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有兩顆心臟。
這是我唯一能討父母歡心的地方。
因為我姐姐有先天心臟病。
父母生下我,隻是為了給姐姐提供一個可移植的心臟源。
我以為沒有人會愛我,直到遇到我老公並和他結婚,可我沒想到,就是這個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居然要求我把心臟捐給姐姐。
他說我有兩顆心臟,捐出一顆也不會死,可他不知道,我隻有一顆心臟了,我的另一顆心臟,在他身上。
1.
“反正你有兩顆心臟,捐一顆也不會死,江詩悅,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自私?”
林蕭宇拽著我的胳膊,臉上的怒氣不似作假。
“你父母都說了,你生下來就是為了給你姐姐延續生命,現在你姐姐有需要,你就有責任站出來,給她捐心臟!”
即使這種話從小到大我聽了無數遍,可從這個我最愛的男人口中聽到,我的心還是隱隱作痛。
“蕭宇,我現在隻有一顆心臟,捐給姐姐我會死的!”
“江詩悅,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林蕭宇的眉頭皺了起來,我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如此厭惡和不耐煩的表情,“你媽媽都說了,你生下來的時候就有兩顆心臟,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
“真的!”我焦急無比,趕緊解釋,“檢查結果都出來了,你不是也看到了嗎,我真的隻有一顆心臟了!”
“你還有臉說,我沒想到你竟然能自私到這個地步,竟然收買檢查人員,讓他偽造檢查結果。”
林蕭宇冷眼看著我,就好像我真的是他口中那種自私又冷漠的人一樣:“詩語可是你的親姐姐,你怎麼眼睜睜看著她死掉,見死不救?”
“你果然和你媽媽說的一樣,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我渾身冰涼,雙手止不住的顫抖。
我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厭棄我的男人是曾經愛我到骨子裏的人。
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喜歡姐姐,為什麼他們都逼著我為姐姐去死呢?
就在我流淚的時候,林蕭宇已經動手把我往手術室推,我的力氣沒有他大,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離手術台越來越近。
“不管怎麼說,今天你都必須要給你姐姐捐出一個心臟!”林蕭宇不容拒絕地說。
而我流著淚,拉住了他的手:“蕭宇,我真的沒有騙你,我小時候做過一場手術已經捐獻了一顆心臟了,如果再做這場手術,我會死的!”
“謊話連篇,真是惡毒!”林蕭宇不耐煩地看了我一眼,低下頭準備給我注射麻醉劑。
危急關頭,我隻得喊出來:“蕭宇,我的心就在你身上!”
此話一出,手術室裏的其他醫生都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這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在這裏騷擾自己的姐夫,真是不要臉!”
“你以為說一句土味情話就能不做手術了嗎?”
“也不怪你家裏人都不喜歡你,這麼自私又不要臉,誰會喜歡你這種人呢?”
林蕭宇從來沒有對外說過我們的關係,加上這段時間我姐姐住院的事情都是他在忙前忙後的照顧。
這些醫生自然就把他當成了我姐的老公,而對於這些流言,他從來沒有解釋過。
我淚流滿麵,想為自己解釋:“不,我才是......”
可這句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手術室裏的江詩語打斷了:“都是我不好,身體這麼差,不然我的妹妹也不會因為我受這麼多苦。”
“蕭宇,如果詩悅不願意的話就算了,就讓我自生自滅吧!”
她麵色蒼白,身體虛弱,說出的話又如此善解人意,讓手術室裏的所有醫生都有些動容,也不禁對我更加厭惡。
“你姐姐這麼善解人意,你又有兩顆心臟,捐她一顆怎麼了?”
“我看啊,她就是見不得別人好!”
他們更加肆無忌憚的攻擊著我,可隻有我看得到,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角落,江詩語朝我露出的挑釁的笑容。
林蕭宇根本沒有關注別人怎麼說我,他低聲安慰了江詩語幾句,就拿著麻醉劑朝我越走越近。
“別擔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等你把心臟捐給你姐姐以後,我一定會加倍補償你,相信我。”
我被按住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支麻醉劑注射被進自己的身體裏。
意識漸漸模糊,我的眼前越來越花,什麼都看不見了......
2.
手術室的燈整整亮了五個小時才滅下來,結束的時候,林蕭宇小心翼翼地從我的胸腔裏取出了一顆心臟。
他甚至沒有好好看一眼,就迫不及待舉著心臟走向了另一間手術室,而我,則被他敷衍地交給助理。
助理本就不喜歡我,加上自己實在主持不了這麼大的手術,隻敷衍地替我擦了擦血就把我扔在了一旁。
彌留之際,我睜開眼,卻連自己愛人的背影都沒能看見。
我隻覺得胸口無比疼痛,疼得我幾乎失去呼吸。
我......就快要死了吧?
