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租屋的陽台是半露天的，現在正是深秋，溫度早就降了下來。

我應該是昏迷了整整一天，天已經又變成了黑色。

寒風吹過來的時候，我控製不住打了個哆嗦。

昨天回家的時候，外套被我掛在了衣架上，我現在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衛衣，根本抵擋不住現在的寒冷。

我用力地敲著陽台門，希望他們放我進去。

屋內的爸媽和安嫣嫣顯然是聽到了我的敲門聲。

但他們隻是冷冷地看我一眼，便拿起桌子上放著的城南的那家炸年糕的袋子，和樂融融地圍在一起分年糕吃。

我隔著門，眼睜睜地看著。

從昨天晚上昏過去到現在，我滴水未進。

再加上之前吐得太狠，現在，我的胃也一抽一抽地疼著。

安嫣嫣拿著爸爸遞給她的年糕，還特意對著我晃了晃，眼裏的得意快要溢出來了一樣。

這是她最喜歡吃的東西。

哪怕是距離十幾公裏，爸媽也帶回來了。

但我卻不記得他們有這樣對我上心過。

應該是沒有的。

因為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麼。

從小到大，爸媽都在給我灌輸一個觀點——不要和妹妹爭搶她喜歡的東西。

他們說，如果我和妹妹爭搶，就是小氣鬼，沒人會喜歡小氣鬼的。

我害怕極了，生怕自己變成小氣鬼，爸媽會不喜歡我。

一開始，我是按照爸媽想的那樣，把自己喜歡的東西讓出來。

可後來，也許是次數多了，我就變得無所謂了。

一樣東西，好與不好，我喜歡或不喜歡，都沒有差別。

給我也可以，不給我也可以。

我曾經聽過爸媽說我性子越來越木，我也想過自己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卻一直沒找到答案。

直到今天，看到安嫣嫣得意洋洋的樣子，我突然就明白了——

原來爸媽教我放棄的，不單單是妹妹喜歡的東西。

還有我自己。

我不再敲門了，也不想再看屋裏一家三口的幸福模樣。

我扭過頭，看向外麵。

這個小區雖然又老又破，但房租便宜，幾乎每戶都住了人。

我慢慢蹲下，看著燈一盞盞地亮起來，聞著家家戶戶飄出來的飯菜香味，突然覺得自己很像一艘小船。

小小的，在海麵上行駛，根本找不到航行方向的小船。

屋裏的爸媽看到我轉身，更生氣了。

年糕其實很膩，他們三個人是吃不完的。

爸媽原本想著，如果我願意低頭服軟，那就讓我進來，跟他們一起吃。

可沒想到，我竟然執拗至此。

爸爸沒了胃口，媽媽也味同嚼蠟。

隻有安嫣嫣一個人還能吃得下去，可她飯量本來就不大，吃了兩塊之後，也停了下來。

她看了眼爸爸，又看了眼媽媽。

“要給姐姐留嗎？”

爸爸冷哼一聲：“給她留？還不如喂狗！”

“這個臭脾氣，也不知道隨了誰，明明就是做錯了事情，連道歉都不肯！”

媽媽也越想越氣，把桌子上的年糕一股腦地塞進垃圾桶。

“她就不配吃，老安，咱們走，回房間睡覺了。”

“嫣嫣，你也別管你姐，讓她好好反省。”

安嫣嫣猶猶豫豫地應下，爸媽回房間之後，她才笑嘻嘻地走到了陽台。

“姐姐，你真可憐。”

她小聲嘲諷我一句，也回了房間。

從始至終，我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但他們的話，我一字不差，全都收入了耳中。

我摸著自己的胸口。

或許我應該要覺得心痛的，畢竟從前的我是那麼愛他們，也渴望著得到他們的認同。

那個時候，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發工資的時候，爸媽和妹妹開心的笑顏。

但現在，我隻覺得安嫣嫣說得對。

我真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