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嫂是個沒有文化的農村婦女。

說話難聽，行為粗鄙，還愛占小便宜。

平時愛偷偷撿走我還沒用完的化妝品。

周末故意把女兒送到我家蹭吃蹭喝。

甚至還給我的小狗喂巧克力。

一直以來，我都非常討厭這個煩人的嫂嫂。

直到有天， 我聽見了她的心聲......

1

除夕，邀了婆婆和大伯哥一家人吃年夜飯。

我那大嫂，門都還沒進，就忙著蹲在地上翻弄著我扔在門口的垃圾。

“哎呦，這麼好的衣服，笑語你都不要了啊。”

“笑語，你看看這衣服還能穿啊，不就破了個洞嗎？”

說話時，嫂子半蹲著揮舞著手裏的衣服衝我喊道。

我一看，她手心裏攥著的正是我扔掉的粉色內衣。

一旁，我丈夫的大哥還在看著。

我臉一紅，趕忙上前奪過內衣塞回了垃圾袋裏。

“大嫂，這個都很久了，已經不能穿了。這些都是我要扔的垃圾，你別撿了，別把你自己的衣服弄臟了。”

大嫂絲毫沒感受到我的窘迫，她揚起個大大的笑容，隨手拿起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怎麼就不能穿了？我拿回去打個補丁又是件新衣服啊！”

我歎了口氣，“大嫂，這不好吧，要不這樣，我給你重新買一件還不行嗎？”

大嫂笑著搖腦袋，似是怕我從她手裏搶垃圾似的，忙著就從那堆舊衣服裏抽了十幾件往自己的編織袋裏裝。

一旁過路的鄰居見她這樣，議論紛紛。

我有些尷尬，直接轉身進了房間。

幾分鐘時間，大嫂腰間的編織袋就塞得滿滿當當，甚至還有件保暖內衣塞不進去了，她就掛在腰間，看起來滑稽得要命。

好不容易進了我家門，她又開始搜羅我剛用完不久的護膚品和化妝品。

一聽我說不要了，她就把那些瓶瓶罐罐塞進包裏。

我還沒開口說話，就看見她用手指扣弄著一瓶剛剛開封不久的潤膚乳。

正當我要不耐煩的時候，婆婆來了。

婆婆一到我家就親熱地握住我的手，各種噓寒問暖。

可在看到大嫂的那一刻，原本溫柔的婆婆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滿臉的尖酸刻薄，扯著嗓子指揮著。

“我給笑語帶的土雞，你趕緊拿去燉了！天天就知道張著一張嘴吃飯，什麼事都不幹，廢物一個！”

原本滿臉笑容的嫂子立刻就不說話了。

她一把抓起婆婆帶來的土雞，那雞還沒死全乎，不住掙紮著。

嫂子笑笑，“笑語，這雞現殺才好吃，嫂子現在就下樓給你殺雞。”

我看著那還在掙紮的土雞，雞的毛弄得到處都是，白色的地磚上全是雞毛雞屎，我有些嫌惡地看了一眼。

我趕忙擺擺手，“嫂子，小區門口有專門處理這些的店，去店裏弄吧，我付錢。”

嫂子正準備回答我，可坐在沙發上嗑瓜子的婆婆竟然冷嗤一聲。

“笑語，你別管她，她就是個粗人，不幹這些還能幹啥，在家享福嗎！我陳家不養閑人！”

嫂子尷尬一笑，丟下一句，“能省一點是一點。”

她拿著工具就跑到小區樓下準備殺雞。

我住的小區是個高檔小區，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周遭鄰居路過時，眼裏滿是嫌棄地看著我和嫂子。

