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謝安的夫人找上門時，我才知，我隻是他的外室。

他說：“羽娘，你才是我真正心悅之人，我和她隻是家族聯姻。

“她占著我世子夫人的名分，卻三年無所出，早已被家族長輩不滿。

“你放心，等你誕下長子，我必風光迎娶你進門，你才是我唯一的妻。”

可我知道，我漁女的身份又怎配得上風光霽月的侯府世子呢。

怕是......要去母留子吧。

不過......

我撫上他的胸膛，乖巧地點了點頭。

他不知道，我們落女一族，孩子降生之時，便是父親心臟停止跳動之時。

1

“謝郎，你說得是真的嗎?”

謝安將我摟在懷裏，“羽娘，我怎麼會騙你，你才是我真正喜愛之人。

“之前不告訴你，也是怕你動了胎氣，影響到身體。

“其實我也很痛苦，很糾結，瞞著你讓我良心不安，可告訴你，我又擔不起風險。

“我怕失去你，羽娘......”

他吻了吻我的額發，將我摟得更緊。

我閉了閉眼，可是......

你的夫人說，你對家裏的說法是——

要去母留子呢。

我蹭了蹭他的胸膛，點了點頭。

“我知道，我等著你。”

我撫上肚子，等我孩兒出生之時，你怕是也要入土了。

我等著那個時候。

謝安緊皺的眉頭終於鬆開了，眼裏都是對我的讚許，“羽娘，你真懂事，我都不知道該如何疼你了。”

我撇過身子佯裝撒嬌，“那我有一個要求，不知世子大人能不能滿足呀？”

謝安微挑起眉，拉過我，眼神微壓，“什麼要求，除了現在就讓你進門，你就算讓我把心掏出來我都願意。”

我手指在他胸口打圈，那裏心臟正在有力地跳動。

這個不急。

“你以後要抽出一半的時間陪我，孩子正是需要你的時候。

“不過......你的夫人願意嗎？”

謝安愣了一下，揚眉笑起來：“就這個？哈哈她如何管得了我，你放心吧，有你這個美嬌娘在，我怎麼會不來呢。”

他環著我的腰，耳朵傾在我的肚子上，“你聽，他好像在踢我呢，我兒子真有勁。”

我捂嘴笑了下，“這才幾個月，哪能聽得到呢。”

但在他看不到的暗處，我嘴角平直，眼神冷淡。

孩子需要他，我倒沒說謊。

我們落女一族在懷孕過程中，孩子父親必須陪伴在側，這樣胎兒才會發育得好。

但是生產之後，父親，就沒用了。

2

我是一名漁女，靠捕撈打漁為生。

救了溺水的謝安後，他因腦子缺氧太久，失憶了。

我將他養在家裏，和他相識相知相愛。

懷孕後，他出門擺攤，我看天氣好，便搬出了藤椅在院子裏曬太陽。

卻有一個打扮華麗，滿頭珠翠的女人帶著兩名丫鬟上門來。

一來便給了我一巴掌。

“賤婢，見了世子夫人還不跪拜。”

世子夫人？可我連世子是誰都不知道。

她們找我做什麼？

一個丫鬟按著我跪在地上，另一個丫鬟撣撣藤椅，又鋪上一層軟布。

我眼神瞥向暗處，微搖了搖頭。

世子夫人圍著我轉了一圈，悠悠然坐在藤椅上。

“好身段，不愧能將我夫君迷得暈頭轉向的。”

我遲疑道：“你夫君是......”

一個丫鬟擰了我一下，疼得我倒吸涼氣。

“還裝傻？我們姑爺便是大名鼎鼎的侯府世子謝安。”

至此，我才知道，原來謝安是富貴人家出身，原來他早已成親。

而我隻是一個不入流的外室。

那天，她們說世子是心疼他們夫人身體不好，才會來找我誕下孩子的。

她們說，謝安早就恢複了記憶，侯府長輩也都知道我的存在。

她們說，侯府是要去母留子的，侯府長孫不可能是一個漁女所生，勸我不要有非分之想。

“你老實本分一點，我還能留你一口飯吃，把你的狐媚勁收收，別總纏著夫君。”

“世子每天要做的事情可多了，要讀書，要去詩會，要孝敬侯爺和夫人，還要陪我們小姐，沒那麼多時間給你。”

“就是就是，你最好乖乖的，不然我們饒不了你。”

我搖了搖頭，其他都行，這個不行。

孩子需要他。

她們見我還敢搖頭，正欲教訓我。

就是這時，謝安回來了。

3

知道謝安是世家子弟後，我也不操心生計了。

吃的喝的用的全都問他要，而且都要最好的。

每天都要有三個時辰讓他陪我。

一天，謝安家裏舉辦桃花宴，他不得不回去。

我趴在窗台上看外麵開得正好的杏花，白潔如雪的花紛紛揚揚落了些。

我伸出手，一片花瓣從指間滑落。

微側頭，暗處一道黑影晃了下。

“那個世子夫人每天孜孜不倦往送來的東西裏加料，她不累我都累了。

“偏偏她又不來找我，未艾，查一下她。”