所有人都說我的降生就是為了給姐姐延續生命,現在我終於把命給她了,想必他們都會滿意吧。
可是又有誰,會因為我的死亡感到悲傷呢?
“她怎麼死了?”手術室內爆發出一聲驚呼,幾個護士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林醫生不是說她有兩個心臟嗎?怎麼挖出去一個就死了?”
她們麵麵相覷,可主刀醫生都走了,他們又有什麼辦法呢?
“現在怎麼辦?”
“沒辦法了,死都死了,隻能等著人來收屍了。”
她們看我死相實在難看,好心把我從手術室推出來,送到了太平間。
而另一邊,林蕭宇正在專心致誌給江詩語做手術。
他是個頗有經驗的醫生,但這場手術畢竟是給江詩語做,他還是無比緊張,比往日都要更加有耐心。
幾個小時之後,手術順利完成,江詩語用我的心臟獲得了新生。
安頓好仍處在麻醉期的江詩語,林蕭宇這才想起我的存在,他找到幾個護士,隨口問了一句:“我老婆呢?”
幾個護士以為他說的是江詩語,回答道:“已經安頓好了,就在病房裏,林醫生您快好好休息吧。”
林蕭宇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他想起剛才我和他對峙的樣子,心裏的不滿還沒有散去。
既然這樣,他想,就讓我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錯誤,等什麼時候他心情好了再過去。
想著,他疲憊的回到了休息室,剛睡了沒多久,就有護士來告訴他,江詩語醒了。
林蕭宇的睡意一下子消散,他飛快穿上衣服,回到了江詩語的病房。
病房裏,江詩語整個人煥然一新,就連臉色都紅潤了幾分,看見林蕭宇,她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
“蕭宇,你來啦!”
說著,她就低下頭露出小女孩家的羞澀表情:“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現在恐怕已經......”
“好了,不要說那些喪氣的話,”林蕭宇笑容得體,“都過去了。”
江詩語毛色閃動,她上下看了一圈,沒看到我,就開口說:“妹妹怎麼沒來,她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身體這麼差,她也......”
林蕭宇皺起了眉頭,看著江詩語善解人意的樣子,他又想起了那天我對他的頂撞,不由得又對我多了幾分怨氣。
“別這麼說,詩語,她能把心臟捐獻給你一個是她的榮幸。”
說著,他就自然而然地拿起了放在病床邊上的蘋果,給江詩語削蘋果吃。
就在這時,護士來給江詩語換藥,看著兩人和諧的模樣,忍不住開口說:“林醫生,您對您老婆真好!”
林蕭宇微不可察地皺起了眉頭,想要開口解釋:“你理解錯了,她不......”
可還不等他說完話,江詩語就打斷了他:“啊,我的心口好痛!”
3.
林蕭宇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她吸引,連忙去查看她的傷口情況,自然也沒注意到江詩語臉上得意的笑容。
“你的傷口恢複得不錯,但是這兩天也要注意清淡飲食,有什麼不舒服的隨時告訴我。”林蕭宇不厭其煩地囑咐。
也就是在這時候,他忽然想到了我,當時他從我體內取出心臟後,就急匆匆地去給江詩語做手術,收尾工作都交給了助理。
也不知道我現在恢複的怎麼樣了。
這麼想著,他開口道:“詩語,我去看看詩悅,你自己小心點。”
可還不等他走到門口,江詩語就咬牙喊住了他:“我爸媽現在都在外地趕不回來,我在醫院隻有你一個熟人,你走了,我怎麼辦?”
林蕭宇略微思考了一下,反正我有兩個心臟,左右也不會死掉,他就多陪陪江詩語,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事的。
而另一邊,太平間的清潔人員看著我的屍體正在犯愁。
“這都多久了還沒人來認領,生前不會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人吧?”
“不管了,先收拾到一邊,等明天就送去火化場。”
江詩語她身體恢複得很好,僅僅是兩天之後,就能下地走動了。
看著活蹦亂跳的江詩語,林蕭宇終於想起了我。
這麼算來,我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纏著他了,要是放在以前,我一定會每天給他發數十條消息,提醒他按時吃飯,按時喝水。
不會是還在賭氣吧?
