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比二十四日那天的東宮家宴更正式。
正院升了殿,太子和太子妃一起端坐在上首,東宮嬪妃按著各自的品級,挨個給他們請安拜年。
雖然都是太子才人,但東宮現在所有人都默認莊才人應該排在宋才人之前了。
原本莊韞蘭和宋妙容都是挨著自己的主位坐。
景朝以左為尊,沈昭儀的位份比楚婕妤高,下麵兩溜椅子,第一排的位置自然就是沈昭儀坐左邊,楚婕妤坐右邊。
莊韞蘭和宋妙容雖然位份一樣,資曆也沒有任何區別,但要挨著各自主位坐,也算是勉強分出了個左右,誰也沒有真的計較過這個。
但現在,莊韞蘭才進去就被人引著往沈昭儀旁邊的位置坐,這麼刻意的改變,她還尷尬著呢,宋妙容卻已經主動走到右邊的位置上麵坐下了,還抬頭朝莊韞蘭笑了笑。
到了行禮的時候,也是沈昭儀行完禮,莊韞蘭就被唱到名了。
她走到中間給太子和太子妃磕頭。
太子妃今天穿的是深青翟衣,配著大帶和玉革帶,腰係玉佩,頭戴九翬四鳳冠,太子也穿戴著冕服、係著玉帶,兩人接受完東宮這些嬪妃的朝拜後,就要進內宮去給皇帝和皇後問安,然後在內宮領除夕宮宴了。
說完吉祥話,莊韞蘭從太子和太子妃那兒各得了一封厚厚的紅封。
太子賜座,莊韞蘭坐回太子昭儀旁邊,等後麵的嬪妃拜年領紅封。
太子昭儀今天穿的也比較正式,但她上冊是破例上的。
按照景朝規矩,太子昭儀這個位份本身並不具備出席正式慶典的資格,所以她沒有翟冠和禮服,隻是簪戴了整副點翠頭麵,胸前綴的也是跟莊韞蘭她們一樣的葫蘆景補子。
等東宮的嬪妃們都請過安、領過紅封落座,太子和太子妃也就要準備去內宮了。
太子妃說:“殿下和本宮今日大概是要留在內宮陪父皇、母後守歲,你們昭儀姐姐也是要一起去內宮領宴的,還好我們東宮自己的宴會,莊才人先前幫著本宮看過,有她在這兒,本宮也放心,你們也就安心在這兒用膳看戲吧,本宮隻有一樣要叮囑你們:雖然是佳節,但吃酒到底傷身,大家還是都不要太放量了。”
嬪妃們全部起身應是,莊韞蘭也有點窘的和大家一起說:“謹遵太子妃娘娘教誨。”
然後所有人行禮,恭送太子、太子妃還有太子昭儀離開。
兩位大佬走了,還帶走了東宮僅剩的在位份方麵與她們有著明顯差異的嬪妃沈昭儀,剛進東宮幾個月的小妃妾們就像是喜提領導全員出差的新員工。
不管是平時就十分活絡的樸選侍、向選侍,還是低調點的宋才人、莊才人,全部都覺得頭頂一輕。
開席的時候宋才人還是在莊韞蘭對麵坐著的,等歌舞一上,她就走到莊韞蘭身邊,跟她擠在一張席麵前坐著,打趣她說:“誒,你那天怎麼回事啊?怎麼就醉在太子妃娘娘那了,這內造的酒真有那麼醉人啊?我知道你吃醉了,到現在一滴都沒敢嘗呢。”
莊韞蘭囧囧的問她:“你也知道這事兒啦?”
“你以為呢?”宋妙容笑她,“這宮裏麵哪兒有什麼秘密啊,你吃醉酒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了,不光是我,我們昭華殿的樸選侍、你那兒的向選侍,有一個算一個,有哪個是不知道這事兒的?她們也就是拿不準你會不會因為這個事兒生氣,不敢拿到你麵前來說罷了。”
莊韞蘭小心糾正:“不是我那兒的向選侍,是承華殿的向選侍,承華殿可不是我的。”
宋妙容一臉“跟我你還這麼謙虛”的表情,促狹道:“行行行,承華殿不是你的,是內安樂堂那位的,等殿下哪天抬了你的位份,再把哪個殿賞給你,那才正經是你的地盤行了吧?”
