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假死離開京城那天，我發過誓，此生再不入盛京城。

如今，未滿三月，我重新站在了皇宮門口。

隻因我那從以仁德著稱的太子弟弟，因為我，現在成了聲名遠揚的暴虐皇帝。

這禍國妖女的名聲，我是真真擔不起。

弟弟打小就鬧騰，這最後的日子也讓我不得清淨。

1

“滾！都給朕滾！三日之內，再找不到阿姐，你們全都提頭來見！”

鳳天耀周圍烏泱泱跪倒一片，大家都死命的低著頭，誰也不敢偷看盛怒中的皇帝。

我帶著假麵，趴在屋頂，扒拉開一條磚縫，看著下麵滿臉青茬，衣冠不整，好似老了十歲的新帝，滿是不解。

假死計劃萬無一失，心口的那把利刃更是他鳳天耀親手插進去的，他還有什麼不滿意，居然真的在我埋棺不過幾日後，親手開棺驗屍。

雖然我不是他親姐這件事的確很讓人難以接受，但也不至於如此恨我吧。

嘖，當真就一點不記著我的好？

底下站立的人，像是察覺到什麼一樣，敏銳抬頭，視線交彙之際，我果斷從心跑路。

這人還是太子時，便瘋的可怕，

如今，權勢滔天，怕是瘋勁兒更勝從前。

可惜，天不遂人願。

看著眼前將我團團圍住的十大影衛，我笑的有些勉強，當時一心培養給鳳天耀鞏固皇權的勢力，現在倒變成我脖子上的催命符了。

2

我被鳳天耀囚禁了，喂了軟筋散，帶著玄鐵鏈。

大概是依舊惱怒我對他的不辭而別，竟然將我鎖在他最厭惡的冷宮。

床頭掛著一個破舊的香囊，我摩挲著手下的布料，有些愣神。

這是我送給鳳天耀的禮物，也是唯一一份沒被他一把火燃盡的情誼。

那時候他剛帶著我，費盡心血從冷宮裏爬出來，重新走進世家貴族和先皇的視野。

沒有外家支持的他本就勢弱，加上眾人刻意為難，竟然兒戲一樣把領兵攻打漠北的差事安在他頭上。

他不過是個在皇城裏艱難求生的文弱皇子，盡管心機深沉了些，殺人不眨眼了些，陰謀詭計多了些，可是戰場上的刀光劍影，哪裏是我這個精於算計的皇弟一人就能麵對的。

所以我跟著他一起去了漠北，當他的前排兵。

這件事還挺順利，畢竟朝中盼著我倆一起死絕的人並不算少，他們巴不得我們一起埋在漠北的雪山之下。

路上無聊，我便學著做了香囊，裏麵放了塊顆可救人一名的藥丸。

想著，我若是死了，這香囊就是我留給鳳天耀最後的保命符，我若是活著，那也是留給他的。

卻沒想到，這香囊裏的藥丸，最後竟是被他親手喂給了，被他從狼嘴裏扒拉出來的我。

時過境遷，時移事易，當年相依為命，可為對方出生入死的冷宮姐弟，如今卻是相顧無言。

3

今日來送飯菜的倒是熟人。

“陛下。”

“阿姐，為什麼逃？”

“陛下的禁衛軍首領都帶著禁軍殺到罪臣府上了，再不想辦法脫身，我怕年少那點情誼，保不住罪臣的性命。”

輕笑一聲，心裏的酸澀隻有我自己知道。

我和鳳天耀的關係太過複雜。

年幼時，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體質雖弱，卻心性純善，人人都稱他心懷百姓，品性過人。

後來，母後暴斃，我們相互扶持，一起掙紮著花了三年，離開冷宮。

他想奪權，卻沒有武力，我就上陣殺敵，替他收複漠北十六城，訓練了一支隻屬於他的虎狼之軍。

他想庇佑蒼生，我陪著他一路摸爬滾打，終於做到了最高位。

可我沒想過，我做的這些，在他眼裏，成了狼子野心的證據。

我看著那些頻繁出入我府中的探子，心涼了半截，我沒想過，我們兩個也逃不過天家子女的宿命。

他想庇佑的蒼生裏，沒有我。

我看著他一邊迫於帝王心機，想殺我固權，一邊惦記著這些年的情誼，不肯輕易下手，也是十分替他為難。

突然就想起他登基的那日，我親手為他束發，問他以後可還有什麼想要的，他看著我，眸子裏是我看不清的暗湧，一字一句的說著：“朕想做一個沒有軟肋的皇帝。”

那時我還以為，是不想受製於人，現在想想，他的軟肋，不就唯我一人而已嗎？

“下麵的奴才說，你這幾日都未曾吃過東西，吃一些吧，不然十五月圓，毒發之日，怕是更加難受。”

鳳天耀捧著粥碗，小心翼翼地喂我。

我側過頭，沒看身邊一身龍袍的他，自顧自的說著：“吃不吃都一樣，反正沒幾天活頭兒了。”

