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出關文牒,備好了嗎?”
葉蘭芝站在掌櫃跟前,身後的婢女將手上收拾好的行李遞給他,主仆二人皆麵無表情。
掌櫃擦了擦汗,抽出早已準備妥當的出關文牒,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
“葉小姐,最快出發前往古樓蘭的商隊十日後便會開拔,煩請您靜候幾日。”
葉蘭芝點了點頭,正欲離開,就聽見身後傳來夥計們的竊竊私語。
“我沒看錯吧?世子妃怎麼會來拿出關文牒啊?難不成是和顧小侯爺吵架了?”
“他們三個月前才剛剛大婚,現在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一點小打小鬧也不至於要鬧到這種程度吧?畢竟顧小侯爺是出了名的妻管嚴,能做出什麼事讓世子妃負氣出走?”
“是啊,他們那場大婚,可是顧長亭用十年軍功換來的,光是聘禮都足足有一百零八擔,流水席擺了九天,可羨慕死我了。他們倆從小青梅竹馬,三年前真正的宅相府千金認祖歸宗,顧小侯爺不顧眾人反對執意不肯換娃娃親人選,挨了老侯爺一頓打,半個多月沒下的來床,兩年前,葉小姐被山賊擄走,顧長亭單槍匹馬把她從賊窩裏救出來,身受重傷,如今世子妃居然瞞著他要出關去古樓蘭,不敢想象他會有多瘋......”
身後的議論聲此起彼伏,葉蘭芝攥緊手心,自嘲地彎了彎唇角。
是啊,世人皆知顧長亭疼她入骨,明知她不過是個鳩占鵲巢的假千金,也甘願娶她一介無權無勢的孤女做正妻。
京中無人不知,顧小侯爺顧長亭三歲識文斷字,七歲上馬殺敵,能文能武是千年難遇的將才,更難的的是,這樣一個令所有閨閣女子魂牽夢繞的如意郎君,獨獨鐘情於葉蘭芝一人。
真千金找上門來的那天,葉家所有人都勸她要大度,指責她搶走了葉樂薇十多年的榮華富貴,隻有顧長亭擋在她麵前,捂住她的耳朵把她摟進懷裏,一字一句說得斬釘截鐵:
“世子妃的位置,隻會留給芝芝,旁人休想沾染分毫。”
轉而紅著眼哄我:
“別怕芝芝,不管你是不是葉伯父的親生女兒,在我這裏,你永遠都是我的妻。
我顧長亭此生,唯愛你一人。”
葉蘭芝被他那雙溫暖又堅實的大手緊緊握住,心裏的防線徹底崩潰,所有的惶恐和痛苦都被這個男人擋在外麵,隻剩下滿滿的安全感。
他是我的夫。
從那日起,葉蘭芝的身心都徹底淪陷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滿心滿眼都是隻有她的夫君,卻在新婚當晚就和自己的妹妹葉樂薇躺在了一張床上。
顧府的書房,柴房,小塌上都是他們白日宣yin的罪證。
顧長亭自以為天衣無縫,沉浸在女人的溫柔鄉裏無法自拔,卻偏偏忘了她有雨夜失眠的習慣。
那晚,屋外雷電交加,葉蘭芝撐著傘在廊下聽了一夜他和葉樂薇顛倒鳳鸞,她一度崩潰到想要魚死網破,可從前種種曆曆在目,她最終決定徹底離開。
顧家駐守邊關多年,子孫後代不得出關,這是先皇下的死命令。
顧長亭不會瘋到為她堵上全家性命。
隻要她順利出關,從此天高海闊,他絕不可能找得到她!
葉蘭芝放下簾子,閉上眼端坐在馬車裏,吩咐馬夫加快速度趕回侯府。
穿過回廊,葉蘭芝照例先去給老太君請安,一進門就看見了刺眼的一幕。
平日裏對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老太君此刻拍著葉樂薇的手,笑得和藹,顧長亭坐在一旁小酌,同樣笑容滿麵。
正在寒暄的三人聽見通傳後,臉上的笑容皆是一僵。
顧長亭當即起身,上前牽著她的手扶她坐下,語氣溫和:“芝芝,這天寒地凍的你少往外麵跑,若是不小心感染了風寒,為夫會心疼的。”
心疼?
葉蘭芝的眼神落在顧長亭破了皮的唇上,瞳孔劇烈收縮。
很明顯,是被人咬破的。
她狠狠咬住口腔裏的軟肉,直至嘗到血腥味才勉強將心臟處傳來的鈍痛感壓下。
葉樂薇見狀,假裝不經意地露出脖頸處的紅痕,笑得越發嬌媚:
“姐姐我真羨慕你,天底下除了姐夫,還有哪個男人能對妻子如此體貼?過幾日就是姐姐的生辰,姐夫豪擲千金為你打了副東海明珠頭麵......”
