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星的生日在六月最後一天,每到這一天,我都會回去看她。
從前我是不敢去鳳凰山的,後來去看她的次數多了,就不怕了。
天氣很好,陽光穿過雲層透下來,微風吹起行人的衣擺,空氣裏有草木的氣息。踏著一級級石階上去,遠遠看到一片白色的墓碑中,那個煢煢而立的背影。
多少年過去了,我們的青春已遠,但看著這個站在微風裏的清瘦身影,恍惚間讓我覺得,仿佛時光還沒有老去,他也還是那個她一直念念不忘的少年。
官星,你看。
他一直沒忘記愛你。
1
在我很小的時候,最討厭官星。
因為我知道,她想搶走我的哥哥。
我們在同一個大院裏長大,我哥幾乎是院子裏一片孩子的童年偶像,他們都羨慕我,都想跟他套近乎,但其中就數官星最不要臉。
她說要當我的嫂嫂!
那時候她才九歲,和我一樣的年紀。
“你不要臉!”我罵她。
“我不要臉,隻要當你嫂嫂。”
我氣得不行,轉臉就去跟我哥告狀,仿佛是受了天大的欺負,“哥,官星她,她說要當我嫂嫂,要把你搶走!”
說完就見始作俑者攀在窗台邊,衝我做鬼臉。可等我哥目光一轉過去,她馬上換了乖巧的笑,衝他招招手然後轉身跑了。
我哥看著她的背影,唇邊竟然有淺淺的笑意,“好了,哥哥知道了,去玩兒吧。”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我氣鼓鼓地出去了,心裏卻氣憤不已。
他總是這樣,偏袒官星,明明我才是他的親妹妹。
“舒畔你個告狀精!”官星見我出去遠遠就對我喊,“以後我成了你嫂嫂,就叫你哥把你趕出去!”
我氣得追上去要打她,她一邊跑還一邊繼續衝我做鬼臉。
和她多年的無數次交鋒裏,我一敗塗地,無一勝績。
我們關係的改變是在四年級的時候。我們一塊兒去附近一家旱冰場玩兒,那時候我還不太會滑,來來回回摔了無數次,最後還不小心還撞了旁邊的小女孩一下。
她那個雙胞胎姐姐立馬衝上來要我跟她妹妹道歉。我性子軟,趕緊說對不起,可兩個人揪著我不放,我嘴又笨,就傻傻站那兒讓她們罵。官星買水回來的時候,正看到那個姐姐指著我的鼻子,那妹妹上前推了我一把。
她衝上來,一把就把雙胞胎妹妹推倒在地。那個姐姐來打她,她竟然以一對二,和兩個人扭打在了一起。
最後她還贏了。
回去的時候她警告我不準把這事兒說出去,誰知剛到大院,倆姐妹的爸媽就找了來。
她媽就跟人道歉,最後還當著那對父母的麵,給了她一巴掌。
她一直躲在房間裏哭,誰都不理,最後我隻能找來我哥。
果然,一聽他的聲音她就開了門。他去看她的臉,“還疼麼?”
她眼睛都哭紅了,這會兒仰著頭睜著水汪汪的雙眼看著他,“當然疼,疼死了!”
我看到我哥小心翼翼地伸手,撫了撫她臉上的淚痕,“女孩子家的,幹嘛要打架呢?”
“舒畔她是你的妹妹啊,我怎麼能讓人欺負你妹妹呢!”
那時候我傻,被她一句話感動得一塌糊塗,忘了想一想平時不就是她欺負我最多嗎?
這丫頭有多賊啊,就會在我哥麵前討巧賣乖。
我哥的三觀好像也被她給汙染了,回家時還教育我,說官星為了我和那倆姐妹扭打在一起的時候,我居然就在旁邊傻站著沒有上去幫忙。
我含著淚想,官星想搶走我哥的計劃可能要得逞了。
2
官星很聰明,就是不把心思花到學習上。
聽說我哥在給我補課,她媽媽就跟我爸媽商量,說能不能讓你家舒岸也幫我們家丫頭一起補補。
雖然我一向不喜歡她和我哥走太近,但我哥給我們補習的時候,我最開心,那是他唯一不會偏袒她的時候。
“官星你怎麼又走神了?”
“官星你看看這些畔畔都做對了,你怎麼還是不會?”
