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堂堂大內密探,還不能偷看一個俊公子洗澡嗎?
誰料竟然被他賴上了!
真是卑鄙啊,利用我幫他探案,還要給他當牛做馬。
扛屍體,我來;打架,我來;坐牢,還是我來?
洞房花燭夜的那天,他伸手解我的衣裳,「卿卿娘子,這回可以換我來了......」
1
我是十三衙門的一名小密探,現在正蹲在房梁上看一俊秀公子沐浴。
公子膚白如玉,寬肩窄腰,肌肉線條流暢,再配上那無可挑剔的臉,簡直不是一般的好看。
今天我的任務本是到丞相府中探一探左丞娶第九房姨太太的事。
誰知道走錯了,一不小心到了這公子的房中。
算了,不看白不看,反正左丞娶了九個老婆沒跑了,什麼時候探都是一樣的。
我拉了拉掉下去的衣角,放緩呼吸,靜靜地享受這人間第一美事。
突然,鼻間一癢,一股熱意湧了上來。
不好!
我趕忙伸手去撈,奈何房梁太窄,身體忽地失去平衡,一個倒翻落到了那公子懷裏。
手重重拍在他胸口上,“啪”的一聲,真是讓人尷尬不已。
「誰啊你?」公子問道,聲音如泠泠石上泉,溫潤動聽。
正當我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麼解釋的時候,公子又開口了。
「十三衙門的人來我家幹嘛,莫非......是因為我爹娶九小娘的事?」
「公子真是神機妙算。」我連忙從他懷裏起身。
「坐。」他指了指浴桶旁的一張小茶案。
這公子人是長得好看,聲音也好聽,就是怎麼感覺有點神經大條呢,竟一點也不在乎我看了他身子。
「你在十三衙門幹得怎麼樣?叫什麼名字?」他邊穿衣裳邊問我。
「我叫屠竇,幹得也就那......」我捂著鼻子偷偷看他胸脯。
「太好了!土豆,就你了。」沒等我說完,公子一拍大腿,瞬間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公子的眼睛裏好像藏了星星,我鬼使神差答了一句:
「好。」
沒想到,從此以後我倆的命運就像糾纏在一起的亂麻,扯也扯不開了。
如果未來的我能回到此刻,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一定是:
「跑,麻溜的。」
2
十三衙門是聖上的眼睛,設立之初專門偵探各家大臣的臧否行動,沿襲至今已有五代。
後來人越養越多,開銷越來越大,聖上幹脆削了一大半,現在的十三衙門實際隻有三司二局。
說白了就是間諜組織,有我們十三衙門在,就沒有聖上不知道的,沒有聖上掌握不了的。
我跟著師父學了那麼多年,也算小有所成,還是第一次出任務碰到這種事。
月光下,兩個人影鬼鬼祟祟地趴在一戶人家的圍牆上,隻探出半邊腦袋。
公子的眼睛死死盯著院內,生怕錯過一點動靜。
燭火昏黃,油紙糊的窗戶後麵幾個人影閃動。
半晌後,一陣嬰兒的哭聲穿出。
裹著黑頭巾的婦人匆匆從穩婆手中接過嬰兒。
院門外,一架馬車隱匿在月色中,婦人抱著孩子鑽進車內,車夫連忙揮動鞭子,架著馬車揚長而去。
「戶部尚書三代單傳,如今久盼得子,為何要送走呢?」我抿著下巴嘀咕。
「問得好,你可知前些日子兵部右侍郎死了?」公子拍了拍我跳下圍牆時肩膀上蹭的灰。
「兵部右侍郎不是失足落水溺死的嗎,和這有什麼關係?」
頓時,我腦海中閃過一條信息。
兵部右侍郎死前也剛得了個孩子。
不同於戶部尚書,兵部右侍郎有很多姨太太,自然就有很多孩子。
而那個剛出生的孩子,則因身體有缺陷,連夜被送去別院教養了。
可如果就因為這個將兩人聯係起來,未免太牽強了些。
不過兵部右侍郎的死確實存在疑點,他在自家花園的小池中溺水,那麼多進進出出的下人竟然沒一個人聽見呼救。
最奇怪的是,池水的深度堪堪到腰際,怎麼能溺死身形高大的兵部右侍郎呢?
公子見我的臉色變了又變,擺手笑了笑。
「土豆啊土豆,你們十三衙門果然無所不知。」
那是當然,我師父可是九司提督大太監,掌整個十三衙門,作為師門最疼愛的弟子,上到娘娘皇子們的宮闈秘事,下到東坊的劉二今天賣了幾碗酒,我都一清二楚。
「說吧,想要本探幫你做什麼?」我晃了晃腦袋,神情驕傲。
「倒也不為難,土豆大俠就配合我把這案子調查清楚如何?」
我掀起衣擺盤腿坐在木箱上,「這可不是本探分內的事。」
「你不幫我我就把你消極怠工深夜跑到本公子房中偷看本公子洗澡意圖***我的事宣揚到整個十三衙門裏。」
公子腆著臉壞笑,表情十分欠揍。
真是卑鄙啊,我什麼時候要***他了,竟然用這個理由威脅我!
