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家裏遭賊人暗算,家門上下洗劫一空,隻剩我孤身一人。
危機關頭,長公主從天而降,救我於水火之中,並幫我報仇雪恨。
我心懷感恩,拋下一身抱負,甘願在長公主後院做一個不聞世事的駙馬爺。
長公主喜白,我便日日穿白衣,長公主患病,我便日日用心頭精血加以滋養。
可後來我才知道,長公主的病是裝的,她要我的血,是為了治療她白月光的不舉之證,就連我們的孩子,也不過是她滋養白月光的一味藥材。
當年她對我的救命之恩,從頭到尾都不過是一場騙局。
既如此,我也該了無牽掛,送他們最後一份大禮。
1.
“子卿,我已經查好了,蘇家血脈裏的藥性在三歲時最強,隻要取了琅兒的心頭精血,就能治好你的病了。”
偏殿裏,長公主聲音溫潤,伴隨著殿外的落雨聲傳入我的耳朵裏。
蘇琅,是我和長公主的孩子,明日便要過三歲生辰了!
他身子虛弱,若要取上心頭精血,恐怕是九死一生。
我心裏一驚,不由得靠近了幾分。
從門縫中看到,林子卿麵色蒼白,虛虛的咳嗽了兩聲:“公主,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可蘇琅身子弱,如果他有什麼不測的話,我一定會自責的......”
長公主擺了擺手,眉黛鄒了起來。
“子卿,你知道的,在我心裏,隻有你最重要。”
“琅兒的心頭血能治好你的病,那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在門外聽著,心也揪了起來,琅兒是在我和長公主結婚兩年後出生的。
直到今日我仍然記得他出生時長公主有多開心。
可現在看來,她當時的開心,到底是因為跟我有了個孩子?還是林子卿的病有救了?
世人皆說長公主疼我入骨,可如今真相血淋淋的擺出來,我才明白自己的存在是多麼搞笑又可憐。
我握緊雙拳,指甲生生嵌入肉裏。
當初我家人皆被賊人所害,如果沒有長公主,我活不過那個夜晚,所以我一直將她視為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我沒想到,接下來的一番話卻顛覆了我的認知,也讓我的心徹底沉到了穀底。
“當初公主聽聞蘇家人血脈特殊,可入藥治療我的不舉之症,派人上門求血,誰知蘇家人死活不從,無奈之下隻得滅門,留下一個蘇逸塵。”
“後來公主聽完蘇家血脈裏的藥性在三歲時最強,竟然甘願為了我嫁給蘇逸塵,還跟他生下孩子。”
“說到底,我一個廢人,原是不值當公主費這麼大的力氣,況且蘇駙馬知道後,肯定會傷心的,說不準還會一走了之。”
“子卿。”長公主急急抓住了林子卿的手,“蘇逸塵,他不過就是一個藥材罷了,你不要因為他跟我生分。”
我的心宛如掉進了冰潭裏,被刺骨的寒水籠罩著,所有曾經的美好在此時此刻都變成冰錐,向我無情刺來。
“你放心,等你的病治好了,駙馬的位置就是你的,別人誰也搶不走。”
長公主將林子卿抱在懷裏,滿心滿眼都是心疼:“這五年你受苦了,子卿......”
我站在門外,像一個格格不入的局外人,在他們發現我之前,跌跌撞撞的離開了這裏。
我一直以為,長公主是我的救世主,她幫我報仇雪恨,將我的父母好生安葬,又給了我一個容身之所。
可我沒有料到,她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我們蘇家獨特的血脈!
原來她,才是拉我入泥潭的罪魁禍首!
而林子卿,竟然為了一己私欲,置我一家的生命於不管不顧!
我恍若無魂般行走在這偌大的公主府,一個不留神被地上的小石子絆倒在地,抬起頭,麵前正是蘇家的祠堂。
和公主成親之後,她美名其曰要讓我枉死的家人有個歸宿,將我家人的牌位移入了公主府內,每次逢年過節,還總給我的雙親上香。
從前的我隻覺得公主是這天底下最好的人,不僅給了我一個家,還替我行了最後的孝道。
三年前,她說要給我生個孩子,好讓我父母的在天之靈可以安息,當時的她就跪在我身邊,和我一起跟父母上香。
如今想來可笑,大概公主也覺得,我是一個可以隨便玩弄於鼓掌之中的角色吧。
五年的時間裏,我扮演著駙馬的角色,卻始終不過是一個玩物,一個可以隨意擺弄的道具。
就在我出神之際,公主忽然走了進來。
“逸塵,你怎麼在這裏?”
