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忠勇侯府。
門口掛滿了奠字的白燈籠,紙錢漫天飛舞。
八口血棺赫然停放在院子裏。
淒慘的哭聲中,一個抱著靈位的少年目光呆滯的坐在地上。
“你父親和七位兄長的屍骨,已經被戰馬踐踏的粉身碎骨,隻有殘存的衣甲可以辨認......希望小侯爺節哀!”
鎧甲破碎渾身是血的將校虎目含淚,轟然下跪,一柄斷劍被雙手捧過頭頂:“這是大將軍生前的佩劍,末將從戰場尋了好久才找了回來,今日交還給小侯爺,萬望小侯爺能繼承父兄遺誌,重振忠勇侯府榮光,重振趙家輝煌!”
漠北大戰,大乾國武帝以舉國精銳八十萬親征,意圖圖一舉蕩滅北莽。
不料遭遇慘敗,八十萬精銳毀於一旦,武帝被俘。
而趙家父子七人,皆於此役陣亡。
滿門忠烈如今僅剩自幼癡傻的小兒子趙瑞。
但無人知曉,眼前的趙瑞早已換成了一個來自現代地球的靈魂。
此刻,他紅著眼眶,熱淚滾滾而出。
“隻是名義上的父兄,為什麼我卻忍不住想哭!”
趙瑞愣愣的擦去淚水,看著眼前的斷劍,他猶豫著有些不敢去接。
一個家族的興亡,太沉重了。
但他又望見那七口血棺,心中忽然緊繃了一下,一腔熱血刹那湧上心頭。
他猛然起身,一把接過了斷劍,緊緊握住。
這一刻,他的心境發生了天翻地覆。
“小侯爺,朝廷已經另立新君,我等老營舊將接了兵部的調令,被打散了隊伍邊鎮調防,今日末將拜別大將軍,怕是日後再難相見了!”
將校臨走前的一番話,則是讓趙瑞意識到了不好的苗頭。
等等,接早了。
趙家要倒了!!
趙家作為大乾忠勇侯府,靠的就是老營幾代經營的家丁部將,而現在父兄剛死,朝廷就迫不及待的把老營去了,這意味著趙家失去了做為將門的依仗。
更深層次的危機,是新皇對趙家的不信任甚至忌憚。
甚至於朝廷連表麵的客套寬慰都懶得做。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
趙瑞心裏不禁想起了這句話,仿佛在印證他的猜測。
一身喪服的管家趙伯本該在外麵接待祭奠的賓客,此刻卻一臉哭喪的跌跌撞撞跑了進來。
“天殺的畜生,要是侯爺還在,他們怎敢?”
趙瑞抬頭看過來,趙伯本也沒指望家裏的傻少爺能有什麼決斷,隻是哭腔說道:“府上莊田都被搶了,少爺你現在就進宮向陛下伸冤做主......”
“牆倒眾人推......搶字多難聽,趙家現在人死絕了,要這麼多莊田做什麼,把田契客客氣氣的送給人家,記得陪著笑臉!”
趙瑞聽了不帶一點生氣,反而平靜的說道。
“什麼?少爺你瘋了不成!莊田是幾輩侯爺在戰場上用命拚殺出來的,不行,絕對不行!”
趙伯聞言激動的提起了嗓門,又意識到不能和趙瑞這麼說話,隨即慘笑道:“我的傻少爺,沒了莊田,我府上上百口人喝西北風去,你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這些年家裏要養著老營的家丁部將,根本沒什麼積蓄。”
“我看府上以後也養不了這麼些人,趙家的奴仆家丁一個不留,從賬房支了銀子都遣散了。”
趙瑞深吸一口氣,他用冷冷的目光看著又要反駁的趙伯,輕聲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趙伯你在趙家勞苦功高,也該頤養天年了......”
“我現在,是趙家的家主!”
趙伯愣住了,張張嘴,望著印象中與傻少爺截然不同的剛毅神情,他終究是低下了頭。
“是,少爺!”
直到府上空無一人。
老管家抹著眼淚,把僅剩的存銀放在錦盒裏交給了趙瑞,轉身走了。
“財也大,產也大,後來兒孫禍也大......”
趙瑞抱著斷劍倚著柱子坐著,嘴裏喃喃自語。
心裏卻鬆了一塊大石頭。
武帝被俘。
新帝登基。
帝國權力正在洗牌的關鍵時刻。
現在要做的是蟄伏示弱以免禍。
這是古代曆史血的教訓。
至於日後重振趙家,那就日後再說了。
趙瑞的心態擺的很正。
上輩子當過兵,創過業,破過產,綠過......
“咦,原來你不是傻子呀,看來趙家並不會一蹶不振!”
正在趙瑞沉思之際,耳邊突然想起了一聲嘖嘖稱奇的聲音,趙瑞一激靈聞聲看去,隻見一個穿著素白戎裝的英武女子,不知什麼時候來到身邊。
“能說出財也大,兒孫禍也大這等名言,就是許多公卿顯貴都不如你。”
這是一個三分英武帶著十分美豔的女人,修長結實的美腿亭亭玉立,束腰更顯得身段苗條,此時她正玩味的看著趙瑞,眼中盡是狡黠。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趙瑞一臉憨態,故意裝糊塗:“漂亮姐姐你是誰呀?”
“我?”
女人秀眉微挑,冷冷道:“我是你大哥未過門的未婚妻,秦婉兒,今天是來退婚的!”
將門秦家。
與趙家並稱帝國雙壁。
此次漠北大戰,趙家領兵在前,秦家坐鎮京師。
儼然是這次巨變的最大受益者。
趙瑞眨眨眼,心裏頗有點新奇,看了那麼多念書,退了那麼多次婚,終於輪到自己了,隻可惜是替大哥退婚,頗有些遺憾。
“退的好,秦小姐傾國傾城,我大哥本就配不上你,這樁婚事我同意作廢!”
趙瑞忙不迭的答應,沒敢喊什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什麼的,反而表現的有些低三下四,畢竟此時不是起誓的時候。
“他當然配不上我,為將者不知天時進退,隻有愚忠癡勇,最後兵敗身死,一點也怨不得人!”
秦婉兒說的冷酷,可微紅的眼眶,顯然另有隱情。
“是是是,對對對!”
趙瑞撓撓頭,趕忙翻箱倒櫃的去找婚書,豈不料馬上目瞪口呆。
隻因他一口氣翻出了八份婚書。
這麼說我要退八次婚?
還有一次是我自己的?
趙瑞隻覺離譜。
就當趙瑞生無可戀的把屬於秦婉兒的婚書還回去後,豈料秦婉兒卻說:“拿筆墨來!”
趙瑞詫異之餘有些不爽了,我又不是你的傭人,呼來喝去的,別以為你胸大腿長就有理。
乖乖拿來筆墨,趙瑞眼巴巴的看著秦婉兒拿起婚書,在上麵改了個字,隨即又丟了回來。
“幾個意思?”
趙瑞有些發蒙,還以為寫了什麼侮辱性極大的字,連忙打開婚書一看,卻嚇得人都傻了。
隻見大哥趙峻的峻字被勾掉,在旁邊大大的寫了個“瑞”字。
“幾個意思?!”
趙瑞抬頭,嗓子眼都發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