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產那日，我親眼看到庶妹身邊的丫鬟調換了我和她的孩子。

我卻毫不聲張，將庶妹的孩子當親生女兒撫養。

多年後，庶妹女兒被我培養的溫婉賢淑，即將嫁給新科狀元。

而我的孩子，被庶妹嫁給了街頭屠夫，日夜被打罵折磨。

庶妹女兒成婚那日，庶妹跳出來說：

「若嬋是我的女兒，當年穩婆抱錯了，我才應該是狀元嶽母。」

我笑了笑，毫不猶豫道：「妹妹說的極是。」

.

「嫡姐，今日我又得來一顆夜明珠，想著將它送給若嬋。」

熟悉的聲音響起，未等丫鬟傳喚，沈嬌嬌就已先一步進來坐在了我麵前。

見我晦暗不明看著她，沈嬌嬌僵了下，不情不願起身給我行了一禮。

十六年來，她基本每日都過來。

要麼是新得了什麼好東西。

要麼是說要與我敘敘姐妹情。

丫鬟婆子經常道：「王妃和顧夫人真是姐妹情深。」

可隻有我知道，沈嬌嬌哪裏是和我姐妹情深。

她之所以每天雷打不動過來，是因為她的女兒養在了我身邊。

沈嬌嬌進來後，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麵黃肌瘦的小姑娘。

她叫顧娣，是我的女兒。

見我看她，怯懦地跟我行禮。

「見過王妃。」

沈嬌嬌不耐煩踢了下她的膝蓋，顧娣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真是個賤東西，我是這麼教你的嗎！還不給你王妃姨母磕頭賠罪！」

顧娣顫抖著身子，結結巴巴說出幾個字：「王妃姨母恕罪。」

沒等我說話，沈嬌嬌便大聲嗬斥：

「給我跪著！也不知道你隨了誰，這般蠢笨如豬！什麼時候叫你起來你再起來！」

顧娣不敢反抗，老老實實跪著。

沈嬌嬌見此這才滿意，轉頭卻對著秦若嬋笑得溫柔：

「若嬋，這是姨母特地給你帶來的夜明珠，老大了，別人要我還不給呢！」

秦若嬋禮數周全，柔柔接過：「謝謝姨母。」

沈嬌嬌見此，笑意更濃，對著秦若嬋左右打量，怎麼瞧怎麼滿意。

「好，還是若嬋乖，不像這個賤人，隻會惹我生氣！」

說著，她猶不解恨，一腳踢向顧娣。

顧娣痛呼一聲，險些撞到屋內燃燒的火爐。

沈嬌嬌揪著顧娣的耳朵，大聲咒罵：「叫什麼叫！很疼嗎？我告訴你，疼你也得給我受著！」

顧娣連忙重新跪好，對著沈嬌嬌連連磕頭：「對不起娘親，我錯了。」

一係列動作無比嫻熟，一瞧就是經常這樣。

秦若嬋不忍，想要為她說幾句話。

沈嬌嬌卻一把拉過她的手：「哎呀若嬋，犯不著為這種賤人說話，你可是郡主，她就是個賤骨頭！為她說話都是臟了你的嘴！」

「對了，過幾日就是你的及笄禮，姨母用新布給你做了身衣裳，那可是你姨父大老遠帶過回來的，絕對的好料子！姨母馬上讓人給你送過來。」

一旁跪著的顧娣聽聞，委屈的捏緊了衣擺。

我這才看清楚，她身上穿著的，還是秦若嬋去年不要的衣裳。

秦若嬋身量較小且皮膚白皙，她穿的衣裳都是淡色為主。

可顧娣皮膚粗糙，暗沉無光，衣袖更是短了一截。

穿著，有些不倫不類。

2.

