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景少川追求多年才得到的白月光。
可惜婚後一直無子,以至於景家的傭人都能嫌棄我。
“長得漂亮有什麼用,還不是一塊種不出糧食的田?”
我忍無可忍,搜刮著家裏值錢的物件,準備跑路。
卻在保險櫃的最深處,發現了一份文件。
“仿生人證明書,編號0001。檢驗合格。”
而那後麵,赫然寫著我的名字,薑遠。
1.
今天是景家老爺的六十大壽,也是景家每年的家宴。
雙喜臨門,自然是要大辦。
但凡能和景家攀上一點點親戚關係的人,都會來。
自然也包括我這個景家長孫的媳婦。
我拎著熬了一整夜才做好的無糖蛋糕,進了門。
第一眼沒看見景夫人,周媽迎上來。
她撇了眼我手裏的東西,手在圍裙上抹了抹。
“就放在西廚的台子上吧。”
我走過去,那台子上已經堆滿了十幾個形狀顏色各異的蛋糕。
不意外,本來我做這個蛋糕也是為了應付場麵的。
景少川走到我身邊,手輕輕環過我的腰。
“走吧,媽在樓上等我們。”
他輕擁著我,走在旋轉樓梯上,周圍人的議論我們聽得一清二楚。
“她就是那個生不出來孩子的孫媳婦?”
“可不,估計也堅持不了多久。到時候外麵的野女人懷上了景家的種,她的日子可就難過嘍。”
“別說野女人了,就是豪門千金,也都想給景少川生孩子呢。”
“哎,可我聽說這景少爺雖然玩得花,可這措施做的還挺嚴哈哈哈哈。”
“聽說,就連陳家的千金,都沒成功呢。”
景少川麵色如常,保持著禮貌又有距離的微笑。
2.
自從我們結婚後,這樣的流言蜚語就沒斷過。
我出身貧寒,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和背景神秘,財力雄厚的景家本來毫無交集。
暑假時,我在一場拍賣會上做禮儀小姐,認識了景家獨孫,景少川。
他追了我五年。
後來我終於鬆了口,嫁給了他。
景家卻從來沒有看得上我這個孫媳婦。
尤其是在我們婚後三年依舊沒有孩子的情況下。
景家默許了所有的流言蜚語,為的就是給我壓力,讓我自覺讓出位置。
一開始我還會默默躲在被子裏哭。
景少川總會摸著我的頭,把我抱在懷裏,輕聲道:
“我們小遠不用擔心,老宅那邊就是這樣。”
“我從來不在乎這些的。”
“隻要你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不喜歡的話,我們就少回去。我不想讓你受委屈。”
可終究還是有一些不得不去的場合,例如今天。
景少川從小遊走在名利場,早已經熟悉。
可這些話對我來說,無論聽了幾次,都仍然像第一次那麼痛。
他雖然在我麵前百般溫柔,可外麵的鶯鶯燕燕從來沒少過。
鬧到過我麵前幾次,無論是多麼嬌美的可人兒,也都沒了下文。
我心裏知道,那個熱烈赤誠的少年已經不在了。
白月光還是成了粘在他衣領上的米飯粒。
而體麵風光的景家容不下這樣的存在。
樓上,景夫人早已經等候多時。
見我們進來,便親切地把景少川一把拉過去。
“上次我給你介紹的幾個女孩,怎麼樣了?”
景少川撓了撓頭,裝作尷尬地笑笑:
“媽,小遠還在這兒呢。”
“我對其他女孩沒興趣,我心裏隻有小遠。”
景夫人見狀,也伸出手來拉著我。
“看我們家少川,倒是個癡情種。”
“你們兩個還得多努力啊,媽唯一的願望,就是想抱個孫子。”
我勉強擠出來一個笑。
景夫人接著開口。
“陳家的千金也在,少川你去招待一下人家,別冷落了。”
“小遠就留在這兒和我喝會茶,說會話。”
我心裏知道,這是在給他們創造相處機會,我這個不討喜的現任孫媳婦,當然不便在場。
3.