莊韞蘭:......
“你為什麼這麼想啊?”她心虛的問宋妙容。
嚴格來講,隻有太子次妃和太子嬪這兩個等級的嬪妃,才是正經能在東宮做主位的人。
沈昭儀和楚婕妤那屆淑媛都是為了籌備太子大婚而采選進宮的,采選的時候都屬於是太子妃預備役,原本按照慣例,她們也該是封太子次妃或者太子嬪的。
最後位份封的低了點,但破格上冊,成為一殿主位,也算是說得過去。
可宋妙容竟然會覺得太子哪天能賞她一個主位當?
莊韞蘭自己都不敢想。
太子次妃?太子嬪?
這不就是想上清華還是北大麼。
莊韞蘭現在連太子婕妤的邊都摸不著,她覺得自己可能就是不知道哪兒對了太子的脾氣,太子就暫且樂得多跟她說幾句話罷了。
宋妙容沒忍住掐了把她的臉,還沒用勁呢,就看見被她捏住的地方粉了一大塊。
宋妙容趕緊就鬆開手,改為替她揉臉。
“怎麼這麼嫩啊,”宋妙容歎了口氣說,“我要是殿下,我也疼你。”
莊韞蘭:......
她覺得可能是太子之前表現的太清風朗月了,除了太子妃那兒,他哪都不多去,整個就是一朵潔身自好的高嶺之花,渾身都散發著爾等凡人別來沾邊的神聖光芒。
現在這朵神壇上麵隻可仰視的花突然走進凡塵,多到她這個小妃妾那兒走了幾趟,別人自然就認為這是太子有多麼的喜歡她了。
但宋妙容他們可以誤會,莊韞蘭自己不能飄。
她小聲和宋妙容分析:“要真是說我們四個裏麵有誰能晉位,那怎麼看也得是樸選侍吧?她懷著殿下的子嗣呢,等生下來了,總不能還是選侍吧?”
提起樸選侍,宋妙容眼睛裏麵的笑意淡了點,輕輕哼了聲說:“她啊......”
宋妙容下巴朝樸選侍的席位一點,示意莊韞蘭往那邊看——
幾步之遙,樸選侍像是有點惱火的模樣,撇嘴說了句話,向選侍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樸選侍旁邊了,看樣子像是在安撫她。
宋妙容輕飄飄的說:“就樸氏那副模樣,就算是真生了,你覺得殿下會放心把皇孫留給她養嗎?那些生了皇嗣,卻又沒有記名的嬪妃,最後是什麼樣的下場,你可別說你猜不到。”
莊韞蘭沉默了。
在瓊華宮的時候,女官們拿景朝曆代帝後、還有主位嬪妃們的畫像教她們認過人。
期間,女官們對那些擁有著無盡哀榮的娘娘們極盡讚美。
可莊韞蘭注意到的卻是另一件事——
那些列妃傳上記載的某某嬪妃生幾子這樣的話,有不少都是經不住推算的。
除非那些娘娘們可以在懷著身子的時候,又懷上新的皇嗣。
所以,那些皇子、皇女真正的生母呢?
天家既然剝奪了她們身為皇嗣生母的權利,自然就是能怎麼淡化她們的存在,就怎麼淡化她們的存在了。
十月懷胎,鬼門關前麵走一遭,到最後,她們也就是妃陵裏麵連名姓都留不全的選侍、淑女。
莊韞蘭試圖掙紮一下,“說不定殿下不會那麼狠心呢。”
宋妙容似乎沒有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愣了片刻才說:“或許吧,可殿下就是再仁德,也不見得會任由樸選侍那樣的人撫養皇嗣吧?既然不能養,生母、養母之間可不就又是宗糊塗賬?哪兒有直接就不記名來的方便呢。”
說完她也覺的有點茫然,“我們怎麼就說起這個了?替樸選侍擔心個什麼勁兒啊,還是說我們自己的事情吧。”
宋妙容暫且對自己沒什麼奢望,但她是打心眼裏麵覺得莊韞蘭能行。
承華殿的攤子擺在那兒,皇上既然都親自發落楚婕妤了,那短時間內八成也不可能會把人放回來。
但承華殿總不能沒有個主事的人吧?
也就是看明年了,要麼楚婕妤“病愈”,風風光光的回東宮,要麼也就該有新人晉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