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君突然不笑,一臉無奈的悲傷。
柳如君不說,常小雨不問,任飄萍更不問。
雨還在下,車卻停了。
青雲客棧。
內堂,布置的淡雅溫馨,任飄萍三人落座後,下人奉上茶水,仍不見主人出來。柳如君起身看著牆上懸掛的唐伯虎的《月夜相思》問道:“常兄,你看這是不是真跡?”常小雨看也沒看,道:“俺是粗人,問老狐狸。”任飄萍並沒有回答,因為已經有人回答了。“冀青雲從不收藏贗品,柳少俠若是喜歡就拿去。”說話的人自然是冀青雲,當年華山派的大弟子,如今的長安首富冀青雲。
冀青雲一身寶石藍長袍,臉色紅潤,手上指甲修剪得平整光滑。
柳如君躬身道:“冀老爺子,一別三年,可好?”
冀青雲答道:“好好好!先前有下人說在聚仙樓見到柳少俠,老夫便自作主張請柳少俠和柳少俠的兩位朋友來我這青雲客棧,好讓老夫一盡地主之誼啊!”柳如君道:“多謝冀老爺子,”複又一拍腿,頓悟的樣子:“剛才在聚仙樓聽到‘青雲客棧’這四個字的時候我就該想到是冀老爺子了!”
冀青雲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哈哈哈......”眼睛卻是上下打量著任飄萍和常小雨,柳如君忙將任飄萍和常小雨引見給冀青雲。冀青雲點頭道:“原來是咫尺天涯任飄萍任少俠和快刀飛雪常小雨常少俠,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就在這時,“叔叔,家裏來客人了,怎不讓我認識呢?”人未見,聲已到。
乍一聽到這如玉墜地般悅耳動聽的聲音,柳如君又不笑了,任飄萍心中直喊遭,而常小雨卻聽得癡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燕無雙。
冀青雲很是疼愛這個侄女,依次將眾人介紹與燕無雙。
燕無雙一身粉色的衣裳襯托著她那姣好的身材,一見任飄萍,鳳目傳情,聽了冀青雲的介紹,假裝不認識道:“小女子見過任少俠!”忽又做蹙眉苦思狀:“隻是這咫尺天涯......到底是近在咫尺呢還是遠在天涯?”任飄萍見燕無雙有意調侃自己,隻當做沒聽到,一抱拳:“姑娘說笑了!”
燕無雙本要回敬任飄萍一句的,冀青雲已是介紹柳如君,燕無雙臉上毫無表情地對柳如君行禮道:“見過柳少俠。”一雙妙目卻是瞧向別處,柳如君黯然回了一禮,坐了回去。
待行禮於常小雨時,燕無雙聲音極盡溫柔,滿眼似水柔情道:“見過常小哥!”常小雨已是渾身的毛孔都在溫柔鄉裏呼吸,忘記了自己是誰,嘴裏也不知說的是什麼。
主客坐定,冀青雲問道:“柳兄弟,今日來長安想必不是來遊山玩水,若是老夫幫得上忙的話,還請盡管開口。”
柳如君此時似是心事重重,竟然連冀青雲的問話也未聽到耳朵裏去。任飄萍不得不接口說道:“素聞冀老爺子義薄雲天,在這長安城裏更是消息靈通,不知可否告知仙人掌赤龍堂的堂口在何處?”
冀青雲似乎早已知道他們的問題,雖作吃驚狀但仍舊稍嫌勉強,道:“仙人掌?赤龍堂?你們怎麼會惹上他們呢?”
任飄萍並不回答,他在等冀青雲繼續。
冀青雲沉思道:“這個,老夫也不是十分清楚,隻是......知道長樂坊一帶有一座大宅,行事一向很是神秘,尋常人等不敢靠近,幾年前有些好事的武林人士前去探查,進去後就再也沒有出來。”冀青雲在說話時總不停地用眼角瞄燕無雙,像是在詢問什麼。
任飄萍抱拳道:“多謝老爺子了。”
冀青雲似乎累了,道:“我看幾位也是累了,還是早點兒休息吧。”隨即差遣下人安排。
任飄萍伸了伸懶腰,道:“今日確是累了,添麻煩了。”
說話期間,柳如君在想他的心事,常小雨一雙眼睛總在盯著燕無雙,而燕無雙的一雙眼睛卻一直在看著任飄萍。任飄萍著實有點害怕燕無雙那雙迷人的眼,那雙那麼熟悉的眼。
任飄萍看著柳如君和常小雨,不禁有些來氣,忽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大聲說道:“戲演完了。”眼角卻去瞅向燕無雙和冀青雲,冀青雲似是一緊張說道:“戲?什麼戲?任少俠說笑了。”燕無雙雙臂胸前一抱,凶巴巴道:“就你會演戲,嚇我一跳,哼,我要睡覺了。”人已不見。
柳如君和常小雨回過神時,任飄萍也不理會他倆,徑直回房睡覺。
......
