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五皇子妃的考察期結束。
我正準備點頭允婚的時候,學府來了個男弟子。
他搶了我的豪華單間,偷我作的詩說是他寫的。
就連一向端溫柔可人的未婚妻子都對我蹙著眉,要求我改名字。
因為他說,我的名字聽起來太貴氣,壓過了他。
未婚妻牽著男弟子的手,向著學府眾人宣布:
“這是我的未婚夫,也是本朝最受寵愛的五皇子。”
我憤怒地重新拾起被我掰斷的狼毫給父皇修書,筆筆痛斥:
【五皇子什麼時候換人了?!】
1.
【父皇已經叫錢公公來長淮處理此事了,禦兒放心,有父皇在,沒人能欺負你!】
我滿意地合起信封。
錢公公是父皇身邊多年的老太監,也是看著我長大的。
很是有頭有臉。
看那個假五皇子還能得意多久。
我搖著扇子回了書寢,轉頭就看到書案上的東西散落一地。
床鋪也一片淩亂,上前布滿了黑漆漆的墨汁。
不等我上前,一道諷刺的聲音便響起:
“哎呦呦,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我們的木頭嘛~”
“怎麼現在才回來,別是因為我們五皇子的賜名感動得躲起來偷偷抹眼淚了吧。“
開口的正是冒牌貨的跟班,還晦氣地跟我同寢。
我翻了個白眼,上前狠狠地衝他臉上來了一拳。
“嘴巴這麼臭就把嘴閉上。”
一旁傳來一道驚呼,隨即便是義正言辭的指責:
“他也沒有惡意,你何必如此刻薄。”
我嗬嗬一笑,還沒開口反駁,冒牌貨束發用的玉簪便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上麵的螭龍栩栩如生,玉質溫潤,周身還繚繞著祥雲紋。
不正是我十六歲生辰母後給我的禮物?
被冒犯的薄怒油然而生。
我一把拽下他頭上的玉簪,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到了他的臉上。
“你偷別人的東西,好意思在這非議我。”
“怎麼?一個五皇子,連個簪子都買不起?”
“寒酸成這樣,你當哪門子五皇子。”
蕭雲漣漲紅了臉,袁瑋頓時像個母雞一樣將他護在了身後:
“你胡說什麼!”
“我們詔雲皇子隻是為人低調,像你有眼不識泰山的人又怎麼能知道?”
過去人人叫我詔雲皇子,我聽著無甚反應。
隻是現在卻怎麼聽怎麼刺耳。
我眯了眯眼,看著麵前袁瑋高高在上的臉,摩挲一下指尖。
下一巴掌剛要落到他臉上的時候,一聲嬌喝叫住了我。
我手卻沒停。
看到袁瑋的臉成功印上兩個巴掌印後,我才稍覺滿意。
沒有叫住我,顏睦的臉色十分難看。
“夫子教你念書便是教的欺淩同窗嗎?”
顏睦便是母後著意為我挑選的王妃。
如今正在江南學府裏給世家小姐當女先生。
母後說她家累世功勳,又讚揚顏睦蘭心蕙質,身為女子內外兼修,詩書禮樂都很通,很是看好她。
我千裏迢迢來此地,一是見識江南風景,二是看看未來王妃的人品,不至於娶回來兩看相厭。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顏睦身形窈窕,麵上一副清高自持之舉,行事又頗為端方,倒是頗對我胃口。
剛要寫信允婚的時候,她卻親手帶回了一個男弟子。
也就是蕭雲漣。
不僅對他處處優待,兩人還眉來眼去好不深情。
我不願糾纏,正準備啟程回宮,顏睦卻口口聲聲宣布,
蕭雲漣是詔雲皇子。
笑話,他是詔雲皇子,那我是誰?
我輕嗤一聲,反諷道:
“那夫子難道沒教過你,不能和學府的學生行苟且之事嗎?”
2.
這還是我被換寢當夜發現的。
學府的人將蕭雲漣五皇子的身份捧到了天上,一群人逼著我將房間還給他。
我當夜發現遺漏了一塊玉佩,正要回去取,在窗邊便聽到了曖昧的聲音。
我不再深想,隻覺惡心。
這樣的人,也配當王妃?
蕭雲漣的臉一瞬間白了幾分。
顏睦做保護姿態站在他跟前,對著我狠狠擰眉:
“你這樣攀汙同窗,將雲漣的清白置於何地?”
“你也身為學子,難道不知道在學府裏學生的聲譽有多重要嗎?”
她招手示意了守在一旁的護衛,不悅抿唇:
“你如此沒有教養,我勢必要代替你的父母來管教你。”
護衛上前想要挾持住我,被我一個眼神嗬斥住。
且不論我多年養尊處優下來的氣勢,單說能進江南學府的學子都是非富即貴,這群護衛終究對我有所顧慮。
“你敢代替我的父母管教我?”
我氣笑了:
“你知道我的父母是誰嗎?”
“管你父母是誰,顏小姐家累世功勳,雲漣又是當朝五皇子,管教你這麼個地位卑下的賤人不是易如反掌?”
