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棺材鋪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我趕緊起床打開鋪子的門,一開門,才發現門口站著一男一女。
還沒等我開口,女人便問我家大人在不在鋪子裏。
女人約莫五十多歲,身材有些臃腫,雙眸狹長,一開口就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她身邊的男人看著不過三十,站在女人身後,見我打量他竟顯得有些局促。
“二位是來打棺材吧?裏邊請!”
雖說對方麵向不善,不過開門做生意,沒有將人拒之門外的道理。
二人進屋剛坐下,老爺子就披著外套從屋裏走了出來。
“這麼早就來客人了。”
此言一出,我倒也覺得不對勁,這女人明顯一臉急促,來打棺材的無非就兩種人,一種人還沒死,吊著半口氣來挑棺材,第二種是人剛死,要是因為突發狀況因而喪命,那也就不急著買棺材,一般都得在停屍房放上幾日。
這麼著急上門的客人,還是第一遭。
老爺子此時拉出太師椅坐了下來,我主動起身給倆人倒了一杯水。
“客人要打一口什麼棺材啊?”
“越便宜越好。”
聽到女人回答,我更是疑惑,這麼著急過來,卻又要一口最便宜的,這是什麼邏輯。
“便宜?嗬嗬,我這裏價格也不高,除了便宜,客人還有什麼要求啊?”
“沒啥要求,就要最便宜的,等打好了你讓人把棺材給我送家去。”
一般人打棺材都是上門取,很少有讓鋪子送上門的。
“客人,我們這沒有送棺上門的規矩。”
女人聞言頓時抱怨嘀咕了兩聲,隨後才看向老爺子說了一句。
“我家正好缺個能操辦喪事兒的人,你們到時候把棺材運過來,操辦喪事兒的活就交給你們了,咋樣?”
打棺材是一個活兒,辦喪事兒又是另一個,雖說不少棺材鋪子都連帶紅白喜事兒的生意,可老爺子卻沒這習慣。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我聞言一愣,沒想到老爺子一張口居然就應了下來。
對方則是一臉滿意得站起身,拍下一張紙條,還不忘回頭囑咐我倆要最便宜,要是貴了她可不給錢。
我很難想象這人到底是來幹什麼的,正當這兒是菜市場了,而跟隨女人一並過來的男子,卻始終一言未發,悻悻跟著女人離開。
“爺爺,您不是說一行有一行的規矩嘛?你今天咋答應操辦喪事兒了?”
老爺子點起一根煙。
“規矩都是人定的,我也是為你好,現在多賺錢以後少吃苦。”
我頓感無語,隨即拿起那張紙條瞧了一眼,留了尺寸和地址,距離我們鋪子倒也不遠。
“臭小子,這事兒你能辦嗎?”
老爺子突然將我喚住。
“能,最便宜的棺材能有多難。”
誰知老爺子卻露出一臉奸笑。
“臭小子,這娘們兒怎麼看都是外行,她說最便宜哪能知道什麼棺材便宜?”
我聽出老爺子話裏的意思,不過還是擔心這女人如此刻薄,要真是到時候不買賬,那這棺材咱還得運回來。
爺爺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告訴我讓我放心大膽去辦就是。
我眉頭微蹙,但沉思片刻之後我頓感豁然開朗。
我取出工具箱準備打一口普通棺材。
“規格,二三三,棗木作底,樟木壓棺 雙喜紅壽印於棺材首尾。”
老爺子突然開口,我微微一怔,旋即輕點頷首。
尋常棗木棺是棺材裏最普通,主打一個結實耐用,但樟木做棺蓋壓棺卻是少見,更別提印上雙喜紅壽。
我雖沒怎麼打過棺材,但這麼些年來瞧著老爺子打棺也學了不少,平日裏給他搭把手的的時候總得時不時自己上手,所以打一口普通棗木棺來說,問題不大。
足足十幾個小時,我在棺材房忙活,老爺子告訴我,這棺材的主人是個女的,按照規格女棺長五尺六寸,高二尺零六,講究的一個“六”字。
終於忙活到第二天臨近傍晚我才將這口棺材給打了出來。
老爺子此時走進屋,看著我親手打的第一口棺材停靠在房子裏,圍著轉了幾圈,隨後輕點頷首。
“嗯,有長進,也沒壞規矩,既然打好了,那就現在給人送過去吧。”
“現在?”
我看了眼窗外,天馬上就要黑了,別提是送棺材,就算是送別的也未必有人幫忙。
“咋的?生意不做了?”
“這會兒我上哪兒找車去?”
老爺子笑了笑。
“我找了人給你搭把手,這回還得幫著辦喪事兒,總得有人教教你這裏頭的規矩。”
我一愣神,隨即推門走出房間,屋裏坐著一個老人,是村裏之前辦喪事兒的陽叔,老頭兒長得幹瘦,戴著圓框眼鏡,留著兩撇山羊胡子,卻絲毫遮不住他眼中的精明。
“打好了?”
陽叔放下茶杯,起身看向我。
“成了。”
“車在外麵候著,趁著天還沒黑,動手吧。”
我看了一眼門外,沒想到還真停著一輛小卡車,隨即三人進去,一並將棺材抬進了車廂。
我上了車,給老爺子道了別,陽叔便一腳踩著油門飛馳而去。
這一路上,陽叔一直在跟我將這辦喪事兒的規矩,每一條我都默默記在心裏。
直到說完,距離目的地還有不到十幾分鐘的路程我才問道。
“陽叔,您要不留下,我怕我一個辦不好。”
“規矩都已經教給你了,一家門不做兩家生意,這可是喪事兒。”
我早猜到他不會留下,也隻是意思意思。
不多時,卡車抵達目的地。
我來到院子前敲了敲門,瞬間大門內傳來一陣狗吠。
我這人最討厭狗,跟我親近的還行,大門打開之後我才發現開門的是之前來鋪子的那個男人。
“棺材打好了,搭把手把棺材抬進去。”
“好,我去問問放哪兒。”
男人的反應很奇怪,明明早就訂了棺材,怎麼連放棺材的地兒也沒騰出來。
很快,女人再次出現,她看了我一眼,皺了皺眉。
“咋?你家鋪子就你一個人來的?”
“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