等我下樓時,大部分人都已經離開了。
景少川和他的幾個好哥們,在走廊盡頭的棋牌室討論生意。
我走過去,門虛掩著。
裏麵的對話聲聽的一清二楚。
“少川,你可是哥們幾個裏麵最幸福的了。”
“不僅抱得美人歸,還不耽誤在外麵玩兒,真是人生贏家。”
景少川笑了笑,默認般抽了口雪茄。
煙飄散在空氣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說話的是林家的大公子,林周廷。
林家壟斷著國內最大的科技公司,背後擁有的技術是連其他國家都忌憚的。
這位大公子是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少爺,真正掌權的是二公子,林辰。
“當年要不是我給你出的主意,把我家剛開發的技術拿出來,早就沒你現在的好日子了,哈哈。”
景少川狠狠瞪了他一眼。
林周廷好像喝醉了,話也越來越多。
“不知道薑遠大美女在床上表現怎麼樣?畢竟像她這個技術層麵的,不多見。”
“那身材,那皮膚,可都是花了大價錢的。”
說著,林周廷玩味般摸著下巴,砸吧著嘴。
“可惜啊,技術再好,也生不出孩子。”
景少川臉色越發陰沉。
“以後這種事情別往外說,你要是還想當這個公子哥,就把嘴巴閉嚴了。”
一旁沉默的林辰開口了。
“我哥今天喝醉了,有些失態,我先送他回去。”
我側身站在門口,心想:
“很好,看來景少川這幾個好哥們,早就知道我是仿生人的事兒了。”
4.
仿生人,曾經是A國最流行的技術,被林家壟斷。
所有權貴,都以擁有一個仿生人為驕傲。
可在他們眼裏,仿生人隻是擁有和人一樣的外觀,不配擁有人的尊嚴和生活。
欺壓,打罵,淩辱,仿生人成了發泄權貴肮臟欲望的出口。
於是,仿生人的意識不再受控,開始反抗。
無論是誰,當他們以自己的死亡為代價去爭取自由,即使頭破血流,他們也會取得勝利。
仿生人的抗爭得到了回應。
A國立法,從此禁止製造仿生人。
一個時代就此落幕了,權貴們也很快就找到了新的玩物。
可那些活下來的仿生人,已經殘缺不全。
他們沒有合法身份,甚至沒有一具完整的身體,隻能聚集在城市的陰暗一角,勉強活著。
關於仿生人的這些遭遇,我是在書中讀到的。
可我從未想過,自己竟然就是仿生人。
5.
在我的記憶中,我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靠著社會好心人的捐助,才上了大學。
和景少川結婚後,我一直恪守本分,過著所謂豪門富太太的生活,和以前的朋友都斷了來往。
我還記得結婚那天,景少川哭得像個傻子,對我說的話:
“從今以後,小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隻要看著我就好,不用在意別人說什麼。”
我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幸福下去,直到一疊照片寄到了家裏。
照片上,景少川正抱著幾個身材火辣的美女,玩著不堪入目的遊戲。
周圍人都在歡呼,香檳瓶子擺了滿桌。
我看著茶幾上景家送來的調養身體的藥。
那藥苦極了,喝下一口我都會惡心半天。
可為了要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我還是皺著眉頭,喝下一碗又一碗。
碗被我摔在地上,棕色的藥湯浸透了雪白的地毯。
我拿出已經準備了很久的離婚協議書,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樣的生活,我絕對不能再過下去了。
我準備搜刮一下家裏值錢的東西,帶在身上。
這樣至少不會被餓死。
上一次,景少川拿東西的時候,我偷偷記下了他的保險櫃密碼。
我打開保險櫃,沒想到,裏麵沒有我想象中的金條,鑽石和現金。
隻有一份裝訂精美的文件。
“仿生人證明書,編號0001。檢驗合格。”
“姓名:薑遠”
照片上好像是我剛結婚時的樣子,笑得天真燦爛極了。
我怎麼可能是仿生人呢?
許多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童年的記憶越發模糊,伸手去抓,它卻一拳打在我身上,然後逃開。
唯一清晰的,隻有結婚這三年的事。
每次親密時,景少川滿頭大汗,饜足地看著我,卻從來不做保護措施。
所以我才一直覺得,沒有孩子,是我的身體問題。
他也從來不問,我要不要和朋友們出去喝下午茶?
我就像他圈養在別墅的金絲雀,飛不出去。
不,是從來沒有過飛出去的想法。
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醒來,景少川已經回來了。
他關切地看著我,睫毛微垂,臉貼在我的手背上,語氣溫柔:
“小遠,是我不對,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結婚的時候我們不是說好了,要永遠在一起嗎?”
6.
