來了。誌和、冶之隻道楚雲見了少牧必有許多話說,豈知卻一句沒有,甚是詫異。後來媚香等各自唱了一支曲子。輪到楚雲唱曲,忽聽笛聲響亮,卻是帶了一個烏師來的。誌和道:“什麼說!楚雲你會昆曲?我還沒有聽你唱過。 ”楚雲點了點頭,開口先唱一支《新水令》道:

畫眉人去黯魂消。細思量,離愁多少。鶯花空有恨,風雨太無聊。鳳泊鸞飄,害下這病不了的相思倩誰療?

那聲音,正如新鶯出穀一般,清脆異常,眾人齊聲讚好。又聽他唱第二支《江兒水》道:

望斷花前騎,吹殘月下簫。你恩情那忍輕相掉,你身軀是否當初好?你精神莫要消磨了。別有傷心,說不盡夢魂顛倒。

唱到此處,誌和擊節道:“果然好曲!怎的譜曲上好像沒有見過,不知是那裏來的? ”楚雲笑而不答,又唱第三支道:

情切切,無端眉懶畫,悶懨懨,有恨筆難描。心香一瓣空燒,隻未許春愁掃。那裏有解鬱的沉醪,將綺悶澆?

冶之道:“這曲子真是愈唱愈好聽了!不知以下還有多少? ”誌和道:“這第三支的曲牌是《僥僥令》,諒還有一支尾聲。 ”楚雲把頭一點,又唱道:

緣慳命薄空嗟悼。問郎君,幾時兒重到?聽唱這海樣深的相思一疊稿。

唱畢,烏師收拾笛子自去。誌和正要動問楚雲這支曲子究竟是在那一部曲譜上的,覺得鼻觀中有一陣異香遠遠吹來,眾人多說:“好香! ”道言未了,但見分花拂柳,進來了一個香馥馥人兒。正是:

乍向筵前聆妙曲,又從花下見仙娥。

要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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