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78年，清水縣清溪村。

村支大隊。

“趙叔，我決定去念大學了，孩子們那邊，麻煩您再找個合適老師。”

對麵那頭，村書記扶了扶眼鏡，一臉感歎：“你早該去讀書的，憑你的才能，呆在咱村裏教小學實在屈才，要不是為了成禮那孩子，你現在也從工農兵學校畢業了吧。”

“不過好在高考也恢複了，你也重新考上了大學，成禮也從工農民畢業，你也能輕鬆一點，踏踏實實去念書了。”

一旁的趙嬸子聽著，附和道：“那可不，以後有成禮賺錢養家，枝枝就負責貌美如花就好了。”

陸枝枝捏了捏手中的錄取通知書，沒有說話。

“對了，你準備什麼時候出發去學校？”趙嬸子問道。

年後就走。”

“那就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了。”趙嬸子說著，又笑吟吟地打趣：“那你和成禮結婚不正好趕上了新年啦？”

“嗯。”

陸枝枝含糊地說完，便匆匆地告辭。

她沒有說的是，趙成禮會結婚，但卻不是跟她。

村裏頭所有人都認為他回來後會迎娶自己。

就連陸枝枝自己都這麼認為。

十年前，她隨著外公外婆來到清溪村，也是這時候認識了趙成禮。

因為那場浩劫，所有人都對她一家人避之不及，隻有趙成禮願意與她接觸。

後來，外公外婆相繼離世，是他給了陸枝枝僅有的溫暖。

她記得，那一年趙成禮考上了工農民大學，他望著自己說：“枝枝，等我回來，我給你一個家。”

後來沒多久，趙父的突然離世，家裏隻剩下癱瘓在床趙家老太，還有常年吃藥的趙母。

一家人的重擔全都落在了趙成禮身上，他除了退學別無選擇。

陸枝枝不忍心他放棄夢想，便替他守著趙家四年。

她這四年來，哪怕再苦再累，她都咬牙熬了過來。

隻因為他當初的那一句諾言，再苦再累也值得。

她等啊等，終於等到他畢業歸來。

可她四年來的翹首以盼，等到的卻是他牽著別的女的手回來。

他們大學同窗四年，惺惺相惜。

趙成禮說：“大學這幾年，要不是舒婷，我肯定熬不過來的，所以我要給她一個交代。”

“那我呢？”陸枝枝忍不住問。

她這四年的等待又算什麼？

誰又能夠給她一個交代呢？

可男人隻是歉意又淡漠地看著她說：“枝枝，我很感謝你，但感情的事勉強不得。”

那一刻，陸枝枝才明白，當年的諾言隻有她當了真。

這些年，隻有她沒有走出來罷了。

不過還好，她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就會離開這裏。

這一次，她不會為了他，放棄讀大學的機會了。

整理好心情，陸枝枝便如往常一般，回到家給趙母熬上中藥，便又去幫趙老太擦拭好身體。換好衣服。

趙老太看著悉心伺候自己的小姑娘，忍不住歎氣：“枝枝，要不是有你伺候，我這個老太婆早入土了，這些年苦了你了。”

“奶奶，別胡說，你肯定長命百歲。”

陸枝枝邊說著，邊為她活動著關節。

照顧癱瘓在床的人需要格外仔細，稍有疏忽，病人就容易生瘡，疼痛難忍。

所以這幾年來，陸枝枝每年如一日般，為趙老太擦拭完身體，又全身按摩一遍。

趙老太沒再說什麼，隻是緊緊抓住她的手，有些激動地說道：“枝枝，你這些年的苦我都知道，我老趙家欠你的，會叫那個小王八羔子給你個交代的！”

陸枝枝神情平靜，反倒是安慰她：

“奶奶，我照顧你，跟成禮沒有關係。”

她雖然是因為趙成禮守了趙家四年，但對老太的感情卻不僅僅是因為這個。

這幾年，趙家老太對她親孫女一樣，再加上當年她外公外婆在世，趙家老太也很是照顧他們一家。

這些點點滴滴的恩情，她都記得。

她也會在離開前，盡自己最後的職責。

“枝枝，我的孫媳婦隻有你一個，隻要我活著一天，我都不會讓那個女人進門！”

陸枝枝沒在說什麼，隻是轉移話題道：“奶奶，我燒火做飯去了。”

說著便一溜煙鑽進了灶屋。

做好晚飯，趙成禮身影也踏進屋裏。

自從上一次他把人帶回來，被趙老太罵出去後，趙成禮一連幾天沒有出現。

四目相對，趙成禮先開了口：“枝枝，我們聊聊。”

“好。”

陸枝枝洗了洗手，便跟著他進了屋子。

趙成禮看著她身上的灶灰，神情閃過愧疚。

“當年我答應你的承諾，我都記得，也會一一實現。”

陸枝枝神情平淡，隻是撇了眼他身後不遠處嬌小的女人，輕聲問：“那舒婷呢？”

“這就是舒婷的意思，她很善良，也希望我完成曾經的諾言。”

“什麼意思？”陸枝枝有些不明所以。

“以後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你可以像以前一樣陪著媽和奶奶。”

趙成禮看著她，接著說道：“你以後也不用辛苦的出去工作了，我每個月都會給家裏寄生活費，你隻需要照顧奶奶他們就好。”

陸枝枝愣了許久。

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家啊。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不由冷笑，“趙成禮，你把我當什麼，保姆嗎？”

聽到陸枝枝說的話，趙成禮眸子裏閃過錯愕。

他有些驚訝，那個曾經那個滿眼都是他，對他總是溫柔體貼的女孩，現在居然這麼跟他說話。

趙成禮心裏沒由來的一陣煩躁，語氣也添了幾分不耐。

“枝枝，我知道你這四年不容易，我也很感激你，也會完成我的諾言。”

“我會照顧你，直到你遇到合適的人，以後你就算嫁人結婚，我也會為你添讓一筆嫁妝。”

“但除此之外，其他的，我給不了你。”

趙成禮態度誠懇。

話裏話外，都顯的她有些不知足，強人所難道了。

“我不需要你給我什麼。”

陸枝枝剛說完，便看到一道亮麗的身影。

隻見他身後嬌小的女人走向前，一臉歉意地看著她：“枝枝姐，這都是我的主意，你別怪成禮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