我的麵子也有些掛不住了，心中頓時生出幾分厭煩。

我這嫂子一直都這麼煩人。

上次也是這樣，她一出門就往我家小區的垃圾桶裏鑽，還到處撿廢紙盒和塑料瓶，甚至有一次她偷跑到我家小區的捐衣箱裏撿衣服，被其他業主拍照發到群裏，害我丟臉。

一想到這，我默默翻了個白眼。

我本想勸嫂子回家，當眾殺雞太不雅了。

可我還沒開口，就看見嫂子菜刀一揮，三兩下就將那土雞脖子砍了下來，拔了毛後又剁成大小均勻的肉塊。

嫂子揚著個笑容，似是對於殺雞這件事得心應手。

那副自信的樣子和在我婆婆麵前畏手畏腳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低頭看向嫂子殺雞的那雙手。

嫂子不過才三十幾歲的年紀，可那手上卻滿是各種凍瘡裂痕，蒼老得不行，一看就是常年勞作所致。

一時之間，我想說出口的話終究還是沒說出口，我看著嫂子的眼神裏也多了幾分探究。

嫂子殺完雞之後又立刻開始做六個人的飯菜。

她忙前忙後，忙活了三四個小時。

我本想進廚房幫忙。

可婆婆卻一把將我按下，她拉著我的手說。

“笑語，你這手是用來寫字的，粗活不是你幹的。你嫂子皮糙生來就是下賤的粗人，命裏就是該幹這個的，你可千萬別去幫她了。”

我下意識轉頭看著正靠在沙發上看電視嗑瓜子的我丈夫和大哥。

老公勸我，“笑語，你安心坐著，我那大嫂平時就愛忙活，不讓她忙，她反而不自在。”

他們似是早就習慣了這一切，甚至還時不時指揮著正在廚房忙活的大嫂給他們端茶倒水。

就好像大嫂是他們所有人的“傭人”。

隻有大嫂的女兒盼盼一直在廚房幫大嫂打下手。

見他們這樣，我默默搖了搖腦袋，還是起身進了廚房。

我開口詢問正在炒菜的大嫂，“大嫂，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

嫂嫂被油煙嗆得咳嗽了兩聲，她連忙揮手說，“不用了。”

可也就是在同一時刻，我突然聽見一個熟悉聲音。

“要是能幫我洗下碗就好了。”

我猛地一驚，抬頭看向並沒有張開嘴的嫂嫂。

剛剛，我是不是聽見了嫂子的心聲？

2

飯菜做好，一家人入了席。

飯桌上，婆婆又是那亙古不變的話題。

“笑語你和旭文準備什麼時候要孩子啊？我找大師算了，今年懷孕明年生，一定能生個男孩！”

一提到孩子，我和丈夫陳旭文都不說話了，我小聲應著，“媽，我和旭文商量好了，這兩年不生孩子，我還想升職呢。”

陳旭文在我身邊應和著，“媽，我都聽笑語的。”

一聽到陳旭文說都聽我的了，婆婆那揚起的嘴角立刻癟了下去，她麵露不善。

“什麼都聽你老婆的，你怎麼不聽你媽我的啊？虧得老娘養你這麼多年，還送你讀大學！”

婆婆轉頭對我說。

“笑語，不是媽說你，你今年都已經二十八了，再不生就是高齡產婦了，到時候會影響我孫子智商的啊！我還指望著我孫子上清華呢！”

“要我說，笑語你就把那工作辭了，反正我家旭文現在也能賺錢，還能養不活你和孩子嗎？你呢，就安心在家生孩子，給我生個五六個大孫子！”

“哪家兒媳婦嫁到人家家裏不生孩子？”

聽到婆婆這麼說，我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

結婚前明明說得好好的，說讓我好好工作，想什麼時候生就什麼時候生。

可結婚以後，這一家人又開始改了說法，開始說什麼不生孩子不孝順了。

我低頭不語，一時之間，沒有一個人回答婆婆的話。

氣氛也開始有些尷尬。

就在這時，我看見婆婆用手肘戳了下一旁的嫂子。

似是下意識的反應，嫂子連忙開口附和。

“是啊，笑語，媽說得對，生孩子就要趁早。咱媽是過來人，她說的話都對！”

