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什麼都好,他唯一不好的,就是不愛我。」
在我的成人禮這天,父親在陪堂姐過成人禮,而我隻有空蕩蕩的房間。
我接到了一個電話,看著備注,皺了皺眉出門了,可沒想到那是讓我失去生命的電話。
我的父親,是市裏最厲害的法醫,看了一眼屍體,就知道被害人是怎麼死的。
可他唯獨,沒有認出那具屍體是他的女兒。
1
我的屍體被分成了很多塊,尤其是臉部,密密麻麻的全是燙傷的疤痕,已經看不出來相貌。
父親看著眼前的屍體,隻是一眼,就下了決定,
「被害者是生前被捆綁,身上有掙紮的痕跡,凶手在她背後給了她致命一擊,頭部有明顯的傷痕。」
父親皺了皺眉頭,似乎是在想究竟是多大的深仇大恨,才把一個花一樣年紀的小女孩害成這樣。
「在被害者醒來之後,他們先是拔掉了她的牙齒讓她無法說話,隨後用烙鐵把臉部全部燙傷,還給被害者灌了清醒的藥物,讓她活生生地疼死。」
我的靈魂飄在半空中,聽著父親下的決斷。
他說的都對,一字不差,他的女兒,就是這樣被折磨死的。
「作案手段如此慘烈!簡直就是一個惡魔!」
父親旁邊的劉叔滿臉都是憤恨,狠狠地拍了一下旁邊的桌子,發出“砰”的一聲。
「老陸,可以找到死者的身份和家人嗎?」
父親看著我的屍體,搖了搖頭,
「公告已經發出去了,目前還沒有人來認領屍體,而死者的身上也沒有證明她身份的證件。」
我想要哭出來,可是我已經死了,我哭不出來。
父親,死的不是別人,正是你唯一的女兒啊!
劉叔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沒想到在這樣和平的社會,還能遇到這種慘絕人寰的案子,簡直就是令人發指。」
父親的眉頭都擰在一起,他一向是個善良的人,哪怕是遇到一隻受傷的小貓,也會抱回家將它醫治好。
我苦笑了一下,想到我在筆記本上寫的那句話,
「我的父親什麼都好,他唯一不好的,就是不愛我。」
父親恨我,因為我在初三的那一年,想要吃雞蛋,媽媽為了給我買雞蛋出了車禍。
自從那一天,父親恨上了我,恨我奪走了他最愛的妻子的命。
我也恨上了自己,如果不是我要吃雞蛋,媽媽就不會出事。
我不再吃雞蛋了,一看到雞蛋就想吐。
爸爸讓我搬了出去,無奈之下,我住到了媽媽以前住的那個破敗閣樓裏,可我沒有怨言,我隻是希望有一天,爸爸能夠原諒我。
哪怕隻是一句,
「夏夏,爸爸不恨你了,你回來吧。」
可我並沒有,他把堂姐接回了家,待外邊溫順的堂姐視若己出。
2
「老陸,無論如何也一定要找出殺人凶手,殺人就要償命,更何況他還是這樣的殘忍,禍害一日不除,就會傷害更多的人。」
劉叔歎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
「今天是夏夏的成人禮吧,這麼晚還把你叫過來,真是辛苦了,改天我一定親自登門給夏夏道歉!」
劉叔一臉歉意,可父親聽到我的名字後直接變了臉色,
「我怎麼會和那個孽障過成人禮!我剛剛是在和秋秋過成人禮。」
我和陸秋秋是堂姊妹,生日還是在同一天,自從大伯去世後,父親就一直對她很好,一直到媽媽去世那天,父親更是把她接回了家,將我轟了出去,把我的房間給陸秋秋讓了出來。
劉叔張了張嘴,還沒有說出話來,爸爸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我看到爸爸臉上一下子有了笑意,立馬接聽了,
「喂?秋秋,怎麼了?」
「叔叔還在警局呢,你不要害怕,我讓司機叔叔去接一趟你。」
爸爸的語氣是那樣的溫柔,那是我在媽媽去世後從未聽到過的。
可一提到陸秋秋,我的心裏就升起一陣惡寒。
陸秋秋。
我咬牙切齒地把這個名字想了一遍。
爸爸很快掛斷了電話,脫下白大褂就要回去。
劉叔叫住了他,「老陸,你這是要走了嗎?」
「對啊,秋秋因為擔心我出門去找我,一下子不知道走到哪裏去了,都害怕了,現在又出這種事,我實在擔心她,得回去好好安慰安慰她。」
爸爸一臉擔憂,仿佛那是自己的孩子。
我周身都顫了一下,到死,我都不會忘了這個人。
爸爸,如果您知道您最疼愛的侄女並不是因為去找你而走丟,而是把你的親生女兒害死,一時慌亂走錯了路才走丟的,你會作何感想?