她的表情沒有任何異常,想必是沒有發現我早已窺見了她和林子卿的秘密。
“今天是我父母的祭日,我來給他們上柱香。”
公主麵露疼惜,跪在了我旁邊的蒲團上。
“你呀,就是那麼孝順,已經過去五年了,眼下最要緊的是把握住當下,起碼有我陪著你呢,不是嗎?”
這溫柔的情話到了我的耳朵裏,卻是最可笑的詛咒。
它時時刻刻提醒著我,自己竟然對一個滅族仇人搖尾乞憐,渾渾噩噩的過了五年!
正當我出神之際,公主假似無意的開了口:“明日就是琅兒三歲的生日了,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嗎?”
我一向疼愛琅兒,他的生辰自然也親手操辦,公主的話也提醒了我,我絕不能讓自己的親生骨肉和我一樣,淪為別人的藥材。
“琅兒如今也三歲了,我打算明日帶他回蘇家老宅,也算給我父母在天之靈一個慰藉。”
公主文言,臉色立馬變了,良久,她再次開口,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蘇家老宅年久失修,你帶琅兒去那做什麼?是覺得公主府容不下你們兩個了嗎?”
她周身散發著上位者的氣場,讓我不由得低下了頭。
許是意識到自己說話語氣太差,她清了清嗓,伸手將我帶在了懷裏。
“好了,逸塵,我知道你這兩日為了琅兒的生日操勞不已,你也累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好嗎?”
2.
“公主!”我驚慌不已,聲音也不由得提高,“我不累......”
“好了。”公主擺了擺手,“駙馬累了,來人,送駙馬去休息。”
我不能就這樣休息,要不琅兒就完了。
我心下一急,連忙擺脫桎梏我的宮人,直奔琅兒的寢殿。
“琅兒呢?”
我大喊,而平時熱熱鬧鬧的寢殿,如今卻隻剩下乳母一個人。
“回稟駙馬,下午公主命人將世子送到宮中了,說是太後想念世子,特意把他帶到宮裏去玩。”
自從我與公主結婚以後,我一直謹小慎微,生怕讓別人挑出毛病,可現在,為了琅兒,我沒有別的選擇。
“來人,備馬!”
乳母戰戰兢兢,連忙提醒我:“駙馬,深夜擅闖皇宮可是殺頭的大罪,您不能亂來啊!”
此時此刻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滿心滿眼隻有琅兒。
可我還是低估了公主的手段,還不等我翻身上馬,她就找人攔住了我。
“逸塵,天黑了,先回寢殿休息吧,明日我便叫人把琅兒接回來。”
我知道,此時我一旦放棄,琅兒便永遠不會回來。
可這裏可是公主府,所有人都對公主言聽計從,我甚至來不及說上一句話,就被一擊手刀劈暈了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公主紅著眼睛,坐在我的床頭。
“逸塵,你終於醒了。”
我心下一驚,雖然已經猜到了什麼,卻還是不死心的開口問道。
“公主,今天不是琅兒的生日嗎,你們都圍著我做什麼,琅兒呢?”
“琅兒一直想要一個秋千,我親手給他做好的秋千就在後花園擺著,就等著今天送給他呢。”
我的淚止不住的一直流,周圍人默不作聲,卻紛紛紅了眼眶。
公主眼裏滿是心疼,她抬起手,撫了撫我的額角。
“逸塵,你要節哀,琅兒他......在回府的馬車上遇到了盜賊......現在,已經不在了!”
多麼可笑的理由,她用“盜賊”害死了我全家,現在又要用這個理由,殺掉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我無法接受,渾身都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公主,你是騙我的吧,琅兒他還那麼小,他是你的親骨肉啊,你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公主臉色變了,連忙捂住了我的嘴。
“駙馬,你是傷心過了頭吧,怎麼說話都說錯了呢?”
說著,她轉過頭,吩咐眾人:“駙馬爺憂思過度,需要好好靜養,你們都下去吧。”
待眾人都下去之後,她看著我空洞的眼神,眼裏有一閃而過的愧疚。
“逸塵,是我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孩子,都是我的錯。”
“等這件事過後,我就好好補償你,許你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好嗎?”
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麼榮華富貴,我想要的,早在五年之前就被公主一手給毀了。
她並沒有在我的寢殿久留,她已經取了琅兒的精血,自然要忙著給林子卿製藥。
偌大的寢殿裏隻有我一個人,我望著屋頂豪華的裝修,心卻冷到了極點。
入夜,刺骨的寒風吹著房梁,發出鬼哭狼嚎般的聲音,我披上外衣,獨自一人出了門。
祠堂內,幾十塊牌位旁,又隻放了一塊新的,小小的牌位。
那是琅兒的。
燭光搖曳,我的身影在牆壁上被放得很大,我想起我的父母同族,他們僅僅因為林子卿一人的欲望,就被輕而易舉抹殺。
而我,也被仇人蒙蔽了雙眼,委身公主府五年!