眼見著顧娣的小動作和羨慕的眼神，沈嬌嬌抽過一旁用來夾木炭的火筴，狠狠抽在了顧娣身上。

「看什麼看！我讓你看了嗎！」

「你這個賤丫頭，有什麼資格直視郡主！」

秦若嬋被嚇得躲在了我身後。

我則淡淡的看著這一切，並沒有阻止。

裏間充斥著沈嬌嬌的怒罵和顧娣隱忍的痛呼。

等沈嬌嬌發泄完，顧娣已經倒在地上站不起來了。

她身上的衣裳，還滲出點點血跡。

秦若嬋擔憂道：「表妹沒事吧？來人，快去叫府醫！」

沈嬌嬌大手一揮：「不用看，這賤丫頭就愛裝死！若嬋你千萬別怕。」

說完，沈嬌嬌叫來門外等候的婆子。

婆子膀大腰圓，像是習以為常般，給我行禮後拖著奄奄一息的顧娣就往外走。

顧娣她，猶如一條狗。

「若嬋，過兩日我就給你送新衣裳來啊。」

沈嬌嬌臨走前，還不忘貼心囑咐秦若嬋要注意身子。

更是警告秦若嬋的丫鬟定要服侍的盡心盡力。

五日後，沈嬌嬌一早就帶著她給秦若嬋做的新衣裳來了。

流雲錦，千金難買，的確是好料子。

沈嬌嬌對自己的女兒果然舍得。

穿好衣裳，秦若嬋不禁問道：「姨母，表妹呢？為何沒看到她？今日應當也是她的及笄禮才是。」

沈嬌嬌聽聞，滿不在乎道：「她？賤丫頭過什麼及笄禮！」

「不過就是餓了她兩頓，她就敢進廚房偷東西，如今還被我罰著跪在祠堂呢。」

同樣是及笄禮，我的女兒因為餓了偷東西被罰跪祠堂。

她的女兒卻風風光光賓客滿堂。

我毫不在意笑了笑。

沈嬌嬌挽著秦若嬋的手，卻見她眼下烏黑，脂粉都遮不住。

沈嬌嬌當即怒了，一巴掌打向秦若嬋的貼身丫鬟。

「你是怎麼伺候主子的，郡主一看就是沒睡好！」

丫鬟被打懵了，委屈的望著我。

沈嬌嬌皮笑肉不笑道：「姐姐，不是我說你，這等辦事不力的丫鬟怎麼能安排到若嬋身邊呢？瞧瞧這小臉，多憔悴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您虐待她呢。」

說完，她惡狠狠對丫鬟道：「這種丫鬟就該發賣了，賣到青樓去！」

丫鬟紅了眼，忍不住怒道：「顧夫人不過是個商賈之妻，有什麼發賣王府的丫鬟！」

這年頭，商賈地位最是底下。

沈嬌嬌最在意的，也是這個。

聽聞，當即一巴掌又打在丫鬟臉上。

「我就算嫁給了商賈，我女兒那也是......」

沈嬌嬌慌忙閉了嘴，冷哼了一聲：「姐姐，你看看，一個丫鬟都敢隨意頂嘴了！」

見她不依不饒，秦若嬋這才解釋：「姨母，不怪她，實在是我昨晚太過激動睡不著。」

沈嬌嬌聽聞，心疼道：「傻丫頭，你地位尊貴，不需要為這種賤人解釋。」

「說來若嬋為該許配人家了，不知姐姐為若嬋物色好沒？」

沈嬌嬌繼續道：「我們若嬋身份尊貴，那是嫁太子都使得的！姐姐在這件事上你可不能隨便啊。」

我笑了笑：「自然是好人家。」

沈嬌嬌這才滿意，溫柔的看著秦若嬋：「待你成婚那日，姨母必定給你一個大禮。」

我微微扯了扯嘴角，眼中有些雀躍。

大禮是麼？

我的好妹妹，姐姐也給你準備了一份大禮呢。

3.