「行吧行吧。」
反正到時候萬一事情鬧大了,大理寺搞不定還得輪到我們十三衙門頭上,不如現在就弄清楚,也算我孝敬孝敬師父他老人家。
3
「師兄,兵部右侍郎的案子結了嗎?」我邊打哈欠邊問伏在案上的男子。
「結了,按意外往上報,卷宗在左邊架子第三排,你自己去翻吧。」
昨晚跟著那公子兜兜轉轉,找到馬車的蹤跡時已經醜時了,結果車在一處密林外停著,裏麵的人卻不見了蹤影。
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隻好各回各家,約定來日再探。
回十三衙門後,我立刻翻來相府眾人的畫像,原來那公子是丞相府的三少爺,方硯。
長安城裏都傳言,相府三公子體弱多病,深居簡出,是以性子冷淡,喜怒無常,是個不好相與的人物。
不好相與是真的,但是性子冷淡絕對沒有,反而好死纏爛打,且臉皮極厚。
結案的案卷和初時的版本沒什麼不同,隻是增添了一些細節以便來日複案查閱。
除了死因太過古怪,倒也沒有其他疑點。
草草看完案卷,準備收攏,一張附頁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兵部右侍郎死前的府中近況。
侍郎府的六姨太本就不得寵,好不容易生下一個兒子,結果還有缺陷,當即就瘋了。
每日抱著嬰孩的小衣服蹲在池邊胡言亂語,揚言孩子身體康健,是有人加害於她。
產婦剛生產完就和孩子分離以致精神失常不是什麼稀奇事,但是如果那孩子真的是康健的呢?
我將這張附頁小心折好揣進兜裏。
腳剛跨出門檻,就和迎麵而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是師父,他這麼火急火燎的要幹嘛?
師父掐著蘭花指衝著屋內,聲音尖細:
「都給雜家打起精神來,戶部尚書今日死了,官位空缺著,現下一堆事兒,都別偷懶了!」
「什麼,戶部尚書也死了?」我揉揉腦袋,驚叫出聲。
他這才注意到我,一個爆栗敲在我額頭上:
「小土豆你少給我添麻煩,師父我最近忙著,你自己找個地兒玩去吧。」
說著扔了個鼓鼓囊囊的錢袋給我,頭也不回地進屋了。
前夜剛把孩子送走,轉頭戶部尚書就死了,現在看來這兩起命案互相脫不了幹係。
一顆小石子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砸破窗戶紙飛進房中。
我學著貓叫“喵”了一聲。
房門轟地一聲打開,穿青衣的公子無奈扶額:
「你要做賊嗎?直接敲門就是了。」
這不是符合我密探的身份麼!
桌上放著我帶來的附頁,方硯扣了扣茶盞。
我支著下巴:
「會不會是這二人知道自己難逃一死,所以提前把幼子送走?」
「有可能,這兩個孩子是目前唯一有用的線索了。」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4
東坊是長安城最繁華的地界,茶樓酒肆、當鋪作坊、廟宇公廨是應有盡有。
餛飩鋪前人來人往,吆喝叫賣聲不絕如縷,方硯盯著攢動的人群,一碗餛飩足足吃了半柱香時間。
「你不吃給我吃。」我伸手扒他麵前的碗。
「笨蛋,就知道吃。」他用筷子狠抽我手心,「這裏人多口雜,是探聽消息的最佳地點!」
我捧著被敲紅的手心吹氣,疼得眼淚都憋不住了:「右邊在商量老張家的牛前天被偷了,左邊在吹戶部尚書是被耗子藥藥死的,前麵那一大群,都在說普渡廟請的善丸吃了能長生不老。」
我十三衙門的密探,哪個不是耳聰目明、過目不忘?每到一個地方自動收集信息,這是我們的本能。
方硯難堪地笑笑,默默把自己的餛飩推了過來。
就在這時,一陣銅鑼聲響起。
「哐!哐!哐!」
吃飯的人放下了碗,聊天的人止了聲,就連做生意的商販都丟下攤子朝前湧去。
「普渡廟派散善丸了,大家趕快!」
我與方硯對視一眼,微微點頭,隨即縱身擠入那人潮之中。
看來善丸在百姓中已經有了很大的影響力,東坊幾乎大半的人都聚集在了普渡廟門口,其中甚至不乏高門酒肆的老板。
若說普通百姓有個傷災病痛去求神拜佛倒還情有可原,那些財主富豪也跟著推搡哄搶,足以可見這善丸大有門道。
我拽著方硯的胳膊,憑借靈活的身法在人群中遊走,很快就躥到了前排。
