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一心守著我的師傅回來,開了一間能探知世事的茶鋪。
卻不知道,師傅安排的一場交易,會要了我的命。
有一天,一位公子走進來。
他說,他來找他心愛的姑娘。
他說這話的時候,他身後的蛇女發出嘶嘶的聲音。
一
「公子想要找人,便給我講講那人的故事吧。」
他垂下頭,仿佛要咽下無盡的思念。
「她叫步溪,是我的侍女。」
他是平亂止戈的皇帝,容止。
十五年前,他開始自己的征戰之途,十七歲之前的七十次戰役,均以失敗告終。
他向父皇稟明,自己並不是道士所說能夠還天下太平的天之驕子,他父皇不信,請天下異士齊聚宮中,再測命格。
各方道士都說容止是天定的人中之龍,隻是需曆練。
隻有偶然路過的一術士,說容止連敗,是命格中有了缺失,要尋一女子,二月二出生,寢宮麵東南,二人結締,容止便能戰無不勝。
那女子便是當今的皇後,早前的月敏郡主。
他們成親後七年,一直伴他左右的侍女步溪隻留下了一封信,說要遠遊,從此不見蹤影。
如今天下歸一,他想知道,步溪是不是還活著。
「她是你的愛人?」我看他繞路這麼大一個彎子,還是直接問出了口。
「是,她是我心愛的女子。」
我不再多問,驅動天眼打開陰陽鏡。
一片空白。
壞了?我再試,還是空白。
「她不在人世了嗎?」他顫抖著聲音問。
「emmmm,你可能得等我翻上兩天書了......」
我實在不是個好學的人,這麵鏡子的使用說明書我隻翻了前幾頁,至於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狀況,我需要查。
我在裏頭翻了一夜的說明書,這位皇帝就在我的院外筆直的站了一夜。
我偶爾能聽到他與身邊的蛇女交談,回應他的隻有「嘶嘶」的聲音,也不知道他能否聽懂。
「啊,找到了。」
「喂,它顯示不出來是因為步溪是六界之外的生物了。」
「什麼是六界之外的生物?」
「比如,她。」
我指了指他身邊的蛇女,這蛇女自進院起就隻會發出嘶嘶的聲音,帶著個鬥篷,裸露的地方全是鱗片。
這是雲南賈家獨門手藝,以毒物煉製人形傀儡,認主之後隻聽一人召令,好的人形傀儡能與主人心意相通呢。
「她是步溪走時留下的禮物,叫伏妖。」
二
我來了興趣,我知道伏妖,戰場上嗜血的女戰神。
青路一戰,伏妖一人擋了五千大徵精銳,據說戰場之上,伏妖麵露獠牙,貼地爬行如蛇一般,就連碰到她的人,都會立刻中毒而亡。
這樣的傀儡,不是經過極致痛苦的淬煉,極度強大的意誌無法練就,能收服他們的人必定要與他們歃血為盟,同生共死。
「她沒有,她見到我時,就自動認主了。」
容止說這話的時候,極力壓抑著顫抖,他猜到了,或許身邊的這副傀儡,便是步溪。
「你有辦法驗證嗎?」
他想要撩開伏妖鬥篷的手頓住,問我。
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所以我又去翻了兩天陰陽鏡的說明書。
找到了。
「注精魅之血,可借陰陽鏡超越歲月,探精魅生平。」
我拿了把小刀,剛要劃上伏妖的手臂,便見她以及其詭異的身形躲過,若不是容止的一聲嗬斥,隻怕我此時已是一具屍體了。
「我來吧。」容止接過了刀。
伏妖甚至主動伸出了手臂,沒有經過歃血的傀儡,即使是主人傷害也可能被迫自保,這樣有強大意識的傀儡,我第一次見。
我將血引入鏡中,輕念符咒,搭上了容止的手臂。
再睜眼,我們來到了二十年前,哦,準確的說,我們的化形來到了二十年前。
「跪著,練不會這招平雲飛,別吃飯了!」
一位粗獷的將軍剛剛打落貴公子的劍,那位公子衣裳華貴,驕矜清冷 跪下的身姿挺拔,應當是幼時的容止。
我看向容止,他神情未動,仿佛習慣了。
「殿下,快,我在小廚房偷偷拿了芙蓉糕,你最愛吃的。」
一個憨憨的女娃跑了過來,那女娃也不過十來歲的樣子,跑起來還有些不穩,小手上拎著不過三五塊糕就快托不住了。
「阿溪......」
容止眼睛僅僅盯著那個女孩,沒什麼意思,我輕念符咒,來到了容止十七歲這一年。
「又敗了,又敗了,容止,四十萬兵馬擋二十萬大徵狗賊,你是怎麼讓他們破了潼關的?啊!」
天子震怒,容止跪在地上,臉色慘白,他身後有一女子,身著鎧甲,憐惜的看著容止,應當是長大後的步溪。