我想起生前陸秋秋害怕卻一心想要將我置於死地的狠厲,就一陣害怕。
「陸夏夏,隻有你死了,陸家所有的東西才能都歸我,反正你也是沒了娘,叔叔也不疼愛你,你活著也和死了沒什麼兩樣是吧?」
我被陸秋秋一點點折磨著,想要暈過去她卻給我灌了讓我清醒的藥物,
「你知道這是從哪裏得來的嗎?這是從你爸爸那裏偷來的。」
我流下一連串的清淚,想要和爸爸打電話,可我的牙已經被敲碎了,說不出話來,最後爸爸不耐煩地掛斷了電話。
陸秋秋笑得更大聲了,
「你看吧,我就說,即使你要求救,他還認為你是惡作劇。」
我就這樣,被陸秋秋一點點折磨至死。
我想媽媽了。
在死之前,陸秋秋還在我的嘴裏塞了好多雞蛋,可是我......我連吐的力氣都沒有了。
3
「老陸啊,不是我說,今天好歹也是夏夏的成人禮,你應該和她打個電話問候一下的,畢竟當年那件事......」
「老劉,」爸爸的眼裏全是不耐煩,「當年要不是她,靜慧就不會去世,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我的心聽到這話直接涼了半截,原來這麼多年以來,他還是這樣恨我。
「更何況今天她給我打電話了,不過是惡作劇,打通以後不說話,我直接掛了。」
「她一向是這樣,沒人管教,骨子裏的壞。」
聽到我的親生父親對我是這樣的評價,我隻覺得心像是被剜了一刀,疼得喘不上氣來。
可為什麼......為什麼我已經死了,還是這麼痛呢?
「夏夏不是這樣的人,她是不是有什麼事?」
劉叔聽到這話直接皺起了眉頭。
連一個和我毫無血緣關係的人都了解我的性格,可我的父親卻認識我是一個壞到骨子裏的壞種。
「她能有什麼事,不過就是像小時候那樣騙人想要吃雞蛋,最後卻害了別人吧。」
我就這樣聽著我的父親,漫不經心地提起我內心深處最痛的事。
劉叔還想要說什麼,可爸爸直接走了。
我跟了上去。
聽到劉叔在背後看著我的屍體,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花一樣年紀的女孩啊......」
爸爸一回到家後,就滿臉關切地跑到陸秋秋麵前,上下打量著她,整張臉都是擔憂,
「秋秋,你以後不要亂跑了,現在社會上不太平,叔叔剛剛出門還處理了一件殺人案,被害人就是和你差不多的年紀。」
聽到“被害人”三個字,我看到陸秋秋的臉肉眼可見地慌亂了起來,白的像是白紙一樣。
「秋秋!你怎麼了!臉色怎麼白成這個樣子!是不是生病了!」
父親的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一下子拽住了陸秋秋的手腕,「走!叔叔帶你去醫院!」
陸秋秋嚇得一下子大叫起來,臉色更白了幾分,
「不......不用叔叔,我沒事的,就是聽到您說的那個案子,嚇了一跳而已。」
爸爸鬆了一口氣,隨後站起身來給陸秋秋倒了一杯熱水,
「先喝水吧,壓壓驚,至於那個案子,和你沒有關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呢?她可是殺害我的殺人犯啊......
我苦笑了一下,知道他並不能聽到我的聲音。
我看到陸秋秋明顯地握緊了杯子,因為害怕而用力,連指尖都發白。
4
第二天父親的手機很突兀地響了起來,而這時候父親正在廚房裏給陸秋秋做著早飯。
父親慌亂地摁了接通,壓低了聲音,
「喂?老劉,這麼早你給我打電話幹什麼?」
可能是怕打擾到陸秋秋睡覺,他連說話的聲音都很輕柔。
可我記得,每次我和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對我說話的聲音都很大。
「老陸,你現在有沒有時間來警局一趟!有人過來認領屍體了!」
認領屍體?怎麼可能,那是我的屍體啊......