秦若嬋的婚事很快被定了下來。

新科狀元傅聲，無論是人品樣貌，都是極佳。

沈嬌嬌聽聞後很高興。

可是在秦若嬋婚事公布的第二日，她就將顧娣嫁給了街頭賣肉的屠夫。

沒有嫁妝，沒有仆人，甚至一頂轎子都沒有。

就這麼讓她一身粉衣，徒步走去了屠夫家。

因著這事，越多人說著商賈低賤。

「銀子再多又如何，嫁個人連個排場都沒有。」

屠夫好酒，每日喝完酒回去，都會對顧娣進行一番毒打。

顧娣在夫家，比在沈嬌嬌手下還要難過。

眨眼，便到了秦若嬋出嫁的日子。

就在新娘準備上轎之時，沈嬌嬌帶著遍體鱗傷的顧娣攔在了轎子前麵。

「姐姐，前些日子夫君老說顧娣和我不像，於是我與她滴血驗親，發現我和她確實不是母女，我找到當年穩婆，這才知道她不小心調換了我們的孩子。」

「顧娣不是我的親生女兒，若嬋才是！」

「今日，我就是來要回我的女兒的。」

話落，她一臉殷盼的看著蓋著蓋頭的秦若嬋。

其餘人早就震驚了。

「這顧氏莫不是瘋了，人家可是郡主，是她說換就能換的嗎？」

「再者你們看看她身後的顧家女，畏畏縮縮，難登大雅之堂，可是若嬋郡主，大方有禮，更是即將成為狀元夫人。」

「王爺和王妃不可能答應的。」

兩人站在一起對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王爺擰著眉頭正要說話。

我卻笑了笑：「妹妹說的極是。」

沈嬌嬌懵了。

在場所有人都懵了。

王爺更是不喜地看著我：「王妃？」

「雖說她是你的妹妹，但如此荒唐的事，你怎可輕易答應？」

王爺對秦若嬋很滿意。

家中那些妾室生的兒女眾多，他卻偏偏極其疼愛秦若嬋。

側妃在一旁陰陽怪氣：「還是姐姐大方，自己的女兒，說換就換了，真是體恤自家姐妹呢。」

她這話一出，王爺的臉色更黑了。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對著眾人道：「若嬋她確實不是我的女兒。」

「當年，我親眼看著沈嬌嬌身邊的大丫鬟調換了孩子。」

聞言，全場震驚。

王爺更是不可置信：「不可能！王妃真是糊塗了，當年你生產時難產，費盡全力才將若嬋生出，又怎會看到丫鬟交換孩子！」

當年我和沈嬌嬌同時有孕。

不知她如何勸說父親，竟讓父親同意我和她在娘家生產。

那裏，全是沈嬌嬌安排好的人。

換個孩子自然易如反掌。

「顧娣是不是王爺的骨肉，滴血驗親不就可以知曉？」

我說完，王爺立馬命人去準備東西。

兩人的血液交融。

顧娣確實是王爺的孩子。

王爺震驚的一把打碎小廝手裏的碗：「放肆！」

「沈雲姿，你既然知道他們換了孩子，為何不說！為何眼睜睜看著我們的孩子受苦！」

王爺氣得額上青筋暴起，隻恨不得將我挫骨揚灰。

側妃義憤填膺指責我：「王妃，你怎可如此狠心，為了娘家妹妹，居然情願看著我們郡主受了十多年苦！」

前來參加婚禮的人更是小聲議論：「真是太狠心了，好歹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骨肉還沒有一個庶妹重要嗎？」

「眼睜睜看著自己女兒受苦，反倒將別人的孩子養得知書達理，王妃怕不是瘋了。」

得知真相的顧娣在反應了好一會兒後，哭著指著我：「為何？娘親你為何這麼對我？」

她掀起自己遍體鱗傷的衣袖，展示在眾人麵前。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無他，實在是她身上的傷太過於震驚。

在場不少人都不忍再看。

顧娣眼含熱淚朝我怒吼：「如今，你滿意了？」

「都怪你，我咒你不得好死！」

女子從不輕易再他人麵前裸露肌膚，她此舉，存了必死的心。

說完，顧娣直直撞向了門口的石獅子。

血濺當場。

她隻抽搐了一下便沒了氣息。

看著顧娣的屍體，我呼出一口濁氣。

十六年了，也該結束了。

4.