袁瑋捂著自己被打得通紅的臉,恨恨地看向我。
隨即又盛氣淩人地嘲諷:“怎麼?還真當自己是五皇子,誰都不敢管你嗎?”
“前兩天我還看到你書案上殘留的墨跡,‘父皇’‘父皇’地叫,真不要臉呐,還敢和我們雲漣比。“
他驀然大笑出聲:“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這幅模樣配嗎?”
周圍圍著看熱鬧的人哄笑。
“五皇子和顏小姐本就有婚約在身,就算親密些也無妨。”
“別是木頭見自己處處不如五皇子,嫉妒到發狂,失心瘋了吧?”
我輕嘖了聲,正要思考要不要給他們一人一個巴掌。
顏睦卻認為我心虛了,鄙夷的目光看向我。
她做出一副關心學子的模樣,
“既如此,那我就更不能放任你在學府妄為了。”
護衛了然地上前,挾製住我的手,將我生生逼跪在地。
夏日衣衫單薄,我膝蓋磕出淤青。
我吃痛皺眉,袁瑋又趾高氣昂地從我手中奪走了玉簪,別在了蕭雲漣的發冠上。
蕭雲漣假模假樣地勸說:
“睦兒,木頭隻是看到了我頭上的玉簪羨慕才會這樣的。”
“現在玉簪既然已經還回來了,這件事就算了吧。”
但他眼神裏帶著控訴,還裝作有幾分的慈悲模樣。
明眼人一看好似我真欺負了他。
顏睦頓時保護欲爆棚:
“雲漣,你可是五皇子,區區一屆庶民敢欺辱你,絕對不能就這樣放過他!”
她對著我沉下臉:“蓄意汙蔑學子,把他關進柴房,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出來!”
玉簪劃過手心留下一道血痕,我捂著手,憤怒的目光掃射向幾人:
“你們知道欺辱我的人會是什麼下場嗎?”
顏睦輕笑一聲:
“下場?會有什麼下場?”
她伸出手按住我的肩膀,另一隻手懸在半空,陰惻惻地說道:
“隻怕還沒輪到我的下場,你自己就先身首異處了。”
她想要在我被關在柴房的時候了結我。
寒意從心底溢出。
顏睦懸停的手落下,我被呼嘯而過的掌風驚得閉上了眼,
就聽得不遠處一聲大驚失色的男音:
“刁民你住手!”
3.
錢公公胖成了一個球,氣喘籲籲地衝上來,一把撞開了顏睦。
他心疼地護著我,待看清我掌心的劃痕後,頓時變了臉色:
“大膽刁民,你怎敢欺辱五皇子?!”
他圓圓的指尖指著顏睦。
跟著錢公公而來的侍衛連忙架住了顏睦。
待看清蕭雲漣頭上的龍形玉簪,錢公公更是氣得翻了白眼:
“還有你!”
“你一屆庶民,怎麼敢帶皇後娘娘給五皇子的簪子!”
錢公公指著幾人的手指一個勁地顫抖:
“你、你們一個個的,真是好得很啊!”
“待我稟明了聖上,定要治你們一個忤逆之罪!”
蕭雲漣眼神閃爍了一下,麵上閃過心虛。
錢公公歇了一口氣,正要再說,袁瑋便輕蔑地看向了我:
“木頭,你可真厲害啊。”
“為了證明自己是個五皇子,還不惜花重金輕這麼些人來做戲。”
驚疑不定的眾人這時才鬆了口氣。
“就是說嘛,雲漣的五皇子身份是顏小姐一開始就確認了的,他身上還帶著聖上的信物,又怎麼可能不是五皇子呢?”
“你們做戲也要做全套啊。”
“就是啊木頭,你在這嚇唬誰呢?”
我心裏一凝。
蕭雲漣怎麼會帶著父皇的信物?
難怪顏睦一宣布蕭雲漣的五皇子身份,大家就深信不疑。
錢公公臉色驚奇:“誰是木頭?”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他頓時瞪大了眼:
“你們好大的膽子,我們五皇子的名諱乃是詔雲,你們竟敢給他取這麼個名字!”
顏睦不屑:
“木頭請你們來做戲前,難道沒有告訴你們,本朝五皇子的名字是雲漣嗎?”
“我自己的夫君,又怎會不認識。”
我腹誹,她還真不認識。
顏睦卻不耐煩了,趁侍衛正躊躇著她的王妃身份時,她直接一聲令下。
學府躥出了更多的護衛。
人多勢眾,一下就將我們挾製住。
她拍了拍自己裙擺處的臟汙,淡淡道:
“你們冒充五皇子,我身為未來的王妃,自然不能放任。”
“把他們都捆起來關到柴房。”
錢公公和我關到了一起。
他涕淚橫流。
“都怪奴才一聽到學府的動靜就衝了進來,沒去府衙叫人。”
“連累您被關進這麼個地方,奴才罪該萬死。”
我憂愁地歎了口氣:
“先別死不死的,我們還有機會。”
“父皇見你一直沒有傳消息回去,會派人來探查的。”
隻要顏睦這些天不對我起殺心。
說曹操曹操就到。
話音剛落,柴房的門便被打開。
顏睦提著一個紅漆食盒,嘴角含笑走近我:
“祝錦餓了吧,我給你帶了吃的。”
祝錦,才是我在學府隱瞞身份的真正化名。
我警惕地看向她,果不其然見她說:
“明日太守宅邸內要舉辦一場詩會,在外遊曆的秦王府嫡小姐秦妁也會來。”
“但是雲漣這些日子作詩不在狀態,而你的風格又酷似過去的詔雲皇子......”
