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川騙我與他同床共枕五年。隻因五年前我掉入荷花池,高燒不退變成了傻子。
如今,他玩膩了,於是一走了之。
臨行前我問他,我們這樣到底算什麼?
他說:「自是知己好友,你心智不清難以明白,知己就該相伴而眠的。」
後來我帶著俊俏郎君去見他
「這就是你的知己?」
我點頭:「正是。」
沈玉川鬆了一口氣:「那你們為何同住?」
「你不是說知己該相伴而眠嗎,如今我每日都陪他同眠。」
這話明明是他自己說的,可如今他又不高興了。
1.
沈玉川要回京城了。
他的管事帶著我去碼頭迎他。
左盼右望他還是不見蹤影。
我抬頭看著漸暗的天色,陸景柯曾叮囑過,不許我太晚歸家。
我不願他擔憂。
於是我道:「我要回去了,不想再等。」
管事頓時急得團團轉。
「少爺帶了許多好物回來,瓷娃娃還有繡花香囊,都是姑娘最愛的。」
這兩樣物件說到了我的心坎上。
我點點頭應下。
下一刻沈玉川就從船上走了下來。
他一身墨色錦袍,腰間的玉佩隨著步伐輕晃。
他還是那副放蕩不羈的模樣,幾步行至我麵前,張開雙臂就要將我擁入懷中。
我後退一步躲開了他的擁抱。
沈玉川麵色一沉。
「怎麼了,還在怪我?」
2.
沈玉川說的怪罪。
是指他離開我的那半年光景。
那時我日夜思念於他,他卻一次也未曾來信。
甚至有一回我托人送信去問,他隻丟下一句,不要打擾。
從那日後我再未尋過他。
他今日若不是說有禮物相贈,我斷不會來此。
「好了,莫要生氣,我帶了禮物來,就當是這半年離別的補償,可好?」
我輕點了下頭,目光不住地往他身後的箱籠瞟去。
我隻想要禮物。
3.
沈玉川帶著我坐上馬車,一路行至府中。
「我去沐浴,你乖乖坐著。」
沈玉川說完就要寬衣。
從他漆黑的眸子裏,我看見了熟悉的炙熱欲望。
「禮物在何處?」
我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天色。
天已經黑透了。沈玉川見我心不在焉很是不悅。
他蹙眉道:「你總看更時做什麼?」
「禮物在哪,我該回府了。」
「回什麼府,這半年可曾想我?」
我坦白搖頭:「不想,我隻要禮物。」
沈玉川對這回答甚是不滿。
他坐在對麵翹起腿,語氣冷淡:
「我沒有買禮物,你走吧。」
我不敢相信,「你騙我!」
下一刻淚珠就滾落下來。
哭著就要離開。
沈玉川卻又出聲喚住我:「薑綰玥,你今日若走,此生再別想見我。」
我茫然回頭,隨即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去。
4.
是馬夫送我回的府。
我剛到門前,府門就從裏打開。
「陸景柯。」
我哽咽著撲進陸景柯的懷裏,他溫暖的懷抱讓我感到安心。
「怎麼了,可是他欺負你了,為何哭成這樣?」
我淚眼朦朧地抬頭,「他根本就沒給我帶禮物,還騙我去碼頭接他,他太討厭了。」
陸景柯輕拍我的後背,低聲道:「莫要哭了,明日我命人去買。」
「好。」
我從他懷裏起身,破涕為笑。
「你不是讓我早些回府嗎,我回來得可早?」
我期待著陸景柯誇我。
「嗯,綰玥真乖,戌時便回來了。」
陸景柯笑著撫了撫我的青絲。
我最喜歡他這樣摸我的頭發。
5.
每日清晨都是陸景柯來喚我起身。
我貪睡,但他從不由著我。
他說,空腹傷胃,不可不食早膳。
無奈,每日早膳便成了他喂我吃飯。
我迷迷糊糊地坐著,他一口一口地喂我喝粥。
「陸景柯,你待我真好。」
我輕聲說著,就要湊上前親他的臉。
陸景柯卻先一步捂住我的唇。
眼中帶著我看不懂的憂傷。
「我再說一遍,不管多感激也不許隨便親近外男。」
陸景柯難得嚴肅地開口。
我委屈地扯了扯衣袖。
「可沈玉川說表達謝意就該如此。」
陸景柯輕歎一聲,雙手捧住我的臉。
「綰玥,你信我還是信他?」
「自然是信你。」
「不管什麼緣由,你以後都不許親近男子,生人熟人都不行。」
「連你也不行嗎?」
我望著陸景柯那雙褐色的眼眸,認真地問。
「也不行。」
「好吧。」
我應下。
心裏卻想著,等他睡熟了,我便偷偷親他。
6.
