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重生了，重生在爹爹假死那日。

這一回，全家人都聽見了我的心聲。

望著跪在靈前痛哭的娘親，我心中暗歎。

【要不要告訴娘親，爹爹其實沒死，他隻是想借裝死卷走銀錢，和梅姨私奔。】

大哥從商鋪趕來靈堂，一身風塵，我暗自歎息。

【好想告訴大哥爹爹將鋪子交給他，隻是因為私生子捅了大簍子想讓哥哥去頂替他坐牢！】

祖母由丫鬟攙扶著，步履蹣跚地進了靈堂，我眼眶含淚。

【這麼好的祖母，可惜馬上就要被爹爹殺了！】

這下娘親不哭了，大哥不累了。

就連祖母也不瘸了。

但是爹爹，好像要完了...

1.

眾人齊齊盯向靈堂正中的棺木。

靈前擺著爹爹的畫像。

娘親身著孝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周圍人勸她節哀，日子總要過。

“我相公沒了，叫我如何冷靜？相公，你莫要丟下我！”

娘親最是癡情，天大地大不如相公最大，此刻伏在棺木上嚎啕大哭。

眼淚一滴滴落在爹爹“屍身”上，爹爹那青白的臉竟慢慢褪了色。

娘親悲痛欲絕，沒留意這細微變化，嘴裏還說著要隨他而去的話。

我心中暗歎：

【要不要告訴娘親，爹爹其實沒死，他隻是想借裝死卷走銀錢，與隔壁梅姨私奔。】

娘親的哭聲戛然而止，難以置信地望著我。

我低下頭，強忍淚意：

【娘親太苦了，我該對她隱瞞真相！讓她活得輕鬆些。我一定要保守這個秘密，讓看見的下人們也管住自己的嘴，這樣娘親永遠不會因發現爹爹的真麵目而傷心。】

娘親哭不出來了。

她將目光轉向爹爹，死死盯著那張臉上掉落的顏料。

突然大喊一聲，撲到爹爹身上，雙手扼住他的咽喉。

眾人驚得呆立當場，不明白方才還哭哭啼啼的娘親為何突然判若兩人。

爹爹脖子上、臉上多了好幾道指痕，鼻息難免泄出幾聲粗氣。

他僵在那裏，深知此時稍有異動便會前功盡棄。

“娘親！你這是做什麼？讓爹爹安心走吧！”

大哥剛從鋪子趕來，滿麵疲憊，說不出的勞累。

他緊緊抓住娘親的手臂，怒道：

“娘，你莫要再鬧了，爹已經走了，你清醒些！”

娘親根本不理會大哥，哆哆嗦嗦地指著爹爹，一句話都說不出。

大哥一手攙扶娘親，一手指揮仆人合上棺蓋。

重擔壓在他肩上，此刻容不得一點軟弱。

在棺蓋即將合上的瞬間，我垂眸。

【大哥操持生意好辛苦，若是知道爹爹將鋪子交給他，因為私生子捅了大簍子，想讓哥哥去頂替他坐牢！】

大哥身子一震，五指緊扣我手腕。

“柳兒，你方才說什麼？”

我眨眨眼睛，怯生生道：“我方才沒說話呀！”

心裏卻在想：難道大哥知道我心中所想？這怎麼可能？

大哥搖晃著我的肩膀，語氣急切：“柳兒，你是不是知道爹爹什麼秘密？快告訴大哥。”

我眼中含淚，連連後退：“我什麼都不知道。”

心裏卻在想：

【大哥你還不知道嗎？阿峰是爹爹和梅姨生的私生子，他們早就打算讓你替他們背罪。

【你辛苦打理鋪子，可銀錢都被阿峰卷走了，最後卻要你去蹲大牢。

【我真想告訴你真相，可我不敢。】

為何不敢？

還不是因為大哥整日想撮合我和阿峰，說什麼兩家結親？

大哥臉色發白，連日操勞加上剛聽到的真相讓他身心俱疲。

他身子一軟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兒啊！”娘親顧不上爹爹，抱著大哥痛哭。

一時間，靈堂內外亂作一團。

2.

“鬧什麼鬧？害死我兒子不夠，還要害死我孫子？”

祖母由丫鬟攙扶著，步履蹣跚地進來，混沌的雙目掃過靈堂內的混亂，眉心深深皺起。

緊隨其後的是梅姨那個賤人。

她裝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手上的玉鐲晃得刺眼，說的話句句帶刺：

“相公屍骨未寒，姐姐就想害死自己的兒子爭奪家產。唉，最毒婦人心，不像我，隻心疼相公和老夫人您呢！”

說罷，眼角還擠出一滴淚來。

祖母眉頭緊鎖，看向我們一家三口的目光愈發不善。

“梅兒，還是你懂事，早該讓時回娶你才是。”

沈時回是爹爹的名諱。

這番話無異於在娘親臉上狠狠摑了一巴掌。

梅姨歎息一聲，淚眼婆娑地道：“我也悔不當初，錯過了這段姻緣，如今說什麼都遲了...”