短暫的震驚後，王爺猛然跑過去。

他顫抖著嘴唇，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女兒，這是本王的女兒。」

他緩緩蹲下身子，抖著手抱起了已經毫無聲息的顧娣。

側妃在一旁拿著帕子在哭。

所有人都在勸著王爺要節哀。

而我，轉頭望向被皇帝派來送禮的公公：「煩請公公將此事告知陛下。」

公公沒有絲毫猶豫，轉身離開。

等所有人都緩過來後，一些慣會看人眼色的人趁機嘲諷我。

「沒想到堂堂禦史大夫居然教出了這種女兒！」

「太狠心了，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一頭撞死，了你們看看，她臉上一點傷心都沒有！」

「殺人凶手！」

側妃也在一旁幫腔：「姐姐，你害死的可是皇室血脈。」

她的眼裏，滿是得意。

我知曉，她覬覦我的正妃之位很久了。

前來看熱鬧的百姓在理清楚事情的原委後，高聲大喊。

「虧你父親還是禦史大夫，這種人連女兒都教養不好，又如何擔當得起這個責任！」

「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兒被人調換，整整十六年啊！你居然默不作聲，甚至看著她受苦！」

「你們瞧瞧！她身上有一塊好的皮肉嗎？」

「而且她還嫁給了一個隻會喝酒的屠夫，我就住他們隔壁，我夜夜都能聽到顧娣哭喊著救命的聲音。」

「可你這個親娘，卻管也不管！」

「反觀別人的女兒，不僅給她最好的條件，還給她安排了這麼好的婚事！」

「自己女兒死後，她居然還坐的住！」

「這種人不配當正妃！我們要報官！殺人償命，不能因為她是王妃就饒了她！」

話落，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辱罵我的行動中。

一些人躲在人群裏，朝我扔來各種爛菜葉臭雞蛋。

雖有丫鬟護著我，那些菜葉還是無可避免砸在了我身上。

接過丫鬟的帕子擦拭幹淨，我走向一旁洋洋得意的沈嬌嬌。

沈嬌嬌見我過來，立馬裝模作樣道：「姐姐，我今日帶顧娣來是想要讓她跟你相認的，可是你何至於就這麼將她逼死啊！」

「我雖然平時對她不太好，可我也隻是想要鍛煉她，我心裏還是喜歡這個孩子的。」

「到底是我含辛茹苦養了十六年的孩子，這些年我砸在她身上的銀子可不少，如今她就這麼走了！」

「姐姐，你怎麼這麼狠心啊！」

我忍不住笑了下。

我這個庶妹還真是跟她娘一樣，愛演得很。

當年她娘就是如此，身為一個外室，帶著已經有五歲的沈嬌嬌突然登門。

而沈嬌嬌也隻是比我小了一個月。

揚言隻有娘親一個人的父親跪下來跟母親道歉，說定會趕她們走。

可沈嬌嬌的母親，卻在府門口哭著喊著娘親容不下她們。

娘親被人指指點點，說她高門大戶之女，竟然容不下夫君的子女。

無奈，隻能讓沈嬌嬌母女進了門。

可母親因此鬱鬱寡歡，不出一年便撒手人寰。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沈嬌嬌母女，和我那道貌岸然的父親。

如今，沈嬌嬌還想用這種方法害我。

嗬，真是可笑。

5.

我勾起沈嬌嬌的下巴，冷漠道：「你還真是像極了你娘親，裝的很。」

沈嬌嬌一頓：「你什麼意思？」

「怎麼？這一切不都是你授意的麼？還裝呢。」

沈嬌嬌眼底閃過一陣慌亂，見所有人都在看著她，她強撐著道：「你什麼意思！」

「大家可是親眼看到的，顧娣就是你逼死的，如今，你還想把罪名都歸咎在我身上！」

「別以為你是王妃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們雖然是平民，但也是有尊嚴的！」

這番話，激起了在場一些人莫名的自尊心。

他們都認為我是想用權勢壓人，紛紛又對我指手畫腳。

「就是就是！我們親眼看見的！」

「你就是殺人凶手！真是給你娘家，給你外祖家蒙羞！」

正當他們克製不住自己，即將又拿東西砸我的時候，一陣尖利的聲音響起。

「皇上駕到！」

一頂明黃色的轎子由遠而近走來。

眾人紛紛跪下。

皇上下了轎子，坐在了太監給他搬來的椅子上。

我沒想到，皇上會親自來。

不過也好。

「雲資，說說吧，怎麼回事。」

我緩緩起身，恭敬道：「是。」

今日，終於可以將一切都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