影子又一晃，下瞬，恢複不動。

我微翹起唇角，指尖輕敲窗沿，期待接下來的好戲。

4

時間一晃，一月便過去。

這期間，謝安和家裏挑破後也擺爛了。

有半月都是宿在我這裏的。

早上他穿好衣服後親了親我的額頭，“今日是雪薇的生辰，我得回去陪她，你今天乖乖的，我下次來給你帶你喜歡的白玉霜方糕。”

我乖巧點了點頭。

等他走後，狠狠擦了下額頭。

謝郎啊謝郎，我喜歡的是桂花栗粉糕。

連這點都記不住，真讓人失望啊。

我手撫上肚子，希望我孩兒以後可不要像他。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洗漱，出來後吃了豐盛的午膳。

我又去院裏躺在藤椅上曬太陽，手輕輕晃著扇子。

閉眼聽著悠悠的笛聲，等得都要睡著時，門口才有了動靜。

“賤人，世上怎會有你這樣不知廉恥之人！”

她又要來扯我，我率先下了椅子轉個身躲開。

江雪薇再也不複那日的從容，怒目看著我。

“我自認對你已經不薄，夫君日日來你這兒，我當看不到，好東西流水般送來，我也忍了，可你為何要故意讓夫君在我的生辰宴上羞辱我！”

我挑了挑眉，羞辱？這可真不關我事啊。

聽她斷斷續續說完後，我才拚湊出宴會上發生了什麼。

謝安吃多了酒，走不穩路，江雪薇扶他回房，又煮了醒酒湯，可謝安突然發瘋揮開她，湯就不小心灑了他一身。

正是腦子不清楚的時候，他發起了脾氣，當著丫鬟小廝的麵斥責江雪薇的不是，還說她比不上我一點。

更是拿江雪薇最在意的子嗣說事。

江雪薇胸膛起伏，滿臉都是淚，仇恨地盯著我。

我歎了口氣，“你愛他嗎？”

江雪薇愣了一下，狐疑道：“什麼？”

“知道他是這樣一個爛人，你還愛他嗎？”

她定定看了我好久，嘴唇囁嚅。

最後隻道：“你什麼意思？”

“江雪薇，臨安首富之女，觀曆十五年去婺州祖母家途中遇歹徒，後被謝世子謝安所救，謝安對其一見鐘情，沒多久兩人便陷入愛河，過了禮成了親。”

江雪薇震驚地看向我，“你，你怎麼知道這些？”

我不緊不慢：“成親三餘載，你一直未曾有孕，為此也看了不少大夫吃了不少藥，甚至每日泡藥浴，還暗地請了神婆去府裏，卻沒一點見效，你不曾懷疑嗎？”

“這都是我那日被歹徒嚇壞了，傷，傷到了身體，才會......”

她像是說不下去了，吞咽唾液，驚恐又震怒地看向我：“你到底怎麼知道這些的？你想說什麼？！”

“這當然......”我停頓一下才接道：“都是謝郎告訴我的呀，不然如此私密的事，我又上哪去知道呢。

“你想知道他跟我說的每段故事的後半段嗎？”

江雪薇後退半步，捂住耳朵，“不，不會的，你別想挑撥離間，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我逼近，道：“那出英雄救美的戲碼，是他一手安排的，為的就是讓你傾心。謝府雖是侯府，卻空有榮譽並無實權，近年來家族又沒個傑出之輩，日益被世族排斥在外，甚至皇帝也有隱隱收回爵位之意。

“權並不易得，但錢還是容易的，隻需捕獲一個獨生商女的心，便可坐享其成了。

“他當前的地位高攀不起世族之女，於是千挑萬選的，他選中了你。

“可是他們呀，又清高，侯府三代單傳，他們不願讓長孫出生於一個商女之身，於是在你進府不久，便一點點給你喝絕子湯。

“幾年下來，你家的錢財商路幾乎都成了他獻給皇上的，侯府地位日益穩固，吸得卻是你江家的血。

“如今你沒有利用價值了，他便開始浪了，想要踹開你了。

“你的結局，還難猜嗎？”

她猛抬起了頭，眼睛通紅，狠狠一推我。

幸好我早做好了準備，在她手伸過來之前便已經退到安全範圍。

她癲狂搖頭，“不可能，夫君不會這樣的！不會的......你在騙我......”

我眼神閃爍，任何女人恐怕都受不了這樣的真相。

自以為和夫君相知相愛，結果自己的苦難卻是他一手安排的。

自己隻是這場戲裏一個被牽著線走的傀儡。

因為未給夫君誕下孩子一直痛苦自責，做出了各種努力，卻沒曾想，從一開始，枕邊人就剝奪了自己做母親的權利。

“江雪薇。”我叫她，“你不想有另一種結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