父親看了一眼飯菜,最後還是說道,
「我馬上就給秋秋做好飯了,再等我十分鐘。」
最後父親還是做好了飯菜去的,到的時候,是一臉愁容的劉叔,還有痛哭流涕的家長。
「警官......我女兒從前天開始就失聯了,我給她打了那麼多電話也沒有接通,她剛剛過了成人禮,出去旅遊了......我看到公告,要找這具屍體的家長,我真怕......真怕......」
一個中年男人,泣不成聲。
「我的女兒就是我的命啊!絕對不能出事的!」
父親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了一句,
「這位先生,您先不要激動,先來看看屍體吧。」
說完後,父親就想要帶他去看看我的屍體。
我心裏的疑惑更深了。
就在這時,他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打破了這寂靜。
5
那人看了一眼上麵的備注,連忙接起了電話,話裏話外都是擔憂,
「喂!是你嗎女兒!你要嚇死爸爸了!」
他直接哭了起來,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我。
這是一個擔心自己女兒的父親嗎?原來被人惦記著,是這樣的啊。
「我都來警局了!你再來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和爸爸說一聲!你兩天沒有打電話,爸爸都要擔心死了......」
最後他掛斷了電話,原來是一場烏龍,他誠心實意地對所有人道歉說道,
「對不起啊各位警官......那不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剛剛和我打電話了,她去深山裏了,結果沒了信號,現在才出來,趕緊給我打個電話......」
所有人聽到他這話也是給他鬆了一口氣,
「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
劉叔也是走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同誌,你這不錯啊,知道遇到事情了找警察。」
那人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也是沒辦法啊,我就這麼一個女兒,看的她比我自己的命都重要!這孩子從小沒了娘就已經夠可憐了,我這個爹要是再不管她,那就真的是太可憐了......」
那人說著,眼裏就滿是淚,
「她的電話我也是一個都不敢落,孩子一定是有什麼事情才打電話的......」
聽到這話,我的心裏一陣難受,我看向了父親。
巧的是,劉叔也看向了他。
父親的臉色變了變,別過了頭。
「那女娃子也是慘,好好的小姑娘,就這樣被害死了,要是讓她爹媽知道,得有多心疼啊......」
那男人還在說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他說的是我。
我也低下了頭,這個叔叔說的對了一半不過也錯了一半。
我是慘,不過我沒有人可憐我。
最後警察們送走了那個男人,劉叔又猛吸了一口煙,
「真是,好不容易以為這案子有些頭目了,現在線索又斷了,也不知道這女娃子的爸媽是誰,這麼心大,孩子都失蹤兩天了也不知道來報案。」
父親緊繃著下巴,不說話。
劉叔捅了捅父親,「老陸啊,你和夏夏打過電話沒有?當初你也沒和孩子去過成人禮,現在城裏出了這種事,你不得告誡她少出門啊。」
「她能有什麼事,現在也不出門,也不露麵,估計是在家裏睡大覺呢。」
父親不以為然地說了句。
我的心又沉了半截。
6
「老陸啊,聽我一句勸,今天回家你買點東西去看看夏夏,那好歹也是你的親生女兒,就像是剛剛那個同誌說的,孩子從小沒了娘就已經夠可憐了,你這個爹還不管她......」
劉叔苦口婆心地說著。
我看到爸爸的臉色動了一下,隨後說道,
「我今天回去看她一趟的,正巧靜慧的忌日要到了,她需要跪在她媽媽麵前贖罪。」
爸爸冷冷地說著。
聽到爸爸要去看我,我竟有些害怕起來。
要是他發現我失蹤了會怎麼辦?會不會著急?
我轉念一想,不會的,如果我失蹤了,他寧願相信我離家出走,也不會相信我已經死了吧。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
爸爸工作完的時候真的去了我家,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他本來並沒有帶什麼東西,猶豫了好久,最終在路上順手買了一個蛋糕。
我愣了一下,這麼多年,這是他第一次給我買東西,難道真的是那個叔叔的話讓他有所感觸嗎?