次日,清晨。
任飄萍三人在一陣悠遠清新的琴聲中醒來,常小雨醒來的第一句話是:“誰一大早無聊地弄什麼鳥琴,擾人清夢。”說完後翻過身又去睡了。沒等任飄萍說柳如君開口道:“常小哥,是燕無雙在弄那個......那個叫什麼來著......”任飄萍接口道:“鳥琴。”
常小雨立刻坐了起來,道:“真是燕無雙?嗯......可能是我五音不全吧!”忽又覺得他倆的話味兒有點兒不對,不禁忿忿地說道:“你們兩個昨晚不也......對對對,不就是因為人家叫了我一聲常小哥,吃醋了吧!”
聞言,任飄萍和柳如君不禁哈哈大笑,笑得直在床上打滾。
這時,下人已準備好了洗涑之物,三人洗涑完之後來到後堂,冀青雲和燕無雙已等候多時。
燕無雙心情似是不錯,道:“一大早你們在笑什麼呢?整個青雲客棧都是你們的笑聲。”
任飄萍道:“沒什麼,多謝你的琴聲。”又對冀青雲說:“早上好,還要多謝你的盛情招待。”
冀青雲問道:“你們要走嗎?”
任飄萍答道:“我和柳兄是要走,至於常兄怕我就不得而知了。”
常小雨一聽這話,氣憤至極,道:“喂,老狐狸,你可別把人看扁了,我何時說過要留在這兒?”說罷,掉頭就走,任飄萍和柳如君連忙去追。
燕無雙看著任飄萍遠去的身影,一臉的迷茫。
......
長樂坊本來就不遠,不一會兒三人已到了一座大宅前。朱紅的兩扇大門前赫然立著兩棵赤紅的仙人掌,那仙人掌足足有四米高,在沙漠這也算不得什麼,但是在中原,這已算是奇跡了。
門虛掩,常小雨單掌推開,映入三人眼前的是一片偌大的樹林,不,準確地說是仙人掌林,赤紅色的仙人掌林。每株仙人掌至少有兩米高,株與株之間的距離並不相同,林中小徑千萬條,卻看不到盡頭。
任飄萍眉頭緊皺,止步不前。常小雨卻笑道:“弄什麼鳥林,見不得人的東西。”話音未落,人已走了進去,柳如君和任飄萍同時大聲喝道:“慢!”卻已不見常小雨的身影。
常小雨沒走兩步,頓覺烏雲蔽日,天昏地暗,瞬時間,狂風大作,天崩地裂,心中暗暗叫苦,知道自己已陷入奇陣中,隻覺得似有巨石向自己砸來,雖知是幻覺,但仍然不自覺地閃躲,不一會兒工夫已是筋疲力盡。
任飄萍一見常小雨進入陣中,雖知危險卻也顧不得那麼多,直衝陣中而去。柳如君似是胸有成竹,微笑著緊跟任飄萍而去。
任飄萍原本對奇門遁甲也頗有研究,隻是剛才心急救人,此時一進陣中,靜下心來,微微一笑,已看出生門所在方位,直奔生門,不料,直覺眼前千軍萬馬向自己衝殺過來,鬼哭狼嚎之聲不絕於耳,心中暗叫不好,知道自己已誤入驚門,於是橫移三尺,緊閉雙目,片刻間,已明白此陣實為‘天罡地煞陣’,隻是將其逆行之,思忖間,人已出來了。
令任飄萍驚訝的是柳如君和常小雨早就出了陣,不僅心生佩服,道:“厲害啊,你們竟是先行出來了,看來我是白操心了。”常小雨道:“你以為天下就你一個人懂得這天罡......”轉頭問柳如君:“柳兄,天罡什麼陣來著?”