林蕭宇皺起了眉頭,他不喜歡不聽話的女人,如果我能和江詩語一樣聽話就好了。
可即使心裏還有怨氣,他也還是決定到我的病房去看一看。
但推開門,他卻沒有在病房裏看見我。
“這間病房的病人呢?”林蕭宇問一個路過的護士。
護士往裏看了一眼,見床單整齊,便隨口回答:“早就出院了,怎麼了,林醫生?”
林蕭宇心頭的不滿更甚,好歹江詩語也是我的姐姐,她做了那麼大的手術,我不知道去看一眼也就罷了,竟然自顧自出了院,而且這兩天一條消息都沒有。
他翻出手機給我打了幾個電話,但怎麼打,那邊都顯示“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
“好啊,竟然敢不接我的電話,我看你還能強到什麼時候!”林蕭宇低聲咒罵。
他回到了辦公室,同事見他表情不好,開口問道:“林醫生,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我老婆不接我電話。”
同事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勸解道:“女人就這樣,多愁善感的容易想多,她不是剛做完手術嗎?估計是心情不好,你給她買點喜歡的東西就好了!”
“你們感情那麼好,她肯定不會跟你真生氣的!”
同事的話讓林蕭宇想到了以前,剛談戀愛的時候,我還是很溫柔可人的,這麼多年,除了在江詩語的事情上,我們也很少吵架。
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當天晚上,林蕭宇就去商場買了一條我看中了很久的項鏈。
可等他回到家,那個往日總等著他回家吃飯的我卻不知去向,留下的,隻有放在桌子上的離婚協議書。
4.
沒錯,早在他提出要讓我給江詩語捐獻一顆心臟的時候,我就草擬了這份離婚協議書。
看著這份離婚協議書,林蕭宇幾乎要把手裏的包裝盒給捏碎。
他坐在沙發上,忽然想起了往日回到家中時,我早就備好了香噴噴的飯菜,還會給他按摩,幫助他消除一天的疲憊。
可現在,整個房間死氣沉沉,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沒由來的,林蕭宇無比煩躁,反正在家也待不下去,他索性直接驅車回到了醫院。
江詩語的病房內,爸媽終於從外地趕了回來,正滿臉激動地牽著她的手問東問西。
林蕭宇打起精神,陪他們聊了一會天。
等敘完舊,爸媽才像是剛想起來:“對了,詩悅呢,怎麼好久都沒有她的消息了?”
察覺到爸媽語氣裏的擔憂,江詩語咳嗽了幾聲,蒼白著臉色開口:“妹妹早就出院了,可能是在怪我吧,一直沒有來看過我......”
聽到她這麼說,爸媽剛才那一絲絲的擔憂頓時煙消雲散:“真是個沒良心的,姐姐做了這麼大的手術,居然不知道來看一眼!”
“反正當初把她生下來也是為了給詩語做心臟移植,現在詩語的病好了,她愛死到哪裏,死到哪裏!”
江詩語聽著爸媽這麼說,不由得生出幾分得意的情緒,而一旁的林蕭宇則感到有些奇怪。
明明我也是爸媽的孩子,可他卻從來沒有看到過爸媽對我有意思一毫的關心。
不知為何,他不想再看見三個人這幅溫馨的樣子,隨便找了個借口,走出了病房。
恰好一個同事路過,看見他,麵色帶上了幾分調侃:“林醫生,你對你老婆可真是上心,每天都守著她。”
林蕭宇皺起了眉頭:“誰跟你說她是我老婆的?”
“你老婆自己都說了,你還不承認呢,前幾天我可是親耳聽見她說的!”
林蕭宇心裏的厭惡越積越多,直截了當開口:“她不是我老婆,我老婆早就出院了!”
回到辦公室,本來心情不好的他卻看見了自己的博士生導師。
“劉老師,您怎麼來了?”
劉主任看著年紀輕輕就成為了主治醫生的林蕭宇,滿臉欣賞:“聽說你成功完成了一場心臟移植手術,我特意過來看看。”
兩人寒暄了幾句,可能是年事漸高,劉主任不禁對往事有些感慨。
“想當年,你的心臟移植手術還是我做的,沒想到時過境遷,你也成了救助別人的醫生了!”
林蕭宇愣住了:“老師,您是說,我做過心臟移植手術?”
“對啊,”劉主任表情自然,“當時還是一個小女孩給你捐的心臟呢,你不會都忘了吧?”
那一瞬間,林蕭宇忽然覺得自己失去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痛苦到心臟都有些抽痛起來。
是什麼呢?
他到底忘記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