不過也已經遲了。
等他到我家的時候,敲了敲門,沒有人開門。
他皺了下眉頭,又敲了敲門。
可依舊是沒有人開門。
當然沒人開門啊,因為裏麵已經沒有人了,不過好可惜,因為我等他等了幾年,而他終究是來晚了一步。
爸爸滿臉的不耐煩,想要把蛋糕放到門口就離開。
我看到他不耐煩的臉色,又覺得有些放下心來,還好,如果他進去的話,就會發現我已經不見了。
但他最後知道了結果又能怎樣呢?我已經死了啊。
父親想要轉身離開,卻不曾想被隔壁的老太太叫住了,
「你是......夏夏的父親是嗎?」
父親愣了一下,呆呆地看著麵前這個老太太,點了點頭。
「是我。」
7
父親被請去了在那個老太太家裏喝茶,老太太眼神不好,聽力也不好了,卻是唯一一個照顧我的人。
「你好久不來了吧。」
老太太把茶往父親麵前推了推,並沒有說別的什麼,可卻讓父親說不出話來。
老太太繼續說道,
「夏夏這個孩子,最初來到這的時候是哭著來的,一直和我這個老太婆說自己是一個罪人,害死了自己的母親。」
「可是,這些事情也不是人能決定的,你說對吧?」
老太太混濁的眼睛看著父親,父親的臉色白了幾分,點了點頭,
「阿婆,您說的是。」
「先不說別的,靜慧那孩子,是我哦從小看著長大的,她沒爹沒娘,最好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生下了夏夏,她把你們兩個當成她的一切。」
老太太混濁的眼睛看著遠方,像是陷入了回憶,
「夏夏是個好孩子,你也不應該因為什麼事情就對她有偏見,你要知道,她是靜慧留下來的唯一和她有關係的人了。」
父親的臉色發白,握著水杯的指尖也是泛白,我看著父親,從他的臉上,居然看到了自責。
「阿婆,我知道了,今天我就將夏夏接回去,好不好?」
父親像是懊悔了,臉上寫滿了自責,
「這麼多年,是我對她過於偏見了。」
阿婆卻沒有說話,笑著搖了搖頭,
「別看我老婆子眼睛也花了,耳朵也不好用了,可我的心不瞎,相反,你的心是瞎的。」
阿婆這樣說了一句,隨後將茶具收了起來,
「夏夏這孩子,不是個夜不歸宿的,可她已經兩晚都沒有回來了,如果你想要和她好好聊聊,就去找找她吧。」
阿婆說完後,就帶著茶具離開了。
而父親聽到這話,眼眶卻是驀地瞪大了。
我也開始緊張起來。
他終於知道,我失蹤了。
可您想到,我和那場殺人案的關係了嗎?
8
父親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直接衝去了外邊,他跑的很急,像是懷疑了什麼。
我看到他拚命地拍著門,可沒有人回應他。
「夏夏!夏夏你開門啊!我是爸爸!我是爸爸啊!你快開開門!」
裏麵沒有聲音,父親終於急了,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下子將門踢開了,本來就岌岌可危的門直接“砰”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而父親卻發現,裏麵空無一人。
他終於慌了,開始大叫著,
「夏夏!你去哪裏了夏夏!你出來啊!」
沒有人回應他。
我看見父親向後踉蹌了一步,臉色發白,簡直要倒在地上,
「夏夏......你不要嚇爸爸好不好......夏夏......」
我的心臟處傳來一陣悶痛,我也想回答他,可是我做不到了。
緊接著,他一下子發現了我桌子上的筆記本。
是我在成人禮那天寫的。
上麵有一句話,
「我的爸爸什麼都好,他唯一不好的,就是不愛我。」
我看到父親的瞳孔驀地睜大了,無比痛苦地叫了一聲,就把那筆記本捂在懷裏。
他顫抖著手拿出手機來,找到了我的電話號碼就撥了過去。
可一個個的,都是無人接聽。
我看到他的表情越來越絕望,我想要安慰安慰他,告訴他,我就在你身邊的,你不用擔心,雖然是換了一種方式。
電話最後居然被接通了,我吃了一驚,電話怎麼可能被接通?我的電話不是已經被陸秋秋扔下懸崖了嗎?
父親連忙接通了電話,我明顯地看到他鬆了一口氣,
「夏夏!我是爸爸啊!你要嚇死爸爸了......」
「老陸......」
那頭傳來的不是我的聲音,而是劉叔的。
我看到爸爸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呆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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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劉啊,你怎麼拿著夏夏的手機?她是不是去警局找我了,不想接我的電話?」
「你告訴她,我這些年錯了,我馬上就把她接回家好不好?你讓夏夏說句話吧......」
爸爸說到最後,眼淚都掉了出來。
我聽到那頭的劉叔也是泣不成聲,盡量讓聲音保持平穩地說道,
「老陸啊......這部手機,是我們在被害人被害的懸崖底下找到的,應該是殺人犯將手機直接扔在了懸崖下,可能是沒想到我們還能去懸崖下找,更沒想到我們居然能將手機修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