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補課

「我的老舅自詡是大城市名師，在微信上自薦回鄉給我姐姐補習。

我媽愛子心切，又念親戚情分，便答應下來。

老舅一節課一小時報價一千，教學水平稀爛。

他吃要下館子，住要五星級酒店，還要帶小三看電影。

就連在我家上個廁所，都會把穢物沾留到水管上。

我媽還盲目崇拜名師，不許我和姐姐違逆老舅半分。

我笑了，把我家當成供他回鄉度假的ATM機，誰給他的臉？

既然如此，就別怪我撕爛他那副嘴臉！」

......

見到老舅，我剛說了聲老舅好，老舅就不高興的嚷了起來：

“這麼大的人了，打個招呼扭扭捏捏的，小聲的還以為蚊子在叫。”

說著，老舅又看向我媽，道：

“外甥女，你這個女兒可沒教好啊。不過以後我會替你好好教育她的。”

我臉色當即冷了下來，媽媽見狀連忙示意我回房間，笑著應和老舅：

“唉，您說的對，但這個小女兒被我嬌慣壞了，沒辦法。”

“您不用管她，您隻需要給我的大女兒補習就可以了。”

老舅卻不打算放過我，在我身後冷哼道：

“長輩還在這裏，就一聲不吭回房間，你這小女兒真是沒禮貌。”

“要是她是我的親女兒，我肯定上去就是一巴掌，包管治得她服服帖帖。”

聽到這話，我一陣惡心。

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有人靠打罵教育孩子？

甚至這人，還是一位大城市的“名師”。

媽媽進我房間後，我忍不住質疑老舅的名師身份。

這位老舅說話的態度，一點也看不出讀書人的涵養，反倒像一個無賴。

媽媽卻嗔怪起我，說老舅曾在本地中學任教，後來才調到大城市去的。

能調到大城市，肯定是教學水平出眾。

我仍保持懷疑，名師在大城市肯定搶手，怎麼會淪落到自薦回鄉？

這樣想著，我把老舅的名字發給外號“百事通”的朋友，拜托她幫我打聽一番。

中午十一點，姐姐從圖書館回到家，媽媽也燒好了一桌子飯菜。

即使我並不情願和老舅同桌吃飯，還是顧及體麵，擺出笑容上了飯桌。

卻沒想到，飯桌上有一個陌生的女人。

女人一頭大波浪卷，濃妝豔抹，手指甲塗得通紅。

老舅與她坐在一起，兩人動作曖昧，一看就不是朋友或者親戚。

可去年我剛剛見過舅媽，她與現在這個女人長相截然不同。

我也並沒聽說老舅離婚再娶的消息。

這個女人，與老舅究竟什麼關係？

為了方便吃飯，姐姐正用皮筋紮起頭發，老舅這時又挑起了刺：

“頭發長見識短，要我說就該把頭發剪掉，不礙事又省得春心蕩漾。”

“我手底下的女學生，我全都強製她們剪短發，越短越好！”

姐姐隻能尷尬的微笑，我臉上的假笑則幾乎維持不住。

但因為姐姐沒有發作的意思，我也隻好強壓怒火。

桌上的菜品琳琅滿目，媽媽張羅著為老舅裝了一碗湯。

媽媽說老舅今天肯定被我的頂撞氣著了，所以她特地做了這清熱去火的湯。

湯中漂浮著的羊肚菌和竹蓀是外地朋友帶回的，媽媽一直都舍不得吃。

據說，那野生羊肚菌要一千元一斤，竹蓀也要六百元一斤。

老舅卻隻喝了一口湯便撇嘴說太寡淡，又說肉菜太油膩，蔬菜太苦。

最後，老舅大言不慚道吃不慣媽媽做的飯，要求媽媽以後帶他去餐廳吃飯。

他這狂夾肉菜，狼吞虎咽、滿嘴流油的樣子，叫吃不慣？

剛一放下筷子，老舅便攤在沙發上打起個飽嗝，眯著眼睛道：

“我困了，要睡午覺。外甥女啊，我睡哪裏？”

我腹誹，老舅剛吃飽就要睡覺，怕是被那些肉菜撐暈的。

媽媽回答說客房已經收拾好了，說著便帶老舅去客房看。

老舅卻站在客房門口搖起了頭，理直氣壯道：

“聽說這裏新開了一家五星級酒店，外甥女啊，你還是幫我在那裏開個房間吧。”