4

我體內的毒，是為了救他種下的。

奪嫡之路危機重重，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

那時候他已經勢力大成，一時不查，不知道被哪方的勢力捉去了土匪窩。

京城之中，沒人想真心救他，暗處養的私兵也斷沒有提前暴露的道理。

我獨自一人，單槍匹馬，騎著他送我的戰馬，手拿紅纓槍，獨自一人殺上了土匪窩。

匪頭看我一人便衝到山上，怕我日後領兵報複，強迫鳳天耀吃子母蠱作保。

子母蠱如其名，服用母蠱者隻需一個念頭，就能將身中子蠱的人折磨的死去活來。

鳳天耀打小身體不好，真讓他吃了那可子蠱，怕是連山都下不去。

最後，我服用了子蠱，帶著鳳天耀回到京城。

從那以後，我就落下來月月十五都痛不欲生的蠱毒。

真是傻得可憐，勢力大到連先皇都要忌憚三分的人，又怎麼會被單蠢的山匪俘虜，而一個普通的山匪頭子手裏，也居然有早就銷聲匿跡的苗疆聖物。

所以那時候，就開始懷疑我了嗎？

粥碗落地碎裂的聲音很吵，熱粥濺在鞋襪上，有些燙。

鳳天耀的手勁兒很大，和他年少時孱弱的樣子，沒有半點相像。

“你剛剛說什麼？寡人讓你再說一遍！”

我看著麵前一隻手狠狠掐著我脖子的新帝，有些愣神，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沒有軟肋，沒有掣肘，裝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到底是在騙誰？

許是我眼角的淚水落在了鳳天耀的指尖上，他的手像被什麼燙到了一樣猛地收回去。

“阿姐，告訴我，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屋內的眾人早就退下了，我被鳳天耀緊緊抱在胸膛，力氣大到好像要把我揉進他身體裏，不自在地想要逃離，卻反被他圈的更緊了。

“聖上天資聰穎，罪臣的話便是字麵意思，這個月十五，臣怕是等不到了。”

5

“不是罪臣，是皇姐，是寡人最心愛的阿姐！”

鳳天耀怕不是瘋了！

我可是他親姐姐！

我感受著嘴唇上緊貼的柔軟和迫不及待，驚地隻想掰開他的腦袋，看看裏麵都有些什麼？！

剛剛登基的新帝，後宮盡管空虛，可是京中想嫁進皇宮的貴女，哪個不比我俊俏知禮，他捧著自己親姐的臉，啃的滿臉虔誠算什麼？

大概是感受到我的抗拒，鳳天耀一臉陰戾地扯著我的頭發，將我甩在地上。

日日服用軟筋散的我沒有力氣反抗，渾身摔在地上，渾身上下，竟是比那次為了救他，遭人胸前後背各給一刀還要酸爽。

“為什麼！？寡人哪裏做的不好？為什麼要假死離開寡人！？”

我看著眼前犯渾的男人，明明一身龍袍，倒讓我看出些年少時追著我我要學武，不教就和我撒潑打滾的混蛋樣。

“哪裏做的不好？臣不過是假死保命，為陛下做了一輩子的刀，有些累了，最後的日子，想安安靜靜聊此殘生也不可以嗎？”

時間真的是一個好東西，可以讓曾經喊著“阿姐”，為我簪花的少年變成冷血的少年帝王，也可以讓一心疼愛幼弟的我清楚想明白，眼前人非彼時人。

以前那個會趴在我背上，軟軟糯糯說最愛阿姐的鳳天耀，已經死在那些見不得光的陰暗中了。

我陪他殺了宿敵，也殺死了從前的我們。

6

我有些看不懂鳳天耀，登基後對我百般防備的是他，現在一副傷心欲絕的人也是他，恨不得我從世界上消失永不回京的是他，現如今將我圈在冷宮中，日日放縱的還是他。

自從上次親嘴以後，鳳天耀像是打開了什麼神秘的開關，日日夜夜都歇息在冷宮中，一會兒給我講南邊的水患被他完美解決，一會兒說京城裏編排我流言的世家小姐被他庭前仗殺，一會兒摟著我像什麼恩愛兩不疑的夫妻，一會兒情動之時又求著我喊他“弟弟”。

感受著體內日漸消散的內力和生命氣兒，我本就無力反抗他的暴行，彌留之際，也不想計較他的荒唐，左右一副肉體而已，死了也帶不走，隨他去吧。

不知道我死氣沉沉的樣子有哪裏惹到了鳳天耀，日日把我折騰的更狠了，最要命的是，每每結束送來的中藥苦到要命。

不過也是，天家權貴，發生這種姐弟苒合的肮臟事已經要命，這湯藥雖他沒說，但估計也是避子湯來著。

不然，為什麼，每日他非得親眼看著我喝上兩大碗才算作罷。

7

可能是心理作用，我能鮮明的感覺到，這幾日下來，那些被蠱毒折騰到毫無生機的內裏，正在逐漸煥發生機。

但是我反而有了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就好像我現在的性命是用誰的命交換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