午時,丫鬟來傳話。
將我從午睡中驚醒。
「小姐,沈公子讓奴婢告訴您,若想要禮物就去大門口。」
我一怔。
「我才不去,休想再騙我。」
「沈公子說了,小姐若不要,他便送與旁人。」
「要,我要的。」
我起身穿戴整齊,小心地往外看,果然陸景柯不在廳裏。
這個時辰他一般在畫室作畫。
我想了想沒去打擾他。
我自己能去的。
我剛出門就看見倚在馬車旁的沈玉川。
他像逗小狗般朝我招手。
我小跑過去,迫不及待地問:「我的禮物呢?」
「在這。
沈玉川將手中的錦盒遞給我。
「其實我還為你準備了別的。」
「什麼?」
我眨著眼睛望向他。
他像變戲法般拿出一隻發簪。
「我給你戴上。」
不等我拒絕,沈玉川已扶住我,將發簪插入我的發髻。
他對著陽光看了看,嘴角帶著笑意。
「真好看,從前你最愛這些物件了。」
沈玉川又看向我:「你不該向我道謝嗎?」
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讓我親他的臉。
從前他就是這樣教我的。
「不行。」
我拒絕道。
「嗯?」沈玉川皺眉,「為何?」
「沒有為何,就是不行。」
我轉身欲走,突然想起昨日沈玉川說的話。
「你不是說再不見我了嗎?」
我問他。
沈玉川臉上的笑瞬間僵住。
「你希望再不見我?」
「隨你。」
說完,我轉身離開。
全然不顧沈玉川陰沉的臉色。
7.
沒有當著他的麵摘下發簪,是因為我正為陸景柯的生辰發愁。
我問過陸景柯想要什麼壽禮。
他卻說什麼都不要,現在就很好。
那怎麼行,我過生辰時他可是送了我禮物。
照顧我的嬤嬤說,這叫禮尚往來,我不能虧欠他。
我本想去買些禮物,卻發現我沒有銀錢。
那些庫房鑰匙我也不知在何處。
我想見父親,父親卻不肯見我。
我不明白是為何。
我去問嬤嬤,嬤嬤卻哭著抱住我。
「小姐,你受苦了啊。」
「你為家族做了這許多,付出了這麼多心血,可他們卻這樣對你,隻因你如今無用了,這世道太過涼薄了些...」
我聽不懂嬤嬤的話,隻好輕輕拍她的背。
想讓她別這樣難過。
隻是從那日起,我再未見過嬤嬤。
臨別時她叮囑我:「若想給陸公子買禮物,可將不喜歡的物件當了,換些銀子。」
我摸著頭上的發簪。
覺得當了它正合適。
8.
說做就做。
我悄悄溜出府去。
我喚來車夫,讓他送我去當鋪。
車夫愣了一下,隨即明白我的意思。
一鞭子下去,馬車就動了。
我望著當鋪的招牌,徑直走了進去。
「這支簪子,可當多少銀兩?」
我對著掌櫃開口。
掌櫃拿起簪子仔細端詳,「可有憑證?」
我不懂他說的是什麼,輕輕擺手。
「這簪子,我隻能給你三十兩銀子。」
三十兩好像很多的樣子。
我忙不迭地應道:「成,就依掌櫃的。」
幾個夥計打量著我。
「且慢,這簪子瑕疵不小,三十兩怕是給不得了,十兩如何?」
十兩?
我愣在原地,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改口。
「這個價錢已經不低了,不信你可去別家問問。」
我咬了咬唇,最終還是應了下來。
「那就請掌櫃現在給我銀子。」
十兩銀子很快到手,我轉身離開。
耳邊傳來幾個夥計的竊竊私語。
「你瞧她穿得體麵,沒想到竟是個癡兒。」
「可不是,給她十兩都多了,五兩就夠了,她連數都不識得。」
9.
我拿著銀子,先去糕點鋪子買了一個壽桃。
接著又去鋪子裏買了許多點心糖果。
我本想給陸景柯一個驚喜。
然而我剛走到府門口,就見陸景柯推門而出。
他神色慌亂地望著我。
「你去了何處,為何不告知於我?」
他聲音裏帶著顫抖。
看他這般模樣,我不自覺握住他的手。
「陸景柯,生辰快樂。」
「什麼?」
他怔住了,額前的碎發淩亂。
「明日是你的生辰,我去給你買壽桃了。」
我指了指腳邊的壽桃以及身後包袱裏的點心。
陸景柯眨了眨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綰玥,謝謝你。」
「不客氣,嬤嬤說這叫禮尚往來。」
「以後要去哪裏,記得先與我說一聲。」
「好。」
我在心裏暗暗發誓,再不讓他擔心。
10.
