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一個潔癖嬌貴的小少爺當貼身保鏢很累,但我忍了。
因為我師兄趙長安是他手下的保鏢頭子。
我喜歡了師兄五年,他不回應是他的事,我舍不得離他太遠。
後來小少爺從夜場帶回來一個弱不經風的女孩。
一向冷漠的師兄對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他那麼緊張一個人的樣子,我還從沒見到過。
小少爺把我叫到房間,振振有詞,「他想搶我帶走的人,總要有代價吧?那就用你來換。」
女保鏢在行業內並不多見。
但再稀缺也不可能稀缺到沈芨明頭上。
以沈小少爺招人恨的地步,沒人保護估計早就被綁走換巨額贖金了。
但他不在乎。
他依舊熱衷於帶著一大幫保鏢出沒於各種娛樂場所,肆無忌憚、醉生夢死。
我低頭看了眼時間,上前提醒趙長安該換崗了。
然而業內標杆第一次失了神,他問我,「舞台上那個女孩是誰?」
舞台上確實有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大概是得罪了客人,被強拉到鋼管旁邊,還有一堆人在起哄讓她跳舞。
她手足無措地說她不會,微微紅的眼眶、倔強的神情,再加上長至腳踝的白裙,像山崖峭壁間長出來的一棵純潔無暇的山茶。
挺好看的。
趙長安等不到回答,又問我,「你帶卡沒有?」
我頓了一下,才說,「帶了。」
我愛錢,從小寄人籬下的經曆讓我特別缺乏安全感,能自己賺錢之後去哪兒我都要帶上我的工資卡,哪怕工傷我也得摸著卡才能睡著。
但他現在問我要卡的唯一目的隻可能是——給那個女孩解圍。
「借我一下,我回去還你。」他急匆匆地拿走我手上的卡就要衝著舞台走去。
我攔住他,「等等,老板沒讓我們自由活動。」
「我不是跟你換崗了嗎?」
我堅持,「你要是走,得去跟老板提前報告。」
趙長安朝舞台上不甘地看了一眼,那女孩不知怎麼說動了那個蠻橫的客人,用唱歌換跳舞。
她接過話筒,說她的名字叫宋晚,然後含著眼淚唱了首《OutoftheBlack》。
輕緩又帶著淡淡悲哀的旋律在酒吧內響起,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纏繞在她身上。
那是一首懸疑劇的插曲,講述被綁架囚禁了十三年的艾薇逃出囚牢的故事。
宋晚清甜又帶著點哭腔的嗓音被迫唱著歌詞,好像她也變成了那個楚楚可憐又堅韌不放棄求生的女主人公。
趙長安的眼睛一刻都不曾離開唱歌的女孩,話卻是對我說的,「寧清,你還有一點作為人的同情心嗎?」
我不知道,可能沒有吧,但我怎麼樣也不會讓趙長安在工作時間去發散他作為人的同情心。
我分心看了一眼沈芨明的方向,這個比周扒皮還要惡劣的老板果然已經注意到了我和趙長安。
他朝我舉杯,用口型說了兩個字。
我依稀分辨出來。
那是【扣錢】。
那一瞬間,我心如刀割。
2.
宋晚的歌引起了酒吧的狂歡。
好些包廂出了大價錢,指明要她來陪酒。
沈芨明直接扔出一張卡給趙長安,「去,把她帶過來。」
他又看向我,似笑非笑,「你也一起去。」
趙長安率先出了門,他的急切和緊張顯而易見。
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湧出了一股挫敗,我喜歡了他五年,追隨他的腳步幾乎成了一種習慣,什麼時候他也能像這樣為我失控一次呢?