坐在上首的老太君冷哼一聲,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擱在桌子上:
“一個不下蛋的老母雞,也值得侯府花這麼多錢?!”
我抬眸,對上老太君噴火的雙眼,下意識渾身一抖。頂著假千金的身份,老太君對我自然是不滿意的,成婚以來我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她更是恨不得讓顧長亭立刻休妻另娶。
“母親,夫婦同體,子嗣並非一人之責,是我不想讓蘭芝受懷胎十月的苦,兒子懇請您別再為難她了。”
顧長亭臉色冷了下來,摟住我轉身出了門。
老太君氣得胸膛起起伏伏,拐杖敲得震天響,葉樂薇一邊給她順氣,一邊意有所指地說道:
“您別生氣,侯爺豐神俊朗,姐姐不能生,不代表別人不能......”
葉蘭芝腳步一頓,扭過頭去看她,就瞧見葉樂薇得意地摸著小腹,朝她挑釁一笑。
那一瞬,她隻覺五雷轟頂,整個人被劈的外焦裏嫩,葉樂薇這一舉動無一不在朝她暗示,她肚子裏已經懷了顧家的種!
顧長亭半點沒注意到她的異樣,摟著她一路走到了臥房,從珠寶匣子裏拿出一整套珠光寶氣的頭麵,溫柔地給她描眉戴上,眼裏的深情幾乎要溢出來:“芝芝,你美得像是畫裏的人,我顧長亭此生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娶了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顧長亭所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就是一邊為她豪擲千金,一邊背著她和葉樂薇歡好,甚至弄出了一個孩子?
葉蘭芝心裏說不出的惡心,幾欲嘔吐:“我今天身體不適,長亭你......你先去書房將就一宿吧。“
她根本無法忍受,上一秒他還和葉樂薇你儂我儂,下一秒就在自己麵前上演深情專一的大戲。
相處十幾載,葉蘭芝第一次發現,眼前的顧長亭陌生得令人害怕。
顧長亭聞言,立刻慌了神,連忙叫來府醫來查看,又連夜請旨求了太醫把脈施針,折騰到了夜半三更才停歇。
半夜驚雷,葉蘭芝醒來後發現枕邊是涼的,顧長亭早早地離開了。
她撐著傘漫無目的地在侯府閑逛,卻在路過書房時,被裏麵泄出的石楠花味遏住了腳步。
書房裏很暗,隻留了一盞燈,映著兩個交疊在一起的人影。
“長亭,今日太醫來給姐姐診脈時說了,她身子不好極難有孕,倒是我是天生孕體,就算是這樣,你也要選她嗎?”
葉樂薇氣吐如蘭,渾身無力地趴在書桌上,媚眼如絲地回望著身後的顧長亭。
顧長亭皺著眉,動作越發粗暴,顯然被惹火了。
“你在我這,充其量隻是個暖床丫鬟,有什麼資格和蘭芝比?”
“今日之事,若是你膽敢對蘭芝透露半分,我絕不會對你心慈手軟。”
葉樂薇哭得梨花帶雨,攀著男人的肩膀嬌嗔:“姐姐真是好命,你事事都為她著想,不像我從小在鄉野裏長大,比不得她千嬌百寵,錦衣玉食......”
她越說越委屈,顧長亭眼裏也閃過一絲心疼。
他從書桌裏掏出了一套嶄新的藍寶石頭麵,做工款式和葉蘭芝那套不相上下。
“好了,我給你姐買的時候額外定了一套,都是千金閣的孤品,但你不可示於人前,如果被蘭芝發現端倪,你就立刻給我滾出府去。”
葉樂薇喜出望外,連連點頭,雙腿纏上他精瘦的腰。
“我就知道你心裏有我,謝謝夫君!不過你就這麼怕被她發現嗎?就算是被發現了又如何,她已然嫁為人婦,還能如何?”
顧長亭說得斬釘截鐵:“不,你不了解她,芝芝她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我不能承擔一丁點失去她的風險。離開她,我會活不下!”
話落,他心頭莫名湧上一陣惶恐,卻很快又被葉樂薇勾得七葷八素。
嬌滴滴的聲線再次響起,葉蘭芝手中的傘無力地脫落,她被暴雨打擊得宛若喪家之犬,狼狽不堪。
魂不守舍地回到臥房,她從枕頭下拿出了新婚那日剪下的尾發,丟進了火盆。
火舌卷著殘骸,映照著葉蘭芝通紅的雙眼。
顧長亭,十日後,我等著你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