同一時刻，我再次聽見了嫂子的心聲。

“死老太太，對什麼對啊！全是歪理！一肚子壞水！人家笑語工作那麼好，急著生什麼孩子！這麼愛生孩子，她自己生就是了！”

我轉頭看了眼嫂子，嫂子眨巴著眼睛，仿佛那心聲不是她的一樣。

婆婆皺著眉頭，繼續“開導”我。

“不是我說你，笑語啊，你工作做得再好有什麼用，？女人隻有生了兒子才完整，才是一個合格的女人啊。”

“而且，大師說了過了明年，你生女孩的幾率就比生男孩的大了，那女孩生下來有什麼用啊，在我們那時候女孩都是要沉塘的。”

“當年你嫂子就是因為沒聽我的話，我讓她憋到五月十五再生，她非十四生，所以就是賤命，生不了龍子。”

婆婆越說越過分，我聽見她說的這些話，不免有些不耐煩，我正準備開口回懟，卻再次聽見了嫂子的心聲。

“瑪德，沉塘怎麼不把她這個老畜生沉掉的！她以為拉屎啊，想什麼時候拉就什麼時候拉！天天這個大師，那個大師的，她怎麼不讓大師給她算算死期的！”

“還女孩有什麼用，最沒用的就是這死老太太！我的老天奶奶啊！這老太太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死啊！”

我聽見嫂子心聲裏的臟話。

我那端著水杯的手猛地一怔，剛剛進嘴的一口水，“噗——”的一聲就噴了出來。

我轉頭看向一旁的嫂子，可她依舊是嘴角帶著個淡淡的微笑，和她的心聲簡直判若兩人。

她開口幫婆婆說話。

“是啊，媽，你說得都對！笑語，你多聽聽，媽說的都是經驗！”

嫂子這種反差實在太好笑了。

一時沒忍住，我直接笑出了聲。

我那丈夫陳旭文原本意誌堅定，說是聽我的。

可如今也被婆婆的三言兩語說得有些動搖，他握住我的手又開始哄我。

“笑語，你看媽說的其實也有道理，要不咱生一個？”

我衝他翻了個白眼，沒有理會，我轉頭看向嫂子。

一直以來，我以為嫂子是婆婆的狗腿，畢竟婆婆讓她做什麼就做什麼，甚至有時候婆婆逼我生孩子時，她也是這樣在一旁附和的。

可如今能聽見嫂子的心聲，我才知道她內心的真實想法，原來她比我還討厭我這煩人的婆婆。

我低頭輕笑，略帶嚴肅地回應著婆婆的話。

“媽，我現階段還是想努力工作，暫時沒有生孩子的打算。而且現在女生都是獨立女性，什麼時候生，生男生女，我想我們有自己做主的權利。”

“所以說，孩子這個事情就順其自然吧，等我們想要的時候就會要的，您就別替我們發愁了。”

見婆婆還想說什麼，我直接堵住她想說的話。

“媽，要是您總在我麵前說這些的話，您知道我的，我脾氣一直都不太好，到時候跟您吵起來，惹您生氣就不好了。”

說完，我低頭抿了口茶。

大嫂的心聲跟著呐喊，“沒錯！獨立女性！女人就該獨立起來！”

婆婆知道我嬌生慣養，性格潑辣。

被我這麼一警告，她反而不敢說什麼。

婆婆又開始拿無辜的大嫂出氣，她伸手捏了下大嫂的胳膊，指使著大嫂做她的嘴替。

大嫂沒有辦法，連忙開口對我說。

“笑語，你這話說的，媽這都是為了你和旭文好啊。”

“你想想，早點生孩子多好啊！你年輕恢複得快，媽現在也有精力幫你帶孩子，而且......”