“我在你家可住不慣。休息不好可教不好你女兒，你說是吧。”

媽媽一聽生怕住所會影響老舅的教學質量，忙說她會去安排好房間。

我知道老舅在外並無房產，一直和妻女擠在狹小的教職工宿舍。

我家客房比那宿舍寬敞舒適百倍，不知道老舅在裝什麼。

我終於忍不住出聲嗆老舅：

“老舅，您在A市哪所學校任教啊？學校宿舍竟然有五星級酒店待遇。”

老舅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媽媽急忙打圓場，搶在老舅發作前責怪我不懂事亂說話。

可媽媽並不是怕老舅不開心，而是怕我對老舅的忍耐會到極限。

畢竟我發起瘋來，沒誰攔得住我。

但媽媽已經給老舅轉去了一千元一節課的補課費，所以我還能再忍老舅幾天。

等補習課程結束，我可就沒那麼好脾氣了。

老舅瞌睡來了，等不及換到酒店，便帶著女人在客房睡下了。

我把媽媽拉到一邊，說：

“那個女人，是老舅養在外邊的女人吧？老舅這人，人品有問題。”

媽媽卻不以為意，說隻要老舅教得好就行，還讓我別管老舅的私事。

媽媽文化水平不高，所以她格外“尊師重道”，幾乎把所有老師奉為“神明”。

就算是老師自身的問題，媽媽也隻會把問題怪到學生頭上。

即使我早已料到媽媽會說什麼，心頭還是湧上一陣失望和怒氣。

老舅一直睡到傍晚才悠悠轉醒，把姐姐叫過去商量上課時間。

姐姐提議下午上課，老舅卻眉頭一蹙，否決道：

“你媽說你下午還有一個補習班，你還把時間定在下午，不就是想敷衍了事？”

“一個下午上兩個補習班，你自己想想有沒有效率！”

姐姐趕緊解釋她上午要去圖書館寫作業，才會把時間定在下午。

老舅卻一口咬定姐姐上午就是要在家睡懶覺。

姐姐每天早上都會前往圖書館自習，風雨無阻，這是我和媽媽有目共睹的事實。

可媽媽非但不幫姐姐解釋，還跟著老舅一起批評姐姐就是想偷懶。

我看著姐姐委屈還要強顏歡笑的樣子，心疼極了。

接著，老舅又開始定上課地點。

五星級酒店距離我們家有一段距離，姐姐步行過去需要近一小時。

而老舅有汽車，從酒店開車到我們家隻需要十幾分鐘。

姐姐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路上，老舅卻堅持把上課地點定在酒店。

他還美其名曰：

“能吃苦的孩子才能學得更好，這是磨練意誌。”

此話一出，媽媽自然是深信不疑，逼著姐姐答應了下來。

商定好課程事宜，老舅便催著媽媽帶他和小三去餐館吃飯。

經過剛才的事情，我和姐姐也沒胃口吃飯了，所以留在家裏。

我想上個廁所，一推開門就看見衝水水管上沾著穢物。

而今天，隻有老舅睡醒後使用了廁所。

我頓時幹嘔起來，和姐姐一起把老舅罵了一萬遍。

媽媽回來後，我把這件事告訴她。她卻說老舅這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甚至，媽媽還批評我和姐姐斤斤計較，一點也不尊重師長。

眼見無法溝通，我和姐姐隻能憋著一肚子氣上床睡覺。

次日，姐姐早上七點就出門去上課。

課程隻有一個小時，姐姐卻臨近十二點才回到家。

於是我和媽媽問姐姐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姐姐說她到達酒店後，整整一個小時都沒看見老舅人影，是她在自習。

說來也巧，老舅這時剛好打電話過來。

老舅開口便找媽媽討要一千塊錢，說今天多給姐姐上了一小時課。

我和姐姐都被老舅的無恥驚呆了，示意媽媽不要當冤大頭。

媽媽卻不理會我們，眼都不眨就轉了一千過去，還說：

“你們兩個小孩子懂什麼？讓你姐自習肯定也是老舅的打算。”

“再說了，你姐在圖書館自習，能跟在你老舅那裏一樣自律嗎？”

“你們別管了！出這個錢我樂意。老舅可是名師！”

我小聲問姐姐老舅教的怎樣，姐姐沒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隨後，姐姐忽然問我能不能陪她去看電影。