任飄萍仰頭笑,又聽常小雨道:“對了,叫天罡地煞陣,真是自戀得屁顛屁顛的,柳兄可你比強十倍百倍千倍!”
柳如君連忙謙虛道:“誒——我隻是略懂皮毛而已。”
任飄萍卻還是有些疑惑,柳如君似乎對這裏並不是很陌生,正自思量間,遠遠的傳來一中氣十足的聲音:“好身手,老朽見過三位少俠。”
任飄萍三人但見眼前數排仙人掌呼啦一聲自中間向兩邊迅速退去,展現在眼前的是一排尋常人家的房屋,其前站著一清瘦錦袍老者,雙目如炬,氣勢不凡。
任飄萍行了一禮,道:“多謝前輩誇獎。”
那老者看了三人一會兒,心中也是凜然,道:“各位不像是訪友?”柳如君搖頭。那老者又道:“那麼是尋仇?”常小雨搖頭。那老者不解,道:“請教了。”任飄萍笑道:“我們找一個人,歐陽小蝶。”那老者道:“這裏沒有一個叫歐陽小蝶的人,少俠請回吧。”
任飄萍歎了一口氣道:“那麼你們這兒有沒有一個叫慕容秋葉的人呢?”任飄萍不能斷定眼前的人是不是慕容秋葉。那老者似乎是心神一震,緩緩說道:“慕容秋葉在十八年前就已經死了,各位少俠還是請回吧。”
常小雨此時再也忍受不了,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人已化作一杆槍向那錦袍老者紮去。這時隻見錦袍老者的身前忽地就多了一人,這人正是昨日擋馬車救小孩的老人,隻見他掌化千刃,直劈常小雨,空中大喝一聲:“大膽狂徒,看掌!”
常小雨的刀,不知何時已在手裏,刀幻化成鋪天蓋地的雪花,徑直飛向敵人,這正是常小雨賴以成名的快刀飛雪。老人見此心中大驚,立刻變招,可又怎奈何這無孔不入的雪花呢?瞬間,一串串血珠自刀尖迅速飛落。
常小雨的刀,飛的不是雪,而是血。
老人任憑那血一滴一滴從左肩處流出,心知常小雨已是刀下留情,道:“多謝!”
錦袍老者眼睛看向任飄萍笑道:“快刀飛雪常小雨,好!這位想必就是名動天下的咫尺天涯任飄萍了!”任飄萍笑,常小雨卻是不解,指向柳如君,問道:“為何他不是任飄萍?”那老者笑道:“之前老夫和柳少俠相識的。”
任飄萍心道果然柳如君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裏,卻也不問柳如君,對著那老者點頭笑道:“慕容前輩,之前有人於洛陽劫持震天幫少幫主夫人歐陽小蝶,留書咫尺天涯所為,但是細看之下紙上卻有一標記──仙人掌,紅色的仙人掌。”
那老者表情肅穆,道:“不瞞少俠,老朽正是慕容秋葉,少俠可否將那留書予老朽一看。”
任飄萍隨手自懷中去拿,可是這手似有萬斤重擔卻再也拿不出來了。
任飄萍立時想到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在‘天一賭坊’自己睡著的時候被人偷走了那兩封信函,而能從自己懷中不知不覺偷走東西的人這世上隻怕隻有一人,那個人一定是‘偷天換日’謝江南!
柳如君和常小雨看著任飄萍,詢問之色不用言表,而慕容秋葉卻冷冷地看著任飄萍,道:“任少俠該不會說丟了吧?”
任飄萍苦笑,道:“慕容前輩,信確是不見了。”
慕容秋葉眼中盡是惱怒,沉聲道:“三位無憑無據,闖我赤龍堂,傷我兄弟,豈非太目中無人了吧!”
任飄萍滿臉的無奈,道:“今日之事倒也不是我們無理取鬧,實是信函被盜,待我等找回被盜信函,再做是非之論,前輩,告辭了。”
慕容秋葉怒嘯:“各位就這麼走了麼?”
