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村裏唯一的大學生，剛回村親戚就開始作妖。

我被爸媽逼迫免費幫二嬸家小孩補課還被反咬一口。

不好意思，麵子給你了，是你家孩子確實欠扇！

至於我爸媽，他們喜歡做老好人，但我可不慣著。

村頭那些長舌婦，誰再敢說我，我就撕爛她們的嘴！

1.

我家世代為農，我是我們家第一個大學生，或許是因為職業濾鏡，我們家一致讓我報了公費師範生。

上大學回來的第一個學期，我收起漂亮的長裙和舒服的羽絨服，穿著軍大衣，拖著行李箱連夜回家過年。

至於為什麼是連夜，我怕了村子門口那群說三道四的大媽大嬸。

門一推開，看到我家滿滿當當的一屋子人，我人傻了，訕笑道：“半夜十二點了，各位叔叔嬸嬸怎麼還不睡覺？”

大家烏泱泱圍了過來，七嘴八舌訴說著對我的思念，不過幾秒鐘，我手裏滿滿當當肉，雞蛋，瓜子，什麼東西都有。

看著我爸和我媽在人群裏樂嗬嗬對著我笑。

我驟然鬆了一口氣。

真是太久不回家生分了，我怎麼能這麼想我這些叔叔嬸嬸呢？

二嬸活絡地接過我手裏的大行李箱，招呼大家讓開：“行了行了，都散了吧，丫丫這麼晚才到家，肯定累壞了。”

我瞬間感激地對二嬸笑了笑，二嬸親昵地摸了摸我的頭道別說明天見。

我家離二嬸家還挺遠的，二嬸明天還要來看我嗎？

我心裏暖烘烘的，正想對二嬸說不用再來的話，送走眾人的我媽站在豐盛的菜肴前喊我吃飯。

我連忙起身去洗手。

飯桌上，我媽親切地給我夾著菜，訴說我許久不回家的委屈。

“終於盼著你回來了，媽把家裏的大公雞殺了，上了一學期的學累了吧，給你補補身子。”

這一學期我課下瘋狂代課兼職攢錢，課上瘋狂學習，得了國家獎學金，聽到我媽這話後，我的疲憊一掃而空，正準備和爸媽分享我兼職攢了一萬塊的小喜悅。

我爸又道：“你二嬸家兒子陳樹樹你知道吧？這學期期末考的可差了。你明天去他家給他補一下課。”

我笑了笑，“補課給錢嗎？”

我媽臉瞬間便冷了下來：“親戚家的說什麼錢！”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氣氛搞的有些不知所措，我囁嚅了一下，本來想開玩笑借機說出自己現在代課一小時一百五課時費的話咽了回去。

“好。我去。”

我本來也是準備要去的，爸媽從小教導我，要重親情，不要被利益熏了心。

我戳了戳碗裏的雞肉，抬頭看，我弟得意洋洋地看著我，一把把旁邊盤子裏的土豆絲故意戳到我碗裏。

對我比了個口型：“蠢貨。”

2.

第二天我一到表弟家，二嬸急匆匆給我遞過來一把圍裙，動作急促：“丫丫，你幫二嬸把饃蒸到鍋裏，二嬸昨天新找了個班，這會要去上班，快來不及了。”

我一臉懵逼接過圍裙，屋裏就剩我和陳樹樹一個。

陳樹樹坐在桌子前敲打著飯碗，人畜無害地對我道：“姐姐，你來的有點晚哦。我好餓。”

我走進廚房一看，差點暈死過去。

什麼蒸饃，二嬸就起了個麵！啥也沒放到鍋裏！

蒸饃時間久，我怕餓著陳樹樹，從廚房找了點掛麵先給他煮了吃了。

看著陳樹樹還叮叮當當地敲碗，我沒忍住道：“陳樹樹，拿筷子敲碗不禮貌哦。”

“為啥？”

“因為這樣可能會像要飯的。”

“為啥？”

我這話雖然話糙理不糙但是可能對於小孩子來講有些重，我正想開口圓潤一下話語，低頭卻對上陳樹樹滴溜溜轉的眼睛。

我一口氣堵在胸前。

破小孩，故意拿話堵我呢！

簡單吃完飯，我趕緊讓陳樹樹拿書我給他輔導。

陳樹樹坐在座位上，頤指氣使：“去給我倒杯水！”

我懵了一秒，轉而似笑非笑故意冷冷看著他繼續講題。

陳樹樹估計是被我的氣勢嚇到，後麵再沒敢提出讓我給他做事的無理要求。

幾小時就這麼平安無事地過去。

我估摸著二嬸下班時間快到了，也收拾東西回去了，我時間緊，自然也沒給二嬸蒸饃。

等我到家，我媽早做好飯,等我進門，我弟歡呼：“傻逼女的終於回來了,快開飯！”

我媽瞪了我弟一眼，數落他嘴巴不幹淨，但是我分明在她的態度裏感受到了細微差別。

我甩了甩頭。

真是進了半年城，翅膀硬了，以前我哪裏敢在家裏想這種事情。

飯桌上，我媽突然筷子停了一下：“不是讓你給樹樹補一整天的課嗎？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正想說我下午有其他學生要補課，對上我媽淩厲的眼神，這話咽了下去。