婆婆點了點頭，很是滿意大嫂的話，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等你生了孩子，老陳家就能徹底拴住你了！你就跑不掉啦！”

聽見大嫂的話， 婆婆和我丈夫臉色驟變，兩個人瞪大著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眾人齊刷刷地轉頭看向大嫂，嫂子後知後覺地捂住嘴。

“我說錯話了嗎？”

“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等你生了孩子，就完完全全是老陳家的一員了，到時候想改嫁都不行了。”

我婆婆的臉色更加難看，她伸手拿起一旁的米飯硬往大嫂的嘴裏塞。

婆婆惡狠狠地瞪著大嫂。

“閉嘴吧，嘴賤就少說話！老大！還不趕緊管管你這賤媳婦！”

原本大嫂還想再說些什麼，可就在這時，坐在一旁默默給自己灌酒的大哥臉頰通紅，突然將手中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磕。

不過是一個眼神掃過，嫂子被嚇得抖了兩下，像是老鼠見了貓一樣。

嫂子立刻噤口不言，忙著低頭吃著碗裏的白飯。

同時，嫂子再次發出心聲。

“希望笑語能聽進去我的話，可不能被這老太太騙了！”

“這一家人都是壞人！都是騙她的！真辭職生孩子了，就要困住她一輩子了。”

3

自從那天開始，我能聽見嫂子的心聲以後，我好像對嫂子沒有那麼厭煩了，反而覺得嫂子是個挺有意思的人。

又到了周末，嫂子還是像往常一樣，把侄女盼盼送到我家來。

起初，我很反感嫂子這種行為，甚至有時候會覺得盼盼的到來打擾了我的完美周末，還和丈夫抱怨過好幾次。

可這個周末，嫂子送盼盼來我家，我倒是格外開心，也想聽聽嫂子其他的心聲。

嫂子剛送完盼盼，我讓她留下來喝口水，嫂子卻連連擺手拒絕。

“不了不了，我還要去買菜，晚上要做飯呢。”

嫂子的心聲突然響起，“哎呀，我要趕緊走了，不能給笑語添麻煩！盼盼在這兒已經是在給笑語添麻煩了。”

“我也知道這樣不好，可我沒什麼文化，我就想著能讓笑語能幫忙輔導下盼盼，盼盼在笑語身邊耳濡目染，以後能像笑語這樣優秀就好了。”

聞言，我眼眸微動，像我一樣優秀？

不知為何，我有些動容。

畢竟在我看來，對一個人的最高評價就是“希望我的孩子長大以後可以像你一樣”。

我伸手攔住準備離開的嫂子，“嫂子，你要是不是很急著買菜的話，可以進來幫我個忙嗎？”

“我有幾件白色的衣服洗不出來了，你能教教我怎麼洗嗎？”

一聽是幫我的忙，嫂子二話沒說，換了鞋，擼起袖子就進了門。

她直衝衝地就跑到洗衣機旁，拿起那兩三件白色短袖就準備幫我洗了。

“笑語，嫂子幫你洗，嫂子洗衣服最幹淨了，你別過來，你那手是用來寫東西的。”

說著，嫂子就立刻動手幫我洗好了衣服，攔都攔不住。

嫂子說得確實沒錯，她洗衣服真的又幹淨又仔細。

嫂子將洗好的衣服掛上陽台，一股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彌漫在整個客廳裏，嫂子嘴角掛著個大大的笑容，眼裏閃著光似的看著我。

起初，我沒理解是什麼意思。

可我卻再次聽見了嫂子的心聲，“看看我洗的衣服多幹淨啊，笑語，你快看我洗得衣服多幹淨啊！”

“唉，笑語在忙呢，她看不見。”

我被嫂子可愛到了，趕忙轉過頭誇她，“嫂子！”

嫂子麵無表情地看向我，“怎麼了？”

“你洗的衣服真幹淨！”

聽到我這麼說，一旁正在寫作業的侄女盼盼也跟著對嫂子豎起了大拇指。

“嬸嬸！我媽媽洗的衣服是全宇宙最幹淨！最香的！”