我爽快答應，問姐姐怎麼突然想去看電影。

姐姐歎了一口氣，說還不是因為老舅。

原來老舅上午不見蹤影的一個小時，是帶著小三出門玩了。

二人回到酒店的時候，小三當著姐姐的麵向老舅撒嬌說想去看電影。

於是老舅命令姐姐去給他和小三買好電影票，還要求姐姐一起去。

我心下了然，老舅之所以要求姐姐一起去，就是為了讓姐姐出錢打雜。

節假期間電影票漲價，光這幾張電影票就花了姐姐大幾百。

我思緒一轉，想到一個整老舅的法子。

傍晚，我和姐姐領著老舅和小三去到電影院。

老舅剛一落座，就叫了起來：

“哎呦，現在的電影院是越來越高級了。座位上都有按摩墊。”

“正好我今天腰酸背痛，你們兩個快幫我們買個按摩套餐。”

姐姐掏出手機掃碼付款，因為網絡不好，頁麵加載得格外慢。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就惹惱了老舅。他哼道：

“快點買啊！你們對待老師就是這個態度？你們媽媽知道了該怎麼想？”

這句簡直就是在威脅我和姐姐，這便是這位名師的“師德”嗎？

我對老舅的懷疑又重了幾分，隻等朋友把打聽結果發來。

電影散場時，外麵竟下起了大雨。陰風陣陣，十分濕冷。

老舅卻帶著小三開車直接離開，對我和姐姐不管不顧。

他說這是給我和姐姐長長記性，讓我們知道不尊重老師的後果。

風雨並沒有停歇的跡象，我和姐姐隻能淋雨走回家。

媽媽看到我們渾身濕透的樣子，還說老舅罰得好，不愧是名師。

當天夜裏，我和姐姐就開始不住咳嗽、渾身乏力，感冒了。

姐姐還發起了低燒，也因此第二天起晚了些。

姐姐遲到不過五分鐘，老舅便打來電話給媽媽，咆哮道：

“你的大女兒在幹什麼棺材爛板？！還敢遲到！”

“今天我要罰她留堂一小時，你再打一千塊錢過來！”

棺材爛板，是家鄉方言的罵人話。相當於咒人去死，極其惡毒。

可媽媽掛了電話後不僅不生氣，還樂滋滋地把錢轉過去。

她還說遲到五分鐘換來了一小時課程，是姐姐賺了。

我的感冒嚴重，隻能躺在床上靜養。

我正翻看著看電影那晚，老舅和小三摟抱在一起的照片。

朋友發來消息，說老舅果然“大有來頭”。

他確實曾在本地中學任教，但去A市，並非是因為他教學水平出眾。

純屬是因為他在本地混不下去了，因為他帶人把自己學生的眼睛打瞎了。

而且，他已被A市中學開除，具體原因不清楚。

心下一動，我又想到一個整老舅的計劃。

我打字問朋友能不能聯係上當年的學生，朋友表示她會去幫我打聽。

這時姐姐下課回來了，她看上去情緒格外的低落。

我本以為姐姐是生病不舒服，便關心了幾句。

但姐姐搖頭說和感冒無關，她隻是不想再去老舅那裏補習了。

說罷姐姐眼眶通紅，似是終於鼓起勇氣，讓我陪她去跟媽媽說。

媽媽聽到姐姐不想去上課，分貝幾乎能震碎玻璃杯：

“花了這麼多錢才把老舅請回來，你說不上就不上？我都是為了誰？”

“老舅可是A市名師！也就是我們是親戚，他才會答應回來，你還不知感恩！”

“你不想上課，我絕不答應！”

姐姐也爆發了，她一邊流眼淚一邊尖聲叫道：

“是你自己要把老舅請回來！我沒有求你！有這麼多錢，什麼補習班上不了？”

“而且他講得一點也不好！今天上課的時候，他還一直摸我手！惡心死了！”

媽媽卻叫的更大聲了：

“老舅講得不好？人家可是名師！肯定是你自己理解能力不夠，跟不上人家！”

“他在A市什麼樣的女生沒見過？還摸你手，你別為了不去上課什麼話都說！”

“就算他摸了肯定也是不小心碰到的！別太敏感！你明天不去也得去！”

“我倒要看看你去上一次課，會不會少一塊肉！”

說著，媽媽直接現場給老舅發去語音告狀，讓老舅明天好好管教一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