能不像嗎,畢竟過去的那些詩真是我做的。
等等,他說秦妁?
這可是和我見麵分外眼紅的死對頭啊。
雖然不指望她幫我,但是指出我的身份不是綽綽有餘?
我胡思亂想著,聽到顏睦繼續道:
“你明日和雲漣一同出席,幫他掩護。”
4.
第二天的詩會,我跟蕭雲漣坐在同一案幾上。
他高傲地昂著頭顱,很是看不起我。
似乎為了彰顯自己尊貴的身份,通身的金銀玉器加起來得有十斤。
我好心提醒:
“五皇子不是你這麼當的,他代表著皇室的臉麵,從不會這麼穿的這麼不倫不類,脖子伸的像隻鬥勝的公雞。”
“還有,你這樣很醜。”
蕭雲漣瞪著我,我微笑,抱臂懶懶地看著不遠處。
袁瑋正嫉妒地看向我的位置。
我心中了然。
和這個名義上的五皇子待在一起,確實是能收獲更多豔羨的目光。
入場的時候,他跟在蕭雲漣身邊,兩人都收獲了無數的示好討好。
想必很是飄飄然吧。
詩會很快開始。
太守千金提議用荷花為題作詩。
蕭雲漣用眼神催促我,我勾起唇角,裝作認真地胡亂瞎寫了幾個字。
麵上風輕雲淡,我心中卻是暗暗著急。
怎麼還沒看到秦妁。
她不來,我怎麼證明我的身份。
作好的詩交到了太守千金處,眾人圍著千金看詩,好不熱鬧。
唯有蕭雲漣端坐在原地,凸顯自己的與眾不同。
突然間,眾人不知看到了什麼,臉色奇異了一瞬。
太守千金走上前,猶豫地看著蕭雲漣,我一把拿過她手上的宣紙,遞到了蕭雲漣麵前:
“五皇子您看,這首詩做得如何?”
蕭雲漣強撐著微微一頷首:“不錯。”
太守千金的臉色更奇怪了。
“我在閨中時常聽說五皇子的詩才,很是向往,怎麼五皇子眼下的這首詩,做得如此......”
我補充:“不堪入目。”
太守千金連帶著周圍的一群人都默認了。
我唏噓:“哎呀,怎麼會這樣呢?你莫不是個假五皇子吧?”
蕭雲漣霎時麵白如紙,囁嚅了很久,突然捂著肚子驚叫了一聲:
“哎呀,我的肚子好疼。”
狗腿子袁瑋立刻從自己的位置站起,急忙走到蕭雲漣身邊,把我一把撞開。
他攙扶著蕭雲漣的肩膀,瞪著眼睛看向質疑的眾人:
“蕭兄今天身體不適,能來參加詩會已經是很給你們麵子了。”
“一個生病的人,做不出詩不是很正常?”
“你們這群人如此堂而皇之地懷疑五皇子的文采,還把五皇子放在眼裏嗎?”
蕭雲漣感動地握緊了袁瑋的手。
袁瑋見狀喜不自勝,很是為自己受到了五皇子的青睞而高興。
我涼涼地看著蹦躂的袁瑋:
“你這拍馬屁的功夫真是厲害。”
“別到時候發現自己拍錯了人,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袁瑋頓時對我大聲嚷嚷:
“你在說什麼!我隻是說了幾句公道話而已。”
他眼珠子一轉:“別是五皇子肚子疼就是你給他下的藥吧?”
此話被聞訊而來的顏睦聽到,她柳眉微皺,厭惡地看了我一眼,
旋即關懷起蕭雲漣:
“雲漣,他說得是真的嗎?”
蕭雲漣惱怒地盯著我,就差把是我刻在腦門上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在太守府還敢如此囂張,今日我勢必要讓你付出代價!”
顏睦立即嬌喝出聲,來人讓他長長記性。
我顏睦的夫君豈是他一個庶民可以構陷的。
耳朵一陣轟鳴。
生理性的淚水蓄滿了我的眼眶。
她的表情充滿不屑與厭惡,我強行壓抑著憤怒,一字一句地說:
“我定要讓你顏家不得好過。”
顏睦哼了一聲,嘴角勾出輕蔑的笑。
“你們都聽到了吧,他不僅冒充五皇子,還敢對五皇子投毒,
還不快來人把他拉下去處死!”
我拔出袖中的匕首,狠狠刺向試圖將我拉下去的人。
“我倒要看看今日你們誰敢動我。”
顏睦氣急,正要把我狠狠推開。
就在這時,一把雪白的利刃擦著我的耳側,橫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不敢轉頭,卻見另一道身影拉過了我,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錦禦,皇兄來為你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