宋晚站在酒店經理的身後,小心翼翼地看著那些為她競價的客人。
趙長安迅速地加入,成為了其中一員,而後朝著宋晚微笑,對她說別害怕,他會保證她的安全。
有幾個女生跟我一樣盯著那個方向,畫著濃妝,模樣很潑辣。
「要死啦!又來這招,全天下的男人都圍著她轉算了。」
「她一個人把有錢人都占住了,我們天天搶她吃剩下的啊?」
「人家可是會唱英文歌的高材生呢,哭幾聲就把錢賺了,別人怎麼敢有意見啦?等下她去經理麵前說我們欺負她,我們還不得卷鋪蓋走人?」
這些怨懟的話一句句隱沒在迷幻喧鬧的搖滾樂裏,趙長安成功地替沈芨明贏得了宋晚今晚的歸屬權。
有個不甘心落敗的中年男人不依不饒地拉著宋晚,又瞥見我。
他拉長了聲調陰陽怪氣,「不是吧,沈少爺都有這種等級的美女陪了還要跟我搶人,我和他叔叔也有合作的,這個麵子都不給我啊?」
趙長安身高一米八六,又一身的腱子肉,一眼望過去就讓這人訕訕地鬆了手。
「......搞什麼,來找樂子還要帶保鏢?!」他恨道,「要帶她走也行,讓那個美女陪我喝兩杯總可以吧!」
趙長安看了我一眼,牽著宋晚從我身邊走過,「你自己解決,我先帶宋小姐回去了。」
宋晚囁嚅著說,「李總好像很有權勢,這樣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趙長安溫柔一笑,「你就是太善良了,這是她的本職工作。」
耳麥裏傳來沈芨明的聲音,「還要多久?趕緊上來。」
看來他也想快點見到宋晚。
我低聲回複一句「馬上」,擋在了李總的身前。
「李總,我也是沈先生的保鏢。」我朝他禮貌地示意,「工作期間不能喝酒,見諒。」
「你長成這樣還去當什麼保鏢,又苦又累。沈家那小子荒唐任性,又不會心疼人。」李總上下掃視著我,「你跟我算了,我保證你每個月舒舒服服,還能拿到比現在更多的錢。」
「不好意思,我和沈先生已經簽了合同,需要遵守職業道德。」我打開手機給他看公司頁麵,「我們公司還有很多水平很高的保鏢,如果你想要雇傭,可以進行深入了解。」
拉一單能有提成,這是合同允許的外快。
我躍躍欲試,想看看自己能不能靠口才幹一下銷售的活計。
砰——!
酒吧裏發出一聲巨響,我臉色一變,朝著沈芨明的包廂看去。
今天沈芨明穿了件青色襯衫,亮眼得像是山林裏自由生長的修竹。
「要喝酒是嗎?」他靠在二樓欄杆邊,「酒給你送下去了,我陪你喝。」
李總看著近在咫尺碎得慘烈的酒瓶,臉色蒼白,嘴唇顫抖,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我很想歎息。
雇主不時發瘋這一點,對我們保鏢來說也是一種困擾。
「願意跟我走嗎?」
宋晚拘謹地坐在沙發上,有些欲語還休地看了沈芨明一眼。
「願意的話就簽合同,職位是私人助理,薪資你自己填。」
趙長安很認真地看著,他的樣子幾乎是想替宋晚做決定。
宋晚低著頭,「我不要很多錢,如果我跟你走的話,你可以幫我付媽媽的醫藥費嗎?」
「我、我什麼都可以做,隻要你救救我媽媽!」
沈芨明把玩著酒杯,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一聲,「那就這樣吧,時限一年,簽字。」
從我找經理拿來的資料看,她確實有一個病重在床的母親,據說是車禍,父親當場去世,母親變成了植物人,每月都要兩萬以上的醫療費用,可能還要做器官移植。
趙長安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我們應該給宋小姐捐款。」
我輕聲問,「你喜歡她嗎?」
「你在說什麼胡話!」趙長安眉頭緊皺,眼神躲閃,「我不是已經答應你等做完沈家這一單就和你在一起嗎,你難道不覺得她這樣的經曆很可憐嗎?」
我垂下視線,「是挺可憐的。」
「寧清,我喜歡善良溫柔的女孩子,你別總這樣不近人情。」他語氣冷硬,「你這樣根本就不會有人想靠近你。」
「要多少?」
「先拿十萬吧。」
「等下個月的工資到了再給你。」
「寧清,」趙長安沉下臉,「你之前的工資呢?你有點錢就全揮霍掉,你是不是也被這種靡亂的生活給誘惑了,你知不知道我們這樣的人根本負擔不起那種奢侈的生活!」
「我是......」
他招來另一個人換崗,自己去了門邊的位置。
我補充完剩下半句話,「......把錢給福利院了。」
說完又覺得自己有點好笑。
人家根本也不想聽。
沈芨明和宋晚簽完合同後還是那樣,沈芨明和人玩骰子,喝酒,偶爾像個影視劇裏的瘋子一樣在桌上放一大遝錢,看著別人爭搶的樣子哈哈大笑。
聽說沈家的內部環境很複雜,他這樣可能是被哪個想搶奪家產的人下毒毒瘋了。
這樣想著,我那作為人的同情心就蔓延了出來,甚至還有泛濫的趨勢。