我慢吞吞道：“陳樹樹基礎太差了，我給他講的他聽不懂，我一會準備去鎮上給他買本資料書。”

我媽給我夾了一口昨天剩的雞肉，神色多了幾分溫柔：“爸媽這一輩子給你拚死拚活供你上大學，好在你沒讓爸媽失望，咱家出了第一個大學生，在親戚跟前也長了臉。”

我聽到她這話點了點頭，繼續扒米飯。

哪料我媽說著說著竟然開始落淚，我懵了一下，隻好伸出我身上的大花襖袖子給我媽擦眼淚，並且出聲安慰她。

“媽，你放心，大學四年我肯定會好好讀書不讓你失望的。”

我媽抓著我的袖子含淚點了點頭，我也鬆了一口氣。

我弟在旁邊不屑一顧地冷哼一聲：“陳晴晴！你一會去鎮上，我也要去!”

“不行！”

我媽看著我。

我隻好改了話頭，偷偷惡狠狠瞪了一眼我弟：“去，去就去！”

我家到鎮上的車很麻煩要倒車，我弟興衝衝搬出家裏不知道什麼時候買的唯一的交通工具——電瓶車。

我坐在他車後麵，恍然以前小時候跟在我屁股後麵老欺負我的小男孩竟然現在比我高好幾個頭了。

要不是我弟今天非要跟著我出來，我今天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鎮上呢。

冬天的風刺骨寒冷。

看著前麵吹冷風的我弟，我對他的不滿剛少了幾分，我弟就扭頭瞪了我一眼：“我一會要去網吧上網，你辦完事叫我一起回去，省的我被媽發現，要是被媽發現，你就死定了。”

我心裏的感動瞬間蕩然無存。

虧我還猜想是不是陳灝怕我轉車困難故意跑出來呢！

死貨！

就是為了出來上網！

心裏雖然這麼想，臨下車我看著我弟被風吹的通紅的臉蛋，我嘴巴開了開：“陳，陳灝，上網有沒有錢？”

我弟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我：“陳晴晴，你他媽大傻逼啊。”

說著，他隨手丟了我一張一百塊，揚長而去。

哦，這是證明他有錢。

我捂了捂腦袋，我真是有毛病!

我弟今年上高中，學校飯卡一直是我媽在充，但是這樣，他每個月還有六七百零花錢。

但我不一樣，我大一，生活費每個月包括吃的喝的，隻有八百，這也是我拚命兼職的原因。

我撿起一百塊錢，找了我們鎮上唯一且沒有人的奶茶店去拿筆記本給學生講課。

這一百塊錢不要白不要，待會買書去！

至於給陳樹樹的輔導書我當然沒買，本來就是編的謊言。

等補完課陳灝把我捎到家門口，我猶豫再三，還是把手裏的《沉思錄》遞了過去。

“陳灝，你今年高三，少去網吧，這本《沉思錄》，希望你迷途知返。”

我弟瞪大了眼睛，跟逆子一般揪著我一米五五的耳朵：“陳大丫，你有病嗎？錢多的燒的慌？少管我！”

竟然叫我這麼難聽的小名！

我氣的差點一口氣背過去！

我發誓！再管這個家夥，我是狗!

3.

我弟罵完我後去他朋友家打遊戲了，順便警告我要替他在爸媽麵前保密。

我沒好氣地進門後，卻意外看見家裏坐滿了人。

二嬸這個點竟然出現在我家，想到我沒給她蒸饃，給她娃也沒講題到下午，我有些心虛。

二嬸熱情地迎上來挽著著我的胳膊：“看，這就是丫丫，勤快又心善，剛專門去鎮上給我家樹樹買書去了。今天早上還來我家給我蒸饃呢。”

“喲，這就是給我家樹樹買的書吧，我的天，這是什麼名著，我得拿回去讓我家樹樹好好看看。”

那是給陳灝的，我遲疑了一下，麵對著一屋子人，尤其是我媽笑意盈盈的目光，還是沒說出來這句話落二嬸麵子。

看來二嬸沒回家就來我家了，連我沒給她蒸饃也不知道。

“這是白叔叔白阿姨，那是他們的兒子，白東陽。”二嬸對我解釋。

我目光投過去，如遭雷擊。

這人我認識！化成灰我都認識！

我媽在沙發上淡笑開口：“白東陽是a大保研碩士，二嬸想介紹你倆認識一下。”

沙發上的白東陽扯了扯唇，文質彬彬地對我笑了笑。

我嘴唇抖動。

媽的！簡直是當頭一棒！

我剛成年，介紹我倆認識，我不會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村子裏有不少女孩到了適婚年齡就早早結婚的，但我一直以為我是例外。

