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是新時代教育家。
她拒絕消費主義,說自給自足才是自由身!
給表妹穿親戚不要的舊衣服,而表弟身上的卻是精心縫製的手工套裝。
她說自學才是王道,學校就是蠢豬才信的奴隸場!
不僅要領著小學四年級的表弟去退學,還要讓臨近高考的表妹放棄考試。
我實在看不下去,堅決阻止。
結果卻被成功上了大學的表妹一把推進湖裏:
「去死去死去死!我現在變成社會的奴隸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我還是不被世界捆綁的自由身!」
重活一世,拒絕姨媽借錢後,表弟衝我狠狠吐了口唾沫:「生出你這種連配種都難的奴隸蠢豬,我可憐你全家!」
看著他們一家的窮酸穿著,我忍不住冷笑出聲:
「我月薪三萬,一家三口住兩百平的房子很可憐嗎?」
「像你家那樣四個人擠在十平米臥室窩吃窩拉,才比較其樂融融?」
「現在的大學生都又懶又蠢又自以為是,還看不起體力勞動!我們全家都熱愛體力勞動,不需要那個沒用的大學證書!」
「我家詩茵特別讚成我的理念,自己主動和我說:媽媽,我認同你,我決定放棄高考!多麼明智的選擇啊,當今這個社會,百無一用是書生!」
熟悉的聲音鑽進耳朵,我卻遍體生寒。
仿佛還能感受到十一月的冷水漫過身軀的刺骨。
我重生回到了姨媽宣布表妹詩茵「主動」放棄高考的聚餐當晚。
這麼多年來,姨媽一直說自己是教育學者,有獨特先進的教育理念。
她總在家庭群裏說,學校的那套理論都是養豬用的,大學生等於又懶又蠢又自以為是的奴隸。
「奴隸掙得再多,也不夠交學費(保護費)的!最後還不是不剩幾個子兒,天天過得跟哈巴狗兒似的!」
「等我家的孩子長大了,我也不會讓他們去學校受迫害。衣服,我們自己會做,菜,我們自己會種,不需要去外麵當狗當奴隸!」
因為我是家裏唯一的博士,每每提及這些,姨媽都會艾特我:
「付琪琪我說得對不對?」
前世,我每次都不厭其煩的勸導她。
「學校當然是一定要去的,不管孩子以後想做什麼,我們都得給他最基本的選擇權…」
她卻次次都像被踩了尾巴一樣暴跳如雷,一口氣發好幾條懟回我:
「有作為的人離開了學校這座枷鎖,一定會過得更好!」
「我教給他們的都是家傳,傳內不傳外,別人想學也學不到的!保證他們一輩子不失業,一輩子餓不死!學校能給什麼?隻會收錢收錢收錢!」
「管好你自己吧!看看你那副樣子,天天早出晚歸,連個對象都找不到,更別提以後結婚生孩子了!哪個男人會找你這種不教養孩子的女人做老婆?」
這一次,她依舊cue到了我:
「你呢,付琪琪?你書讀得最多,你最應該明白。我剛才說的那些,你怎麼看?」
我一怔。
前世,姨媽剛說完詩茵主動放棄高考,我就注意到了詩茵向我投來的目光。
那時,她咬著嘴唇,淚水在眼睛裏打轉。
「表姐…」
詩茵用嘴型衝我說,神色哀求。
「我想上大學。」
她扯了扯袖口,那件衣服的袖子斷了一截,更顯得她可憐又迫窘。
我這個姨媽,說是最厭棄消費主義,衣服不能去外邊買,必須自給自足。
卻在給表弟時瑾親手縫製著一件件合身套裝的同時,讓詩茵一直穿著親戚穿剩不要的幾手衣物。
還美其名曰:
「把甲醛都洗光了,不會讓女孩過早發育!」
我看著她身上破舊褪色的衣服,一時間怒火中燒!
當即拍案而起,告訴姨媽:
「張詩茵的高考必須參加!你平時偏心也就算了,但這可是高考!」
「她好歹也算我妹妹。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的一輩子,被你這個沒有最基本是非觀念的人毀了!」
姨媽自然是勃然大怒,上來就要打我,險險被親戚們攔住。
我那時也不在意,因為我成功把詩茵接到我家帶在身邊,全程護送她參加了高考。
成績出來後,更是一番爭吵。
詩茵成績一般,隻考上了個民辦大學。
而民辦大學的學費不菲,那幾個說得過去的學校,一年都要三五萬。
姨媽指著我破口大罵,說我書讀進狗肚子裏了,幫著外人一起騙她家的錢,這個學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詩茵去讀的。
「付琪琪,你神經病吧!上學把腦子上傻了?學校騙的果然就是你這種蠢豬!」
「讀完大學,出來工作就要租房子。租完房子就要買房子,要交通,要吃飯,筆筆都是錢,筆筆都是債!」
「我不可能交錢奴役我自己的孩子,你死了這條心吧!」
我皺著眉頭看向詩茵,詩茵還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考都考上了,哪有不去的道理?
我已經工作了幾年,咬咬牙出了詩茵的學費,告訴她以後不用還給我,她好好讀書,快樂就好。
以及,她再也不用穿別人穿剩下的衣服了。
能讀三本學校的學生,家庭條件一般都不錯。
但我沒想到的是,詩茵看著那些她從未參與過的人生,心逐漸走了樣。
別人出國旅遊,出省看演唱會,住五星酒店吃米其林和黑珍珠餐廳。她也都想嘗試,開始變著法的和我要錢。
我一開始還給,可她要錢的頻率越來越快,我不禁心中生疑,問了她們輔導員。
這一問才知道,她才大一,就已經因屢次曠課被學校勸退了!
我心下著急,當晚就約了詩茵出來散步。
問她為什麼不好好上課,和我要的那些錢都去做什麼了。
她卻紅著眼睛衝過來,一下子把我撞進了公園的人工湖!
人工湖不深。
但我自小怕水,湖底的鵝卵石又長滿了青苔,滑膩萬分,我站不起來。
慌亂中,我又嗆了好幾口水,隻能瘋狂地向岸邊的詩茵求救。
而詩茵,隻是站在岸邊狠狠地盯著我:
「你就應該去死。」
「都怪你,當初非得要讓我去高考!他們過得那麼好,我怎麼可能不想過那樣的生活?我借了錢,現在已經還不起了!!」
「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欠債?我媽說的對,我欠的債都是奴隸債!如果不上大學,我根本不會活成現在這樣!」
「如果不是你,我今天應該是自由身!」
我百般護著的表妹,就這麼看著我活生生淹死在她的麵前。
我死後,一直疼愛我的母親受不了中年喪女的打擊,心臟病發,不久也相繼離世。
想到這,令人遍體生寒的悲痛和水腥氣仿佛鑽進了我的每一個毛孔。
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抬起頭,再次對上了詩茵那雙寫滿懇求的雙眼。
「姨媽說得對。」
我咬緊牙關,跟著開了口。
「有作為的人離開了學校這座枷鎖會過得更好,相信姨媽這種新興的教育方式,一定能教導出與眾不同的人才。」
詩茵亮著的雙眸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姨媽則是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看看,學校的博士都讚成了!我家孩子的成就,你們就拭目以待吧!」
是啊,我也想知道。
這早早輟學的一家子,這一世,到底能做出怎樣的成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