【遲什麼遲？分明是你慫恿爹爹假死脫身的。】我腹誹。

祖母瞪大雙眼，詫異地望向我，卻見我唇齒未動。

這聲音從何處來？

【爹爹太不孝了，梅姨想要宅子，他就打起祖母田產的主意，害死祖母，拿地契！】

【若我所料不差，祖母的遺囑也被爹爹暗中改過，隻等送走祖母，他們就好遠走高飛！】

祖母腰板一挺，氣息頓時平穩，腳步也穩健起來，吩咐丫鬟回祖宅取遺囑。

梅姨麵上笑容瞬間凝固。

她想去攔那丫鬟，被祖母瞪了一眼，隻得強撐笑臉：“老夫人，您這是...”

祖母不答，靠在藤椅上養神。

片刻後，丫鬟氣喘籲籲地取來遺囑。

祖母展開一看，繼承人果然全改成了梅姨的名字。

梅姨被眾人盯著，支吾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娘親怒火中燒，目光如刀。

梅姨如坐針氈，隻好撲到爹爹棺前大哭：

“沈郎，你好狠心！咱們本本分分做人，如今卻背上這不白之冤！

”嗚嗚嗚，你帶我走吧，待到陰間我再與大家說個明白！“

梅姨本想借哭聲自證清白。

誰知她哭得太過激動，頭一低撞在爹爹身下。

”啊！“

爹爹一聲慘叫，猛地坐了起來！

3.

靈堂內鴉雀無聲。

上香的、燒紙的、敲鑼的，都慌不擇路地往外逃。

一邊跑一邊喊：”有鬼啊！“

在場的賓客中還有說書先生，立刻想出明日茶館說書話本：【驚！沈家大掌櫃還魂，是人心不古還是世風日下！】

爹爹想重新躺下也來不及了。

這消息轉眼傳遍大街小巷，城裏百姓定然議論紛紛。

爹爹隻得順勢而為，摸著腦袋，虛弱地道：

”娘，夫人，我竟然沒死？真是老天保佑！“

迎接他的，是娘親和祖母冰冷的目光。

我的心聲或許隻讓她們信了三分，但爹爹這一出死而複生，卻讓她們徹底相信了我。

娘親眼中光芒盡失，緊握雙拳，似要與爹爹拚命。

【爹爹的詭計已露，定會另想法子對付娘親和大哥。若此時撕破臉，他會不會把家產都給了梅姨和阿峰？】

聽到我的心聲，娘親緩緩鬆開了拳頭。

她看看我，又看看昏迷的大哥，這才望向爹爹。

”相公，你活著就好。“

有仇不報非君子，且等時機再說。

爹爹卻沒察覺娘親的異樣。

4.

對他來說，娘親不過是個頭腦簡單的婦人，又對他死心塌地，隻消三言兩語哄騙便能瞞天過海。

眼下最棘手的是如何騙過祖母。

祖母可是個精明強幹的人物，不是輕易就能蒙混過關的。

爹爹思慮再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母親在上，兒子不孝，差點先您一步去了。多虧菩薩保佑，見兒子一片孝心，這才讓我死裏逃生！”

聽聞這番荒唐話語，祖母臉色愈發難看，舉起拐杖就要朝爹爹頭上打去，卻被我的內心話語及時製止：

【萬一把爹爹逼急了該如何是好？到時吃虧的還是祖母。祖母什麼都沒做，爹爹現在就敢買凶殺人；若是惹惱了爹爹，祖母怕是連明日的太陽都見不到了。】

“啪嗒。”

拐杖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祖母麵色幾經變化，最後還是接下了爹爹遞來的台階。

緊接著爹爹向各位賓客一一賠禮，說明方才一切都是誤會，他將繼續掌管沈家的生意，帶領鋪子發揚光大。

幸好大哥還在昏迷，否則聽到這番話，定會被爹爹的無恥氣得發狂。

眾人各懷心思，麵上卻看不出端倪，紛紛笑著向爹爹道賀。

梅姨挽住爹爹的胳膊，輕聲細語：“沈郎平安無事，真是老天開眼！”

話雖如此，她眼中的失望和不甘卻快要溢出來了。

礙於外人在場，爹爹不便摟她入懷，說話的聲調卻甜得能掐出水來：

“有你們在身邊，我定當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