嫂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撓了撓腦袋，“沒有沒有，一般一般。”

洗完衣服，嫂子又說要走，我找了個借口就帶著她和盼盼一起去了遊樂園。

嫂子和盼盼沒去過遊樂園，站在遊樂園門口，嫂子和侄女兩個人站在那兒各種東張西望，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

我拿出手機準備買票。

嫂子一聽還要花錢買票，又開始擺手拒絕，“笑語，我看門口寫的門票150元一張，我們三個人都要450了！這也太貴了，要不咱就算了吧！”

我安撫嫂子的情緒，“沒事，我在這兒辦了卡，便宜得很，花不了太多錢的，你放心。”

嫂子擔心錢，本來她還是不想去了的。

可她低頭一看盼盼，見盼盼雖然眼裏滿是期待，可嘴上依舊是懂事地說著。

“媽媽，嬸嬸，我們不去遊樂場了，盼盼也不是很想去的。”

嫂子見女兒這麼懂事，她一咬牙，下定了決心。

“不！盼盼，咱去玩！媽帶盼盼去遊樂場玩！”

這場景看得我哈特軟軟，我加快手速趕忙買票，生怕她倆反悔。

遊樂園的門票現在都是實名製了，我讓嫂子把身份證報給我。

可就在要填寫嫂子姓名時，我才突然想起，我根本不知道嫂子叫什麼。

一直以來，我和丈夫都是叫她“嫂子”。

嫂子的女兒喊她“媽媽”，她的丈夫喊她“死女人”，我那婆婆喊她“老大媳婦”。

甚至有時候遇見些三姑六婆，要不就是喊她“盼盼媽”，要不就是“浩武媳婦”。

好像在我的記憶裏，嫂子是個沒有姓名的人。

正在手機上填寫信息的我，突然有些愣住，在我心中竟然莫名生出一絲恐懼。

會不會以後，我也會失去我的姓名......

我抬頭看向嫂子，這一次，我開始想記住嫂子的名字了。

以後我也想直接稱呼她的名字，就像她每次都溫柔地喚我一聲“笑語”一樣。

“嫂子，你叫什麼名字呀？”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不過是問個名字這麼簡單的問題。

嫂子卻立刻紅了臉，她支支吾吾半天都沒有回答我。

她低著腦袋不敢看我，小聲說著，“一定要用名字嗎？”

我本以為是嫂子不識字，不知道怎麼寫。

我本想跟她說，我來幫她填。

可就在那時，我聽見了嫂子的心聲。

“我的名字那麼難聽，還是不要讓笑語知道了，她知道的話，會瞧不起我的......”

是因為，名字難聽嗎？

了解到原因後，我立刻閉了嘴，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我對嫂子笑笑。

“嫂子，你是不是忘了名字怎麼寫。沒事，我問下售票員，能不能直接買票進。”

說完，我轉身就往售票處走。

可就在這時，身後的嫂子突然喊住我。

“笑語！”

“笑語！”

我轉頭看向她。

我看見，嫂子眼中劃過一絲淡淡的憂傷。

她低著腦袋，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小聲開口。

“李賤女......我叫李賤女......”

4

李賤女？

嫂子說她叫“李賤女”？

我麵露震驚，我做夢都沒想到，如今二十一世紀了，在我身邊還有叫這種名字的人。

一時之間，看著嫂子無措的樣子，我有些心疼。

我趕忙低頭填寫嫂子的信息，因為我擔心我那心疼的眼神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傷害。

買完票以後，我們三人並肩進了遊樂場。

一路上，一向喋喋不休的嫂子變得有些沉默。

但是她的心聲倒是一直在說話。

“我的名字真難聽，笑語肯定是嫌棄我了。”

“笑語......笑語......這名字多好聽啊，歡聲笑語的。一聽就知道笑語的父母肯定很疼她，不像我。”