「來人,太子失職,打四十軍棍,麵壁一個月!」
「陛下,陛下,太子剛剛受了傷,他還沒痊愈,步溪願意替太子受罰,求陛下開恩!」
步溪不停的在身後叩頭,容止卻麵色不改「謝父皇。」
打到二十軍棍時,容止已經暈了過去,此時一女子手拿聖旨叫了停。
「她叫月敏。」容止在我身邊解釋。
「太子殿下,您是天定的救世之人,隻是需要有人輔助您,月敏郡主來自雲南,東南方為大吉,與你星象契合,補足這一塊,便能戰無不勝了!」
大殿之上,一老道羽扇輕搖,苦口婆心。
「我不娶,我有妻子,步溪會是我唯一的太子妃!」
容止僅抿雙唇,任陛下痛罵也始終不鬆口。
三
他被關在了天牢,三日水米不進。
在暗處,月敏郡主帶著步溪來看他,步溪隻看了一眼,淚水就止不住的下落。
「去勸勸他吧,步溪,我不會阻止你們在一起,但是我必須嫁給他,是為了這天下百姓。」
月敏望向步溪的眼神赤誠熱烈。
我沒想到,步溪斷的如此徹底。
她當著容止的麵,親手為自己剃度,青絲一縷縷落在地上,襯得容止的臉色慘白無比,容止伸出想要阻攔的手跨不過鐵柵欄,摸不到步溪。
「殿下,自此以後,您絕了對步溪的心思吧,步溪不想做天下的罪人,您若再不答應這門婚事,步溪隻怕唯有一死了。」
容止就在我身邊看著曾經的一幕,他與十七歲的容止一起送踉蹌的步溪離去。
不同的是,一個眼神悲切,一個滿是恨意。
是啊,容止冒天下之大不韙,寧願舍棄百姓也要守住讓步溪為妻的誓言,可步溪連掙紮都沒有,毫無退讓的絕了他們的情誼。
我帶容止去看從天牢出來的步溪,她跪在皇帝皇後的麵前,「我會去潼關,太子殿下若是找我,就說我去了靈雲寺為天下百姓祈福,還望月敏郡主守諾,救容止性命。」
我有些詫異,但容止臉色未變。
潼關一戰,他帶著四百騎兵深入敵軍腹地偷襲,敵人提早知道了消息,四百騎兵隻回來了兩人,是容止和步溪,容止被毒箭射中,毒唯有月敏郡主家能解。
泄露消息的人,是步溪。
大徵的王子在去潼關路上攔住步溪時,我瞪大了雙眼,容止依然雲淡風輕。
「步溪,容止居然沒處死你。」王子臉上的笑有些詭異。
「賀月,我說過,給你情報僅此一次,容止沒死,那他就是選定的救世人,我會效忠於他。」
「鳳凰血脈要與人皇結合,否則鳳凰一族血脈都無法延續,步溪,你忍心這一脈斷送在你手裏嗎?」
步溪隻看了他一眼,策馬前去。
鳳凰血脈,師傅同我講過,百餘年來,鳳凰一族與天帝定下契約,女子隻與人間皇帝交合誕子,且隻能有一個,男子是人皇的繼承者,以保證人間統治的血脈純淨。
所以究竟是那道士錯算了天命,還是有什麼秘辛?
「她的祖母沒有嫁給人皇,又生了兩個孩子,其中一個便是大徵的上個國主,而她的母親嫁給了我父皇。」
容止的每句話都說的很平淡,我都要嚇死了。
「所以,她......她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七十年前我師傅走的時候我都沒這麼驚訝過。
「不是,我是我母親跟大徵上個國主的私生子。」
我cpu轉了好一會,終於反應過來,「所以,你得叫步溪她媽叫姑姑,叫步溪表妹?」
他點了點頭。
「不是,那步溪也應該是個公主啊,咋還成了侍女了?」
「我父皇想與鳳凰一脈有個兒子,他認為隻有兒子才能平亂世,他將我跟步溪調換了,企圖瞞天過海,我真正的母親被父皇以私通罪名處死,因為步溪是他的親骨肉,他留下來了,但是為掩人耳目,便做了侍女。她真正的母親,生她時就難產死了,如今我叫母後的人是父皇後立的。」
我目瞪口呆的聽著這則秘辛,這皇室,真他媽亂啊。
不過至此我也明白了,步溪之所以出賣容止,隻不過是想測出誰才是真正的人皇,加以輔佐。
這姑娘估計是覺得天下大亂皆因她的祖母破壞契約而生,她想撥亂反正。
鳳凰一族百年來一直守著這約定,久則生變,即使不是她祖母,亂世也不可避免,這姑娘,未免執念太重,隻怕會反噬自身。
我陪著容止看他的前半生,他始終麵色不改,隻有有步溪時他才會有情緒流露。
容止順利的娶了月敏,月敏也如約解了毒,他們成親那天,步溪率兩千人在潼關外拚死搏殺,拿回了潼關,她重傷把旗子插在潼關城牆之上,向著上京方向行了臣子禮。
那是她送容止的新婚賀禮。
我看向容止,他痛苦的閉上了眼,婚服與鮮血,都是刺向他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