普渡廟不似尋常的寺廟建在山中,而是矗立在鬧市口大街,模樣也不夠宏偉壯觀,白牆黑瓦,最多不過一間當鋪大小。
眾人緊盯著敲鑼的人,他清了清嗓門,大聲念道:
「白神祈降,澤被蒼生,身承苦樂,永享太平。」
「今日可領善丸的有緣人,乃眼角生痣之人!」
話音一落,周圍人紛紛搖頭歎息,隻有少數幾道喜悅的聲音回應:「我,我眼角有顆痣!」
得善丸的條件竟然是眼角有痣?這要求會不會太草率了。
我抓住一個就要離去的老伯:
「普度廟供奉的是哪路神仙?不會不靈吧?」
老伯氣得吹胡子瞪眼:
「嘿你這丫頭,方圓十裏都知道,白神仙乃真神臨世,是來給百姓造福的!」
他似是不滿白神仙被質疑,老神在在地解釋起來。
原來這善丸一共分為二等,二等善丸服用可延年益壽,祛病消災,每三日供應一次,不收取任何費用,散給各種各樣的“有緣人”。而一等善丸,據普渡廟的道人說,隻有天下一等尊貴之人才能享用,吃了可以長生不老。
世上人那麼多,總有幾個不信鬼神的,可跛了多年的李瘸子吃了善丸後腿腳奇跡般的利索了,現在竟然還能上山打獵,健步如飛。
再後來,常年咳嗽的王婆,無法生育的趙嬸子等都被醫好了,人們這才認準白神真的是來普渡世人的,就越發推崇了起來。
善丸真的這麼有用嗎?若是所有的疑難雜症隻靠一粒小小的丸子就能解決,那還要大夫幹什麼?
5
正在思考之際,一道不輕不重的力道戳了戳我的肩膀,我轉頭望去,是方硯。
他發絲糟亂,形容狼狽,張開的手掌中赫然立著一顆黑色藥丸
這是......善丸?
見我驚訝的表情,他又指了指自己的眼角,朱砂般的淚痣在白皙的皮膚上異常顯眼。
「我走了你竟然沒發現?你看沒看見自己剛剛還牽著個人?是不是我被擠死了你都不知道!」
我連忙掏出絲帕,小心裹住藥丸塞進他胸口,隨即討好地理理他的衣襟,撫順那淩亂的鬢發。
見我如此舉動,方硯的臉色稍緩:
「戶部尚書的死因調送到你們十三衙門了嗎?」
「毒斃於砒霜。」我應聲道。
一從師父那得到這個消息,我就立刻去皇城司看了此案的記錄。
戶部尚書張顯因愛子夭折,悲慟不已,日日借酒澆愁。
誰料近日劉二酒肆中鼠患作祟,不知情的夥計拿摻了砒霜的酒曲來釀造,恰巧那壇新開的酒被送到了尚書府,喝了酒的張顯嘔血不止,當即就不行了。
所以戶部尚書還真是被耗子藥藥死的。
此案有理有據,摻了鼠藥的酒曲確實在劉二酒肆中發現,劉二也供認不諱,已經被押解到大理寺。
照常理,這案子再怎麼查也隻能按過失殺人定,說一句意外也不為過,但戶部尚書畢竟是二品大員,明麵上的流程還是要走的。
「張顯的屍體呢?」方硯凝眉。
「仵作勘驗過後沒什麼問題,已經交還給他的家人了,估計收斂好明天就要入棺了吧。」
「你想驗屍?」我看著方硯那糾結的樣子,提議道:「我今晚帶你溜他家去。」
方硯又皺了皺眉頭,終於下定了決心:
「那就去吧。」
張顯的死因不可不查,案卷上說他痛失愛子,真是鬼扯,那個孩子明明是剛生下來就被神秘人抱走了。
兩個孩子,兩個同樣的結局,看來必須去那晚的密林走一趟了。
密林在城近郊的一座半山腰上,樹木交錯,遮天翳日,再往上走就隻有曲折的小路,車馬一類的工具不能通行。
行人貿然進去,隻怕會被那裏麵的瘴霧迷了眼睛,很難找到出來的路。
方硯趴在樹旁咽了咽口水:
「真的要往裏走嗎?」
「不進去怎麼找線索?你抓著我的手,我保護你。」說著,我從衣兜裏掏出一個褐色的錦囊,隨手係在他腰帶上。
防蟲蛇鼠蟻的秘藥,十三衙門特製,五步之內毒物不敢近身。
樹林中光線晦暗,竟和黑夜別無二致,我牽著方硯的手,沿著那依稀難辨的荊棘小道向前奔去。
行了近半個時辰,才看見道路的盡頭。
那是一塊被砍伐出來的空地,巨大的石柱圍成祭壇的形狀,周圍還插著燃盡的香燭,黃色的符紙隨著狂風飄蕩。
天空中烏雲滾滾,樹木瘋狂搖晃,剛剛還明亮的天色霎時陰沉了下來,要下雨了。
忽然,深林中響起衣物摩擦樹葉的窸窣聲,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吟唱聲,有人來了!
我攬住方硯的腰,飛身躍上一棵大樹,將身形隱藏在枝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