嫂子重重歎了口氣。

見我朝她看去，嫂子又像是硬撐著似的，趕忙嘴角扯出個笑容，對我笑了笑，看得我更加心疼了。

盼盼從沒來過遊樂場，一見到那些遊樂設施就撒了歡似的，跑去坐了過山車。

嫂子和我恐高就坐在下麵等她。

隻剩我倆坐在長椅上，嫂子抬頭看了我一眼，似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她小聲對我說。

“笑語，嫂子的名字不太好聽，你別見怪哈！”

我出言安慰，“嫂子，名字就是個代稱，代表不了什麼的。”

“你想想，那名字好聽的壞人多了去了呢。但是，像嫂子你這樣人這麼好的人，可不多啊。”

聽我這麼說，嫂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沒有，我就是個農村婦女，又沒文化，哪裏算是什麼多好的人。”

同一時間，嫂子的心聲，“笑語誇我了，笑語誇我是好人！唉，笑語一定是在安慰我，我哪裏是什麼好人呢？”

我伸手拍了下嫂子的肩膀，眼中帶著幾分堅定。

“嫂子，你人真的很好！人好不好和有沒有文化是沒有什麼關係的。而且你要是想學寫字，學文化，我可以教你！”

嫂子聽我這麼說，眼裏閃過一道光芒，她重重地點點腦袋又轉而搖頭。

“不了不了，嫂子笨，學不會的，而且我不能耽誤你時間，你是大學生，和嫂子這種人不一樣的。”

嫂子朝我坐近了些，就像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氣。

她沒有看著我，卻喚了聲我的名字。

“笑語。”

“我叫賤女，這名字是俺爹起的，因為俺爹一直都想要男孩，結果俺娘四年生了四個，全都是女兒。”

“我是老四，什麼招娣盼娣念娣，都被我大姐二姐三姐用完了，我爹沒文化，想不出來別的了，所以輪到我的時候，沒有了！”

“哈哈哈哈哈，所以俺爹就隨口罵了句賤婆娘生的‘賤女’！就這樣‘賤女’成了我的名字，給我上了戶口。”

“你說是不是很有意思！”

嫂子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

她轉頭看向我，似是想看看我是不是也被她的笑聲感染了。

可不曾想，她一轉頭，卻看見我滿是淚水的眼睛。

我心疼地望著嫂子。

那一刻，嫂子似乎是驚到了。

隻不過一秒時間，嫂子立刻紅了眼眶，她趕忙避開和我交彙的視線。

“笑語，你這是怎麼了，怪嫂子，嫂子不會開玩笑，還把你惹哭了。”

我不說話，隻感覺聲音有些哽咽，我抬頭看了眼嫂子。

“嫂子，你要是不喜歡這個名字，明天我陪你去改掉，好不好？”

嫂子歎了口氣，再也不強顏歡笑了，她搖了搖頭。

“改不掉的，我這一輩子就這樣了，改了名字也改不掉命的。”

她的視線目視前方，正好盼盼從過山車上下來朝我們飛奔而來。

嫂子滿臉笑意地看著盼盼。

“不過還好，我還有盼盼呢。盼盼一定不會像我一樣。”

“笑語，你知道嗎？盼盼原來被她爸取名叫盼娣的呢，我拚死才改成了盼盼，你都不知道，為了改這個名字，我被她爸打了多少巴掌。”

“當時我還沒出月子呢，盼盼要上戶口，我不同意叫盼娣，她爸拿起床邊的水瓶直接給我腦袋上砸了個窟窿，這就是為啥我額頭上有這麼大個疤。”

“但是我不後悔，他打死我都行，不管怎麼樣，我女兒不能叫那樣的名字！”

嫂子突然轉頭看了我一眼，她目光溫柔地說。

“笑語，你說盼盼這個名字好聽嗎？”

嫂子那一眼，看得我心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