任飄萍覺得那原本空蕩蕩的赤龍堂霎時間似有千千萬萬的利劍指向他,不知何時慕容秋葉手中已多了一把劍,忠義劍,曾經令江湖暗道聞之皆退避三舍的劍。慕容秋葉似緩實疾地向任飄萍迫近,不見其做勢,但一天一地的肅殺之氣已將任飄萍完全籠罩。
任飄萍心中一凜,不想那慕容秋葉這一劍使得正是天山派的厲害劍招‘冰天雪地’,遂不敢大意,默運玄功已進入波瀾不驚心如止水的境界。
慕容秋葉似是沒有料到任飄萍的修為已至如此境界,心中一驚,自己的劍不知刺向何方,方才籠罩在任飄萍身上的肅殺之氣忽地消失的無影無蹤。慕容秋葉長嘯一聲,道:“咫尺天涯任飄萍果然並非浪得虛名。”說話間,慕容秋葉斜向向前跨出一步,一股陰寒至極的氣場旋轉著湧向任飄萍,劍上已是貫注了‘寒冰玄雪’九成功力。
任飄萍陡然覺得冰冷徹骨的寒氣在自己的周身無聲無息地開始蔓延,暗自尋思:慕容秋葉一身功力自是強過自己好多,若是長久運功抵抗,隻怕不出半柱香的功夫,自己就忽被凍成雪人,看來隻好以智取勝。遂不用功抗禦,口中說道:“當年的忠義劍如今變成為錢賣命的殺手,實是可悲啊!”
慕容秋葉但見此狀,心中一喜,知道任飄萍已中了自己的寒冰玄雪,不禁暗道:畢竟還是年輕,今日就讓你進得來出不去!片刻間,但覺任飄萍周身的波瀾不驚的氣場迅速地削弱,知道機會已到,口中喝道:“當年的慕容秋葉已經死了,現在隻有赤龍堂的殺手。”手中的忠義劍招出‘寒梅怒放’,劍,化作萬點梅花連人刺向任飄萍。
任飄萍一聲長笑道:“汝中計矣。”
慕容秋葉隻覺得任飄萍剛才的氣場竟然倏地由弱轉強,而自己似已被對方的一如蜘蛛網的氣場裹了個嚴實,自己奮力一掙,那張網似已被拉大,卻又彈縮了回去,無論自己怎麼掙紮都無法脫離這張網。
過了片刻,慕容秋葉隻覺得全身一震,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氣遍及全身,渾身經脈欲裂,氣血翻騰不已。
任飄萍笑道:“物歸原主,來而不往非禮也。”想必那寒冰玄雪被任飄萍逼回給了慕容秋葉,慕容秋葉身形大震,噔噔噔連退三步。
慕容秋葉苦笑道:“高明。”話不多說,劍尖斜指地麵,全身懶懶散散的,道:“請!”
任飄萍知道慕容秋葉這招看山去漏洞百出,實則無一漏洞,心中不禁佩服,道:“好劍法!”人已欺身而上,揮掌直劈慕容秋葉手中的忠義劍。
慕容秋葉的劍迎向任飄萍的掌,劍招樸實無華,直直地一削,別無變化,任飄萍的掌忽地變向直拍慕容秋葉的麵門。慕容秋葉劍招和劍勢一分為二,橫劍格擋,劍勢卻直劈任飄萍的人,劍招化為刀招,似要在這一劈中把任飄萍劈成兩半,力道不是很大卻極快。慕容秋葉似乎已看到了勝利。隻可惜劍是劈了下去,可是眼前卻沒有了任飄萍的蹤影。慕容秋葉心中大驚,知道今日隻怕性命不保。
慕容秋葉猜的並沒有錯,隻是殺他的不是任飄萍。任飄萍適才哪裏想到慕容秋葉的劍術已是到了劍招和劍勢分而並行的境界,自己招式變化已盡,無法變招躲過慕容秋葉那淩厲之極的一劈,隻好使出咫尺天涯絕世輕功,人去了慕容秋葉的背後。
任飄萍的咫尺天涯原本就是用來保命的,任飄萍從不藉此來殺人。
此刻,胸前一陣劇痛,慕容秋葉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在向外汩汩地流,一把劍,正插在自己的胸膛。
握劍的人正是善解人衣柳如君。柳如君當然善解人意,就在慕容秋葉那必殺的一劍劈下去之後,劍招劍勢已盡,卻不見任飄萍心中一鄂之際,柳如君的劍刺向了慕容秋葉。
可是柳如君為何要殺慕容秋葉呢?慕容秋葉剛才不是還說他和柳如君相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