我哥一說完我就衝她擠眼,笑她又被罵了。
看吧,我哥也知道我比她聰明,比她努力。
可還沒等我高興完,我哥轉頭對我說:“畔畔你做完就去玩兒吧,我單獨再輔導她一會兒。”
我皺著眉總覺得哪裏不對,官星就可憐兮兮地拿著她的本子,湊我哥更近。
“你就講一遍我真的不會嘛,你要多給我講幾遍才行......”
我哥比我們大兩屆,我們小學還沒畢業,他已經拿著全區第一名的成績進了初中。
到了六年級,官星突然打雞血一樣愛學習了。有時候晚上十點多,我從窗口看過去,她房間那盞燈都還是亮著的。
她的成績像坐飛機一樣地升到了前幾名,每次都把我甩在後頭。
我不開心地跟我哥抱怨:“她就會耍小聰明!”
“她是很聰明,可她也很努力啊,”我哥果然又站到了她那邊,“你看她人都瘦了......”
我肯定碰上了個假哥哥,我喪氣地想。
正嘟著嘴準備走,就聽到他叫住我:“畔畔,這個周末我帶你去遊樂園玩兒吧,平時讀書太辛苦了。”
我立馬回頭,笑著衝他點頭,想著他終究還是疼我的。
然後就聽到他說:“你去把官星叫上。”
於是那個周末,我們三個人一起去了遊樂園。
那天具體玩了些什麼已不太記得了,隻記得遊樂園門口有個噴水池,裏頭扔了一池底的硬幣,大家總覺得隻要是個池子就能許願。
我哥給了她和我一人一枚硬幣,我們倆就閉著眼,像模像樣地把硬幣彈了進去。
一睜眼就開始互相問許了什麼願,我問她她就讓我先說。
“當然是考試考得很好,我要和我哥上一個初中!”
可輪到我問她,她卻死活不說了。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你不知道嗎?”
我氣得臉都憋紅了,我哥竟然在一旁沒良心地笑了起來,明明眼裏就是對她的寵溺,還假裝替我主持公道:“官星你又欺負畔畔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也是和我一樣的!”我篤定地說。
她卻狡黠一笑,“當然不是,我肯定會和舒岸一個初中的,這個壓根兒不用許願,因為我一定會做到。”
我哥更加樂不可支,“看把你狂的!”
到最後她也沒說她許了什麼願,那成了一個秘密。後來她又帶著它離開了我們,它便和她一起,在時光裏成了不朽。
我們最終都考上了我哥的學校。
初中是最幼稚卻最愛裝成熟的時候,男女同學間懵懂無知的喜歡,酸澀又甜蜜的暗戀,像孩子學步一樣,學著大人之間的把戲。
官星長得好看,大家都說她是我們班的班花,估計班上有一半的男生都偷偷喜歡過她。
她也能收到很多情書,每次就跟我湊一起拆了看。
其實都是一些幼稚又傻氣的語句,可她就能收到那麼多,我一封都沒有。
“這算什麼,我哥也收到了很多。”我不甘心地想找補回來。
她像隻狐狸一樣,撞我胳膊,“你哥收到的裏麵都寫了什麼?你想不想看?你去偷一封過來,我們一起看。”
我當然不敢,立馬搖頭。
可這丫頭精得很,馬上利誘:“你要是能偷來,我就把我的mp3借給你用一周,怎麼樣?”
那個mp3是她爸送她的生日禮物,托了人從廣東那邊買來的。
其實我是騙她的,我哥有沒有在學校收到“很多”情書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就是他回家的時候發現有人在他書包裏塞的那一封。我也知道他沒拆開,隨手就扔抽屜裏了。
我把信拿給她後,她用水把封口潤濕,一點點挑開,等把信看完放進去,把信封口曬幹,又拿膠水粘好,看上去一點破綻都沒有。
她讓我偷偷把信放回去,然後很不屑地說:“你哥肯定不會喜歡這種女生。”
“你又知道。”我翻她白眼,“那你說他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她笑了起來,恬不知恥,“當然是我這樣的!”
我運氣不好,把信放回去的時候正好被我哥抓了現行,我立馬把主謀供了出來:“是官星叫我幹的!”
他歎著氣搖了搖頭,無可奈何的語氣:“這丫頭......”
“哥你喜歡這個女生不?”我晃著那封信問他。
他板起臉,“你少跟官星學,以後也跟她一樣古靈精怪。”
“你果然不喜歡,官星說對了。”我嘟囔著,又湊上去問他:“那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他愣了愣,笑著說:“才不告訴你,肯定是那丫頭片子叫你來問的,你轉臉就會跟她說。”
我一臉無辜,內心崩潰。就因為官星,我哥都防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