宋晚小聲地問,「有什麼是我需要做的嗎?」
沈芨明用手掩著打了個哈欠,「你是助理我是老板,還需要我來教你要做什麼嗎?」
宋晚咬著唇,四周看了看,走到我的身邊。
「姐姐,你知道沈少爺的習慣和偏好嗎?」
滾到嘴邊的一句「他喜歡發瘋」被我強行地壓下去,我謹慎地說,「他不太喜歡陌生人靠近。」
她神色一僵,無辜地理了理裙子,「我應該不算是陌生人吧?」
「當然不算,」我回想沈芨明看到她之後的舉動,篤定,「老板很喜歡你。」
宋晚耳尖暈紅,很可愛地吐了吐舌頭,「姐姐你別這麼說,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姐姐,」她羨慕地拉著我的手,「我要是有你這麼強壯就好了,肯定沒人欺負得了你。」
我特意鼓起來給她看了一下肌肉,「還可以吧,我巴西柔術和泰拳學得最好,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我這麼笨,肯定學不會,以後姐姐保護我就好啦。」
她眨眨眼,「......反正,我們都在沈少身邊。」
沈芨明的保鏢換得很快。
我們這一批算是待得時間長的,居然還能跟著他去沈家老宅。
他家像個能做旅遊景點的園林展區。
宋晚滿目驚豔,「這就是沈少從小長大的地方嗎?」
「他小的時候經常在國外,一般假期才回來。」
宋晚愣了愣,「姐姐,你對沈少真了解。」
說的好像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對這任雇主的脾氣性格都有了相當程度的把握。
「賺錢嘛,」我想到合適的理由,「得對老板胃口。」
沈家一向都對沈芨明的行事風格有些頭疼,但偏偏他眼光毒辣,投資的產業賺得盆滿缽滿,即使是沈父沈母也沒辦法過多幹預他的行為。
沈夫人:「你總要找個對象讓你奶奶見見吧,這些年你的哥哥姐姐都陸續成家了,就剩你這麼一個最小的孫輩還讓她操心。」
「我不去你們安排的相親。」
「你不去相親,」沈夫人氣道,「你連今天晚宴的女伴都找不到!」
「誰說我找不到?」沈芨明漫不經心地抬了抬下巴,「那不就是嗎?」
在沈芨明指向我的那一霎那。
宋晚看我的眼神,變了。
「姐姐,」她輕言細語,「原來你不隻喜歡趙隊長,還想攀上沈少啊。」
我有些慌亂,「他是亂點的!」
拜托,我隻是想領一份工資順便跟師兄培養一下感情,沒說還要摻和進三角戀啊!
沈夫人倒是滿意地頷首,「這還像個樣子。」
等到沈夫人離開後,我繃著臉:「合同裏沒寫還要角色扮演。」
那些當助理、演情侶的保鏢都要明明白白寫在合同裏才不會有爭議。
沈芨明不當一回事,「慌什麼,晚宴上可能有人要挑事,算你加班,三倍工資。」
這樣的話,算下來還是我賺了。
我忙不迭地點頭,當即乖乖閉嘴。
宋晚站在我身後,依舊是溫溫柔柔的模樣,「我才知道寧清姐演技還這麼好,以後真的要跟姐姐多多學習了。」
「跟她學什麼,」沈芨明靠在沙發上,嘴角微勾,「她那樣的又不討人喜歡。」
宋晚驚訝地捂著嘴,「連寧清姐都不討人喜歡?沈少的眼光也太高了吧。」
「高?不見得吧。」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我,「倒是有的人眼光是真低,什麼貨色都看得上。」
他哄小情兒就哄,拐彎抹角地罵我幹什麼?
看不上我就看不上,我知道自己是什麼貨色,又不求著他看上。
當初接任務,那些要求身高體重三圍長相的我一概不去麵試,我就想跟著師兄一起憑本事吃飯,才不要像他們一樣糾纏不清亂搞男女和金錢關係。
晚宴的氣氛不大對。
沈家人口本來就多,在酒吧裏遇到那個自稱和沈芨明的叔叔有合作的李總居然也在晚宴。
李總身邊站的,正是最近和沈父爭董事會負責人職位爭得火熱的旁係,算是沈芨明的堂叔。
「眼神不對。」我側首,「老板,那個李總想找你麻煩。」
沈芨明若有所思,「這條裙子很適合你。」
我不自覺地順著他的話往鏡麵牆上看,一貫幹脆利落的馬尾變成精心編製的盤發,一條香檳色的中長款小禮裙,下擺是手帕裙的樣式,行動時像輕盈的水流。
打架也不是很礙事
我點點頭,「不妨礙我背著你跑——等等,我剛剛跟你說的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沈芨明從容地和賓客或者熟人打招呼、碰杯,「我相信你會保護好雇主。」
感謝他的信任,我默默分析著地形,在腦子裏記牢分散在各個點的同伴。
還有一個......趙長安。
他怎麼跟宋晚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