夜色漸深。
我們來到後院的池塘邊,將一盞盞花燈放入水中。
燭光映照在陸景柯臉上,我催他許願。
他閉上眼,片刻後輕輕推開手中的花燈。
燈火漂浮在水麵,我迫不及待地湊近他。
「方才許了什麼願?」
我按捺不住好奇,靠得更近了些。
「告訴我可好?我定不說與旁人聽。」
「我可以告訴你。」
「當真?!」
「嗯。」
陸景柯微微頷首,目光溫柔地望著我。
「我隻願這世間,唯我一人可喚你綰玥。」
我訝然:「就這般簡單?」
「對,就是這個願望。」
「沒問題,我答應你。」
我笑著望著他,將買來的點心全部捧倒他麵前。
「怎麼買了這麼多點心?」
陸景柯詫異道。
「這些不是買給我自己的,是我送給你的,都是我喜歡吃的點心,我想將最好的給你。」
我不知道陸景柯需要什麼,隻有將我覺得是最好的獻給他。
陸景柯怔怔地看著我。
他臉上的表情卻不似開心,猛地他毫無征兆地將我抱住。
有溫熱的液體落在我的衣裳上。
我不懂,他怎麼哭了?
於是我拍了拍陸景柯的後背,得寸進尺地開口:「今日是你的生辰......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所以我明日能不能不去看郎中啊。」
「不行。」
陸景柯抬起頭認真地開口。
我撇了撇嘴,「好吧。」
11.
每七日都是我去看郎中的日子。
每到這日我都有些抗拒。
我在府中慢騰騰地磨蹭,陸景柯就坐在廳裏看著我。
他的耐心永遠都比我足,我被他看得心虛。
我輕咳了一聲:「我們走吧。」
「好。」
陸景柯命人備好馬車將我送到了醫館。
我忐忑地站在診室的門口。
「陸景柯,我可以牽你的手嗎,我害怕。」
我小聲開口。
每到這個時候陸景柯總是格外心軟。
他伸出修長的手與我相握,帶著我走了進去。
他手心的溫熱沿著我的脈搏蔓延到我的心口,我無端地感到踏實。
郎中簡單地問了我幾個問題後,像往常般朝陸景柯搖了搖頭。
我特別討厭他這個表情,好像我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一樣。
但陸景柯卻始終沒有什麼表情。
他帶著我走出醫館,站在熱鬧的街市上。
我頓住腳步看向他。
「怎麼了,怎麼不走了?」他疑惑地發問。
「陸景柯,你不失望嗎?」
「失望什麼?」
「從前都是父親陪我來看郎中,可他每次看見郎中搖頭,他都特別失望,對我態度也越發不好,你呢,你會失望嗎,然後對我態度越來越......」
哽咽的聲音讓我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我知道自己跟別人比是有區別的。
可我並非不懂察言觀色,隻是難以讀懂他人麵上神色。
所以我一點都不想去醫館。
陸景柯卻總能明白我心中所想,體諒我的苦楚。
他屈膝俯身,目光溫柔地望著我。
「綰玥,我不會失望,我對你始終如一,絕不會虧待於你。」
「為什麼?」我抽泣地開口。
「因為我舍不得。」
陸景柯語氣堅定,叫人心生信服。
12.
我正要攙扶眼前的陸景柯。
小廝就過來找我。
他顫顫巍巍將一頁信遞給我。
是沈玉川遞來的書信。
我頭也不抬便將信揉成一團丟在地上,此時哪有心思看信。
我拭去臉上淚痕,「陸景柯,你快起來,我信你。」
「好。」
他既不願我牽手,我便輕輕攥住他衣袖。
「陸景柯,我今日乖乖去了醫館,你該賞我些什麼。」
「你想要什麼?」
「冰糖葫蘆,我要吃冰糖葫蘆。」
「好。」
我清了清嗓子,又道:「我想吃兩串。」
「不成,你胃口不好,食多恐生病痛。」
陸景柯說得在理。
我隻得依他。
記得有回我偷食了四串冰糖葫蘆,陸景柯整整半日不與我說話。
我可不願他再生我的氣。
13.
回到府中後,我才見沈玉川又派人送來一封信,言辭激烈。
【綰玥,誰準你將我的信箋丟在地上!】
【還有你的簪子怎會出現在當鋪?】
【我限你五刻鐘內派人給我回話。】
我望了眼門外更漏,此時距他送信已過了許久。
早已超過五刻。
我心下一慌,想起從前沈玉川定下規矩,不許將他送的東西交予旁人。
若是違背便要受罰。
可如今我已不願與他相交,又何必遵他規矩。
我久久凝視著綰玥二字。
與陸景柯的約定,我必當恪守。
我絕不似沈玉川那般言而無信。
他曾擁我入懷說要永遠陪伴,卻去了江南整整半年。
我最厭惡出爾反爾之人。
於是我派人回道:
【莫要再喚我綰玥,玉鐲確是被我典當。】
不多時,沈玉川便怒氣衝衝地闖入府中。
「你好大的膽子!」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竟敢這般與我說話!」
我後退一步,抬頭直視他的眼睛:「我說的都是實話。」
「你!」沈玉川氣極,「看來是我離開的這半年,讓你忘了規矩。」
「我不需要遵守你的規矩。」
「很好。」他冷笑一聲,轉身離去,「你等著。」
之後沈玉川便再未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