因為我是難得的能在學業上有成就的女生，甚至我各方各麵為了做個完美女兒對爸媽迎合。

我從沒想過，上大學一學期，相親這種事情會落在我頭上！

而且相親對象，會是他！白東陽，我的前男友！

我身穿大花棉襖，並無貧窮的窘迫感，反而全是恐懼。

我一把甩開二嬸的胳膊，衝進房間一把摔上門。

農村的木門並不隔聲，甚至鎖都鎖不上。

客廳鴉雀無聲一瞬，白家人應該是生氣了，摔門走了，我清楚地聽見二嬸和我媽阻攔的聲音。

二嬸在外麵哭天搶地。

“哎呦，我的老天啊，這個丫丫怎麼這樣啊，老大媳婦，你看看，白家可是鎮上有頭有臉的人家，我可是周轉了不少人才牽上這條線。”

“白家說彩禮給三十萬，三十萬！這是咱們家幾輩子都賺不來的錢！你沒這錢以後怎麼給你家陳灝娶媳婦！”

我如置冰窖。

三十萬，確實很多，按照我現在的賺錢能力，不吃不喝十五年才能攢到。

我媽會答應嗎？應該不會吧，我已經很聽他們話了！

二嬸聲音很大地勸著，應該也是故意讓房裏的我聽到。

“她現在當公費師範生，以後指不定去哪個鄉郊僻壤的地方教書，一個月頂多四五千，除了教書什麼都幹不了，白家有錢有勢，說不定以後在陳灝上班的時候還能鋪鋪路！”

我媽不知道跟二嬸說了什麼，把她穩住先送走了。

二嬸剛一走，我媽一把推開我門，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蒙著頭。

她破口大罵。

“見個人都不知道怎麼見了是不是！你剛摔門撂臉子幹什麼呢！你那撂的是你老娘的臉子！”

我死死用被子捂著耳朵，咬著唇怕自己發出一絲哭聲，但我這幅樣子卻更激怒了我媽。

她跟瘋了一樣一把扯開我被子，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不就是讓你相個親，這還沒幹什麼呢，別說白東陽，就算是村頭那個瘸子，我要你去，你也得給我去！”

我痛苦地咽下眼淚，我不懂。

我媽不是我最親的人嗎？為什麼會用言語一刀一刀刺向我！

我們早上不是還在親昵地一起吃飯嗎？

明明是他們先做了我不喜歡的事情！可隻要涉及他們的麵子問題，我一點反抗的權力都不能有！

我爸應該是剛從地裏回來，他從外麵衝進來，低吼我媽：“幹什麼呢！孩子這麼大了，你打她幹什麼！”

我媽這才陰沉著臉走出我房間，我爸安慰了我幾句，也走了出去。

以前每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會想，我爸是大男人，不會安慰人。

但他是愛我的。

可此時，我心裏湧起一股深深的寒意。

可能，不光我媽不愛我，我爸也不愛我。

他剛阻止我媽，可能是怕我媽的打罵聲傳到鄰居家，讓人看了笑話。

畢竟農村是大院子，一點都不隔音。

我愣了一下，轉而被自己的想法嚇到，連忙搖了搖頭。

4.

這天晚飯我也沒吃，我媽沒叫我，我說不吃，我媽漫天的謾罵又是撲麵而來。

我蒙著被子，一股窒息感深深地禁錮著我。

第二天早上我弟在外麵叫我吃飯。

“不吃！滾！”

我弟被我氣到，破門而入：“陳大丫，你敢罵我！你活膩了！”

我紅著眼：“滾啊！”

我弟這才注意到我哭了和著不同尋常的家庭氛圍，我倆平常從來井水不犯河水，此時他難得漲紅了臉。

“幹嘛？不就沒要你的書嗎，要不要這麼大反應？行行行，你把書給我，煩死了。”

我抹了一把眼淚，我弟一臉懵逼嘴上還不饒人：“不吃飯，不吃飯餓死你!”

也不知道他那句話氣到了我，我惡狠狠站起身，抹了一把鼻涕。

“誰說我不吃！我吃！”

我氣衝衝坐上飯桌，我媽陰陽怪氣道：“喲，我以為多有能耐呢，一頓不吃就撐不住了。”

我一聲不吭。

我媽又訓了我幾句，也不知道是覺得沒意思還是覺得我被她馴服了，她聲音緩了緩。

“丫丫。”

我從碗裏抬起頭：“媽，你別生氣了，我知道錯了，我不該丟你和二嬸的臉，等會我還去二嬸家給樹樹補課。”

我媽臉色瞬間多了幾分柔意，連連點頭：“哎哎，好，順便再給你二嬸道個歉。”

我心裏鬆了口氣，塞完最後一口米飯匆匆往出跑。

關門的時候，還能聽見我弟疑惑地問我媽，二嬸？二嬸和姐怎麼了？以及我媽溫柔的回答聲。

至於我，路過村頭時，我千怕萬怕的聲音傳了進來。

“喲，這不是老陳家那個小妮子麼，聽說昨天被人退婚了？”

“還說呢，穿著大花襖子都擋不住那股子狐媚子樣子，還說是咱們村上第一個女大學生呢，也不知道這樣子怎麼教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