我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這一跪,一是為了贖罪,二是跟公主脫清所有關係。
從前我認為公主與我有恩,所以留在這公主府,現在我已經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自然也不會繼續留在這裏。
忽然,房梁上有一個小盒子掉了下來,我走近一看,裏麵是數十封書信。
我打開書信看到內容,此刻才終於明白,長公主對林子卿的愛,到底有多深,也更清楚,自己的存在是多麼可笑又可悲。
他們自幼一起長大,兩小無猜,即使林子卿患有不舉之症,長公主也從未放棄,並且積極替他尋找藥方。
這一找,就鎖定了蘇家,害得我一家支離破碎,毀了我後半生所有歡愉。
在信裏,長公主甚至揚言我們蘇家人血脈特殊,天生就是被人入藥的命。
一封封讀下去,我的眼睛越來越濕,過去的信任與快樂全都變成柄柄利劍,向此時此刻的我刺來。
看完後,我將信一封一封擺回原位,又提筆撰寫了一封和離書。
回到寢殿時已是深夜,公主坐在床邊等我。
“外頭這麼冷,你跑出去做什麼?”
她的表情似乎有些焦急,如果不是我早就知道了真相,恐怕還真的以為她是在擔心我。
“我去祠堂看了看。”我表情平靜得幾乎冷淡。
“逸塵,都過去了,你應該往前看。”公主拉著我的手,讓我坐在她身邊。
“琅兒的......屍體呢?”我咬著牙,死活不讓淚流出來,“我想看他最後一眼。”
公主沉默了一瞬,才開口道:“他走得不體麵,我已經叫人把他安葬了,你就別看了,我怕你看了又要難受。”
“你放心,我已經請了國昭寺的高僧替他超度,想必他下一世也能投個好人家。”
我抬起頭,看著公主,希望能從她的臉上看出一絲破綻,可她的表演卻那麼滴水不漏,即使現在我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她也沒有露出一點馬腳。
罷了,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長公主,我隻是一介平民,就算恨到骨子裏,又能把她怎麼樣呢?
第二天一早,公主就叫我起來一起為琅兒送行。
我想著這是最後一次見到琅兒的機會,就沒拒絕,可不想,剛出公主府,就看到了林子卿。
他的氣色比從前好上了不少,腰板子挺得筆直,臉上頗有幾分春風得意的意味。
3.
“駙馬近來可好啊?聽說琅兒去世後你就一蹶不振,這怎麼能行?”
“公主特意為我求了皇上的恩典,準許莫愁大師為我祝福禱告,不如駙馬你跟我一起吧。”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為他的虛偽感到無比惡心。
上馬車時,公主正要和我一起坐進去,林子卿忽然拉住她。
“公主一向不喜歡坐馬車,不如就跟微臣一起騎馬吧。”
如果放在以前,我絕不會允許他們兩個同乘一匹馬,可現在,公主做什麼已經和我無關了。
我自顧自上了轎子,冷眼看著公主和林子卿在馬背上調情。
等我到達國昭寺的時候,林子卿和公主,已經在寺廟門口等著我了。
看見我,林子卿的眼裏有幾分不屑。
“駙馬爺可真是身體嬌弱,幾步路的距離,竟然也要走這麼久,當真是一點男人氣概也沒有。”
想必蘇家人精血煉成的藥一定讓他信心倍增,我看著他紅潤的臉色,心中鄙夷。
世人皆知蘇家精血可治療男子不舉之症,卻不知道背後要付出什麼代價,不然當年,我父母也不會嚴詞拒絕。
可惜,長公主不知,林子卿也不知。
公主看了我一眼,並未出言相助,隻是冷冷的說:“走吧,主持還在等候。”
國昭寺威嚴肅穆,我跪在莆團上,給我枉死的孩子祈福。
儀式進行到一半,林子卿忽然捂著肚子直喊疼。
公主當即叫停了正在主持儀式的主持,滿臉擔憂的看著林子卿。
“子卿,你這是怎麼了?”
“都是臣的錯,打斷了儀式,公主不用管臣。”
我冷眼看著他們,開口說道:“無妨。”
公主瞪了我一眼,扶著林子卿去了禪房,留下我一個人。
儀式結束,見他們還沒有回來,我便去禪房尋找,可剛走到後院,便聽見一陣不堪入耳的聲音。
“公主快來試試,這藥效如何。”
透過門縫,我清楚看見了糾纏在一起的公主和林子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