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醫德,我救下路邊一個昏迷的男子。
他蘇醒後,我才知道原來他是上海灘家財萬貫的鹽商。
我恰好要到上海灘尋找失散多年的親人,就與他一路同行。
到了豪宅前,鹽商太太看到我滿眼恨意,卻夾著聲音說:
“辛苦妹妹救了老爺一命,就留在家裏做二房吧。”
鹽商連連稱讚夫人大度賢惠,卻刻意避開了我質疑的目光。
可惜,我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就這麼被癲公癲婆軟禁在豪宅裏。
後來,豪宅被警察包圍,鹽商夫婦跪在我麵前嚎啕大哭。
真聒噪!我不是早就說過我是來找人的麼?
1.
鹽商能經過戰區還平安歸來,自然是件大喜事。
商號上下都在熱烈慶祝,他的家人更是在別墅門前翹首以盼。
我從勞斯萊斯上下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一個優雅的女人含情脈脈地看著西裝革履的男人,兩人緊握雙手對視,眼中都閃著淚光。
但這對恩愛夫妻重逢的溫馨場麵,因為我的出現被打破了。
他們同時轉頭看向我,表情截然不同。
女人臉上閃過一絲驚愕,很快又恢複鎮定,柔聲問道:“親愛的,這位小姐是?”
“親愛的”三個字,她咬得特別重。
陸明山表情從容,還對她笑了笑。
“她叫薑月歌,父母在戰火裏都沒了,我看她可憐就帶她一起回來了,這段時間多虧她照顧我。”
我疑惑地看向男人,他卻故意避開我的目光,隻顧著跟太太解釋。
女人眼裏閃過一絲怨恨,臉上卻依然掛著得體的微笑。
她鬆開陸明山的手,一步步走到我麵前,握住我的手輕輕安撫,
“妹妹辛苦了。”
說完又轉身看向男人,溫柔地說:
“既然她一路照顧你,不如就留在家裏做二房吧。”
她語氣像是在商量,但明顯不是在問我的意見。
陸明山一臉欣喜,連連稱讚。
“夫人就是善解人意,有你這樣的太太真是我的福氣。”
女人掩嘴輕笑,裝出一副被誇得不好意思的樣子。
看起來是皆大歡喜。
當然,如果不算上我這個當事人的話。
門口站著的女傭們眼神恨不得把我盯出個洞來,仿佛我是個趁人之危上位的心機婊。
我抬手輕碰男人肩膀,示意他看我。
沒想到男人裝傻充愣,還假惺惺地說,
“月歌一定累了,我讓管家安排你休息,我要和大太太好好敘敘舊。”
這就直接改口大太太了,要是不知情的,準會以為我在爭風吃醋。
比如太太身邊的女傭,就立刻主動說要帶我去休息。
我被她硬拉著往前走走,回頭望去,隻看到那對夫妻相擁而立的背影。
太太的貼身女傭把我帶到偏僻的客房。
臨走前還叉著腰警告我,說陸老爺和太太心善才收留我,要是我不識好歹去勾引陸老爺,就別怪她對我不客氣。
可我和陸明山根本沒有任何感情。
我是在去上海找親人的路上,遇到了陸明山。
當時他一個人躺在路邊,身受重傷。
作為一名醫生,我出於職業道德救了他,為此我還耽誤了大半個月的行程。
他醒來後說明了身份。
為了報恩,說要順路帶我一起去上海。
跟著他的商隊一起走,總比我一個女孩子獨自上路安全。
再說戰亂年代,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到了上海他做生意的認識的人多,也能幫我找找親人。
所以,我沒有拒絕,答應了下來。
他傷還沒好利索,一路上我確實如他所說,對他多有照料。
但這純粹是醫生對病人的責任,根本不存在什麼男女之情!
甚至一路上他都是叫我薑醫生,剛才那一聲月歌,差點沒惡心得我把早飯吐出來。
我又氣又惱,可偏偏無法開口辯解。
因為——我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陸明山好端端地搞這一出,真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
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突然被他強行抬做姨太太,他還真是臉大得沒邊了。
2.
轉眼到了晚上。
大概是因為陸明山的那張破嘴,編造我們之間的關係,豪宅裏的傭人都不待見我。
從進了這個偏僻的客房到現在,連口水都沒給我喝過。
門口守著兩個保鏢,橫眉冷眼。
我比劃半天他們也沒正眼看我一眼。
時間一天天過去,到第三天,估計是晾夠了,太太總算施舍般派人帶我去見她。
我已經餓到渾身發軟,站都站不穩,嘴唇因為缺水裂開了好幾道口子。
然而她卻裝作視而不見,親熱地拉著我的手寒暄,
“妹妹住得還習慣嗎?都怪老爺,說什麼太久沒見很想我,這幾天一直纏著我,根本抽不開身來看你。”
這話明顯是敲打我,暗示他們夫妻感情有多好。
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試圖掙開她的手去解釋,可她卻死死抓住不放。
她臉上笑容不減,壓低聲音,眼神裏充滿敵意。
“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最好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別覬覦不屬於你的東西。”
她一邊說著,手上一邊用力,捏得我手指生疼。
我一陣無語,不會說話的人最大的痛苦就是遇到這種獨角戲演員,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作為醫生,我很愛惜自己這雙手,所以我用盡全力掙脫開來。
這一幕被其他人看在眼裏,就成了我不識好歹。
人家大太太像親姐妹般和顏悅色地說話,我做二房的卻一點麵子都不給。
“放肆!你算什麼東西,敢這樣對太太。”
旁邊的女傭立刻衝上來,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臉上瞬間浮現出四道清晰的指痕,火辣辣的疼痛在右臉蔓延。
陸太太不緊不慢地開口,
“小桃,月歌妹妹沒來過上海灘,不懂規矩也是正常......你不該動手打人。”
“太太,這種鄉下來的窮丫頭,不給她點教訓嘗嘗,還真以為攀上老爺就能翻身當主子了呢。”
她語氣裏充滿了高高在上的輕蔑。
我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隻能不停地用手勢向她們比劃解釋。
比劃了半天,眼前兩人隻是呆呆地看著。
小桃瞪大眼睛,愣了好一會才說:“原來她是個啞巴?”
