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隻眷顧過她一次。
不,然而在此刻,江毓瑩甚至說不出,遇見蔣川是上天賜予她的眷顧還是懲罰。
江毓瑩整理好心緒,再次回到桌前,剛剛擁下去湊熱鬧的親戚長輩都回來了。
她直勾勾地盯著從門前走進來的每一個人。
被擁在最中間的是讓喬家祖墳冒青煙的喬霏霏。
隊伍中卻沒有蔣川。
江毓瑩像一個放了氣焉下來的氣球。
從剛剛的隨時爆炸到像被抽了魂一樣焉巴下來。
她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隻有心口有股氣卡在嗓子眼,咽也咽不下,出也出不去。
場麵一如剛才般熱鬧。
整個氛圍跟著眾人帶到樓下一趟,又更加活躍地回來。
江毓瑩向樓下望去,剛才停在路邊的車已經消失。
反倒她的手機開始響起來。
江毓瑩毫不猶豫地關機。
再一抬眼,就對上喬霏霏笑著打招呼的眼睛。
“是毓瑩姐吧,好久不見了,我是霏霏,你還記得我吧?”
眉眼彎彎,瞳孔裏卻沒有半分笑意。
江毓瑩甚至從親和的語氣中聽出一絲輕蔑和炫耀。
在閃光燈下閃閃發光的喬霏霏,在家裏也眾星捧月一樣被擁護。
“霏霏啊,好久不見了。”
她的語氣像蔣川在公眾場合下和死對頭說場麵話一樣。
喬霏霏從容地落座,戲謔地上下打量著她。
皮膚上激起一個個小疙瘩,江毓瑩借口想離開這令人作嘔的環境。
原本熱熱鬧鬧的飯桌因為她的話漸漸安靜下來。
後媽和喬父對了個眼神,拿起紙巾擦嘴,準備說話。
桌上十幾人的眼睛都盯著江毓瑩一人。
喬父開口。
“毓瑩啊,這次叫你回來吃飯,是想求你個事。”
語氣很沉重,頂燈的光將他照得看起來過於衰老。
江毓瑩沒有接話。
在家人麵前沉默,是她二十多年來壓抑的習慣。
喬父卻不接著往下說,後媽也不開口。
姑姑心直口快,一臉痛心地接話說下去:“孩子啊,你離開家十幾年,逢年過節也不給你爸爸發個短信問候,你不知道,”
她哽了一下,一副悲傷的樣,“你爸爸他現在病得很重,隻有你才能救他了。”
江毓瑩隻是目光平靜地掃過姑姑,然後看著喬父。
“有多重?”
有她重嗎?
從喬家離開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江毓瑩的腳步有些虛浮,冬夜的氣溫很低,她卻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大道上。
今年的雪來得很晚,在黯淡的路燈下飄著,映出片片光影斑駁。
長街寂寥,初雪紛飛,落在小小的人影上。
寒風夾著雪花劃過臉頰,江毓瑩最後在一家花店前停下腳步。
店門玻璃後有一束很漂亮的幹花。
推門進去,店員很熱情地接待。
“這束永生花用的是洛神玫瑰和白滿天星,自然風幹搭配。永生花的花語是:永不凋謝的愛情、永不凋謝的生命,用來送朋友送對象都是很好的呢。”
“女士要是喜歡的話我幫你包起來。”
江毓瑩折了一小支滿天星,聽到這話時從心底輕輕嗤笑了一聲。
“包起來吧。”
哪有什麼永不凋謝的愛情和生命。
她送給自己。
她的生命快要戛然而止了。
巧合的是,喬父也像她一樣,得了白血病。
他們希望江毓瑩去配型把骨髓捐給喬父。
喬梁正在高三,不能放下學業捐骨髓救父;喬霏霏正是事業上升期,也不能放棄事業和健康。
好在喬父還有一個女兒,所以喬家人理所應當,硬話軟說,希望並要求江毓瑩能救喬父一命。
聽到這個消息時,江毓瑩隻覺得造化弄人,老天終於平等地降臨著苦難。
“毓瑩,隻要你捐骨髓救你爸爸一命,你就是我們全家人的恩人,到時候讓霏霏的經紀人給你資源,明年的這個時候你就是大網紅!”
明明這個女人才是後來居上的小三。
明明那個鼎鼎有名的經紀人是與她相愛的男友。
明明喬父的病情要比她輕得多。
她像小時候喬父敷衍她一樣,模棱兩可地應下,然後拿著包,頭也不回地離開。
這個骨髓,誰願意捐誰給他捐吧。
反正她的身體注定會被攻略者接手,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係統一定會保證“自己”的健康。
她“死”了,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發覺。
江毓瑩付了現金,抱著花離開。
像雪花消融一樣安靜逝去,然後再像永生花一樣活過來。
無法回頭的七日是生命給她的訣別書。
好不容易打到車,到達目的地時已經十二點多。
江毓瑩小心翼翼地捧著花束下車,走到樓下時被一把擁入熟悉的懷中。
鼻尖傳來淡淡的清冽木香。
頭頂傳來清冷的悶聲,還有不易察覺的顫聲,“你去哪裏了,我掐斷電話之後不一會兒回過去就一直關機。”
帶著點氣憤和委屈的尾音,撥起原以為不會再為他跳動的心弦。
“手機關機了而已。我回家吃飯,沒跟你說。”
江毓瑩壓著鼻尖的酸意,穩著聲音道。
“你下次不許這樣了!你知道我在樓下等了你多久嗎?”
樓下......
江毓瑩僵了一瞬,在懷裏抬頭,條件反射似地飛快問道,“今天是你第幾次站在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