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就睡在這種地方？”

雲霓裳緩緩步入柴房之中，抬手一揮，空中紛揚的木屑瞬間凍成一塊塊玄色寒冰，墜落在地。

她四下打量了一下，冰冷的小臉麵無表情。

“整個天地都是一座牢籠，豪奢簡陋，於我眼中沒有分毫區別。”

蘇珞白靠在柴堆上，閉目假寐。

對於這名清麗而神秘的仙子，他表現得興致缺缺，全無其他蘇家子弟的那種熱切與羞澀。

雲霓裳立在他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可蘇珞白闔著雙目，縱使仙子眼神再冰冷萬分，也傳不到他的眼中。

雲霓裳見他對自己不理不睬，那對似水雙眸淡淡一瞥，瞧見了地上的木雕。

“這些都是你做的？”

她黑裙一擺，盈盈蹲下身子，揀起一件細細觀賞。

巍峨山巒前，一個小人安靜地坐在那裏，相比麵前的險峻群峰，小人的身形是那般的渺小，可其身上卻隱隱有一股氣勢，比之那山嶽還要高出萬丈。

雲霓裳盯著手中木雕看了一會兒，輕聲讚道：“好高深的劍意。”

蘇珞白這才緩緩睜開雙眼，淩厲目光直刺麵前冰仙。

雲霓裳神色淡然，對他的如劍目光視而不見，自顧自地繼續說道：“百年前世間劍意縹緲若飛煙，再難覓蹤影，卻不料百年之後，竟會出現在一個練氣後期的小鬼身上。”

百年之前，那即是蘇珞白於天刑山前兵解下界的時日。

他知道七大仙王心思機敏狡詐，定會推算他輪回重生之日，派人做些手腳。

所以他表麵兵解，實則故意等了百年，然後才以魂穿之法再臨下界。

前世他貴為劍仙，執掌蒼茫劍意，劍道由他而生，也因他而滅，故這一百年來世間劍道開始沒落，修者再難以劍入道。

久而久之，再無修者願意練劍，除了一些低級武者還將之作為普通的利刃來使用外，人人都棄之如敝履。

蘇珞白心中明悟，麵上自然不可能與雲霓裳談及這些。

他見雲霓裳對那木雕看個不休，似乎頗感興趣，這女子看似修為不高，可出手便結玄冰，眼力也是獨到狠辣，不光能看出他身上的不凡，還能從小小木雕上窺出幾分劍之真意，屬實是人中龍鳳。

就連那開脈境的修為，於蘇珞白眼中也有種隔冰觀月，霧裏看花之感，連他都看不大真切。

此女絕非常人。他心中暗自咐道。

雲霓裳把玩了一會兒木雕，忽然開口問道：“天坑中的寶貝，你究竟藏在哪了？”

一語道明來意，她那對藍瀅瀅的眼睛直視蘇珞白，眨也不眨。

“我沒有你要的東西。”

蘇珞白漠然說道，緊接著又不耐地補充了一句：“莫要再來糾纏我。”

雲霓裳卻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一邊打量著蘇珞白，一邊淡淡說道：“你這點微末道行，卻能擁有此等鋒芒劍意，不是得了天坑中的神兵，又是何因？

可我觀你渾身上下不見半點靈器，更別說須彌納芥子的法寶，若真有神兵，卻還能被你藏到哪去？”

蘇珞白懶得對這女人理會，雙目一闔，自去假寐。

他忽然覺得鼻端繞香，一縷冰寒的呼吸吹拂在臉頰上，頓有酥癢之感！

驚得他急忙睜開眼睛，就看到雲霓裳那張冰寒的小臉幾乎都快貼上了他，眸底的藍星清晰可見！

“你究竟要做什麼！”

蘇珞白又驚又惱，沉聲低喝，就欲伸手將這冰仙拂開。

然而雲霓裳卻已先一步退了回去，如黛如煙的眉微微蹙起，神情疑惑不解。

“怪哉......什麼也瞧不出來，究竟藏哪了呢？”

她表情認真嚴肅，落在蘇珞白眼中，令他惱也不是，笑也不是。

“我說了，我沒有你要的寶貝，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都不要再來騷擾我。”

雲霓裳本就是渾身透著一股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然而蘇珞白這一番態度，卻是比她還要無情三分。

她似是微微一愣，定睛看了蘇珞白半天，本就是絕世之姿，這一定神凝望，換做常人定要心中氣血翻湧，浮想聯翩。

可蘇珞白沉心靜氣，對這張俏臉視而不見。

靜默半晌，雲霓裳終於再度說道：“你若不是手掌天坑異寶，怎會有自信揚言能在月底之前連升三境？

你天資並非卓越，勉強隻能算得上是優秀而已，否則也不至於這個年紀還停留在這等境界，你說自己沒有得天坑造化，我是不信的。”

她聲音冰涼，語氣認真，三言兩語就道出他人的平庸之姿，雖無刻意嘲諷之意，卻不免令人自慚形穢。

蘇珞白隻覺得一陣頭大，又有些哭笑不得。

前世他乃是天人之資，降生之時八方祥雲獻瑞，萬裏仙域金蓮叢生，堪稱一等一的完美天賦。

這一世又身懷至尊神骨，說是天賦妖孽也不為過。

隻是從前的少年起步太晚，滿打滿算修煉不過個把月有餘，又缺少指導走了不少歪路，這才落得如今隻是個練氣境的狀況。

想也知道這雲霓裳自己就是驚才絕豔之輩，也難怪在她眼中，會覺得蘇珞白孱弱不堪，難登大雅。

蘇珞白無奈地擺了擺手，懶得與她多言。

可雲霓裳顯然不願輕易放過他，繼續冷道：“莫要認為得了神兵，便從此一路坦途，你若沒有足夠的修為支撐，那不世劍意遲早會將你割成碎片。”

“那是我的事，用不著你操心。”蘇珞白淡淡說道，“更何況......若是連我都掌不了那劍意，那這世間，也就再無第二人了。”

雲霓裳冷笑一聲，道：“你吃了我的丹藥，若是還未等月考奪魁就自己死在外邊，豈不是浪費了我的丹？”

“那丹是你逼我吃的，我何曾向你討過？”

“吃了就是吃了，男子漢大丈夫，磊落坦蕩，不會這點事情還要抵賴吧？”

雲霓裳麵無表情，論起這強盜邏輯張口便來，冷漠霸道。

蘇珞白又是哭笑不得。

此等胡攪蠻纏的本事，倒是和當年初見某人時有的一比。

“看你的樣子，似是有心願未了，可你不要以為半月光景連躍三級就已經很了不起，於我看來，簡直慢如龜爬。

你若覺得自己這種水平就能保住異寶，那不如趁早讓我一刀殺了，也省的寶珠蒙塵，神兵啜泣。”

雲霓裳冷冷說完最後一句話，手掌一翻，一本心法就朝蘇珞白扔去。

接著她拾起剛剛那件木雕，道了聲“歸我了”，然後盈盈起身，飄然遠去。

蘇珞白默然，久久無語。

他瞅著那本躺在滿地木屑中的《龍象般若功》，隻覺得頭都開始有一絲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