太太也驚訝地捂住嘴,眉頭緊皺,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老爺也真是的,這種人還往家裏帶。”
我緊握雙拳,胸腔裏的鬱結越積越深。
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轉念一想,她也是被陸明山欺騙,以為是我勾引她丈夫。
說到底她也是個可憐女人,管不了丈夫,隻能對著同為女人的我撒氣。
等我說清原委,讓她放我離開就好。畢竟我在上海無權無勢,不好得罪人。
想到這裏,我環顧四周,找到紙筆。
不懂手語總該認識字吧。
我剛提筆寫下兩個字,陸明山就大步走了進來。
3.
他看到我時臉色一僵,見到我手中的筆,更是慌忙地一把奪過。
“你怎麼在這?別打擾大太太休息。來人,送二姨太回房。”
我怒火中燒,手勢打得飛快,急得我就差開口說話了。
【陸老板,誰是你二姨太?趕緊跟你太太解釋清楚,我隻是來上海找親人的。】
沒想到陸明山臉皮這麼厚,他深深歎了口氣,又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你別再自欺欺人了,”他冷冷地看著我。
“我給你二房的位置已經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這裏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安分守己待著,對誰都好。”
我氣得渾身發抖,這個無恥的男人,居然用這種方式困住我。
我拚命想搶回紙筆,他卻直接把紙撕得粉碎,還叫來保鏢把我架走。
“月歌,我根本不愛你!要我說多少遍你才相信?就算你要給我寫情書我也不會愛你的,因為......”
他話說到一半,抬眼溫柔地看向太太,眼神裏滿是愛意。
真惡心!
我氣得渾身發抖,抓起桌上的咖啡潑向他。
深褐色的液體順著他的下巴滴落,襯衫領子都被染濕了。
如果我做錯了什麼,大可以報警抓我,而不是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惡心我。
太太趕緊從沙發上站起來,拿著手帕給他擦拭,轉頭惡狠狠地瞪著我。
到了這種時候,陸明山還在裝模作樣維持形象。
“沒事,月歌大概是一時接受不了現實,情緒有些失控,先讓她回房休息吧。”
輕描淡寫一句話,就給我扣上了精神病的帽子。
兩個女傭一左一右站在我身後,死死鉗製住我的手臂。
我冷笑一聲,眼神陰沉地盯著陸明山。
希望他不要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為。
他被我看得心虛,連忙移開視線不敢與我對視。
我忽然想起之前一位長輩的忠告,說行醫救人千萬別隨便救路邊的傷員,尤其是男人。
以前不明白,現在自己吃了虧,才懂得這都是血的教訓。
當天晚上,陸明山偷偷溜進了我的房間。
“月歌,我白天說那些話不是真心的!主要是太太性格比較強勢,如果我不表現得疏遠你,她一定會找你麻煩。”
我往後退了兩步,和他拉開距離。
【我什麼時候和你有過感情?你在大家麵前信口開河,別把責任推給別人。】
男人大步上前抓住我的胳膊,
“怎麼能說是胡說?你要是對我沒意思,為什麼要救我?一路上還這麼照顧我......”
他怎麼做到的?明明那麼普通,卻還那麼自信。
我冷著臉甩開他的手。
今天第一眼見到他,我就注意到他嘴唇發白,眼圈發黑。
他深更半夜來找我,肯定不是為了談情說愛。
見我態度冷淡,他尷尬地收回手。
有求於人的時候,不用我問,他自然會開口。
“月歌,我的傷?”
話還沒說完,就被我比劃著手語打斷。
【叫我薑醫生。】
陸明山頓了頓,改口道:“薑醫生。”
“我的傷口已經愈合了。但這兩天總會突然疼,今天還咳出血來。”
我又仔細觀察了一下他蒼白的臉色。
他腰上的刀傷很深,能保住他一條命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這種有錢人肯定不缺女人,我本該提醒他注意節製。
回到上海後他和太太久別勝新婚,肯定把持不住。
本來我該提醒他的,可誰讓我被軟禁在這裏。
不過我畢竟是個醫者仁心的人,願意放下心裏的芥蒂給他把脈。
身體虧空得厲害,但也不是沒救。
隻要禁欲一段時間,配合補腎養氣的中藥調理就行。
我微微皺眉,用手勢比劃,
【應該是路上奔波勞累,傷口還沒完全好,現在舊傷複發,我給你針灸治療。】
陸明山二話不說點頭同意,對我的醫術充滿信心。
我轉身拿針的時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這男人怕是沒聽過一個醫學界的老話——惹誰都別惹給你看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