我不知道,景少川那天回來,知不知道我已經看到了那份仿生人證明書。
可他卻裝作什麼都沒發過,對我更加溫柔關切了。
但我一定要弄清楚這一切。
我隻能趁著白天他工作的時候,偷偷出門。
林氏集團的檔案室裏,有關於仿生人的一切資料。
我和警衛員謊稱景家和林氏有合作,便輕易混了進去。
白天我在那兒看資料,晚上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再溜回家,和景少川一起吃飯。
我漸漸明白,如果我要離開景家,能幫得上忙的隻有林家,雖然他們未必願意。
而我一直在等一個機會,接近林家現在的話事人,林辰。
終於,等到了今天景家老宅的家宴。
7.
林辰拖著醉酒的哥哥,往車的方向走。
司機提早向前迎了幾步,接過醉醺醺的林周廷,把他送進車裏。
“林辰,你等一下。”
他回頭,看見是我,微微驚訝,隨後解釋道:
“嫂子,今天我哥喝醉了。”
“說話不好聽,還請你多體諒。”
我沒有應他的話,開門見山。
“你知道我是仿生人吧。”
“嫂子在說什麼,我沒聽懂。”
“你能不能帶我去市郊的仿生市集?”
他眼神微微顫動,不經意開口:
“可別開我玩笑,那種地方,小姑娘不能去。”
那裏是仿生人聚集的地方,不僅是權貴們的隱秘遊樂場,還藏著最肮臟的勾當。
同時,那裏也是僅剩的仿生人交易區。
隻有在那兒,我才能弄清楚我的身份。
林辰向我上前一步,用手指卷起我的頭發。
“嫂子想找刺激,我可以帶你去其他地方,包你滿意。”
“你們兩個說什麼呢,這麼開心?”
景少川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輕扶著我的腰。
我心一驚,不確定他聽到了多少談話的內容。
林辰不慌不忙,開口回答。
“我哥今天喝多了說錯話,怕得罪嫂子。”
“我正想著怎麼給嫂子賠罪。”
景少川微笑著:
“不必,小遠一向很大度的,是吧?”
我勉強笑著,心裏想著這次肯定要失敗了。
沒想到回家後,在衣服口袋裏發現了一張紙條。
“後天晚上十點,市郊岔路口見。”
8.
當天,景少川少見地沒有回家吃晚飯。
他給我發了信息。
“今晚加班,不回家吃飯了。晚上會早點回來。”
一邊,我雇傭的私家偵探,也給我發來了照片。
一家華麗的西餐廳,景少川和陳家千金,正享用著大餐。
景少川的手輕撫過她的耳垂,眼眸深邃,看起來曖昧極了。
很好,這樣我就有足夠的時間了。
林辰倚在摩托車旁邊,隨手扔過來一個頭盔。
不耐煩地說:
“想去仿生市集就把頭盔戴上,過時不候。”
從岔路口到市集,隻需要十幾分鐘。
卻好像一下子從光鮮亮麗的都市,掉進了陰暗潮濕的下水道。
林辰嘴角帶笑,嘲諷道:
“這就怕了。”
我白了他一眼。
誰說我怕了!
這裏形形色色的人,大部分都是仿生人。
由於前幾年的對抗,他們很少擁有完整的肢體。
隻有一隻眼睛,一條胳膊,或者少半個腦袋,都不稀奇。
他們在這個集市上,無論男女,都會出售自己僅有的勞動力作為交換。
希望有一天,不僅能活下來,還能攢到足夠的錢,給自己換一副完整的身體,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陽光下。
我和林辰走在市集上,一路都被人盯著。
他毫不在意。
可我害怕極了,如果我真的是仿生人,那麼一旦暴露身份,我毫無自保的能力。
我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會被他們切割,瓜分,再安到自己身上。
而我的意識還會留存。
那將是比死還殘酷的懲罰。
我們向著市集深處走去,那裏有一家店鋪。
老板曾經是林氏的工程師,每一個仿生人的誕生都經過他的手。
我是誰,他一看就知道。
到了門口,林辰按了按門鈴,清脆的鈴聲沒有回應。
他推開門,用眼神示意我先進去。
我探頭,小心翼翼地走進去,老板明明就在櫃台前。
見了我,微微點頭。
那是一個四十歲出頭的圓臉男子,戴著圓框眼鏡。
和我腦海裏如同漢尼拔一般冷酷的仿生人工程師,毫無關聯。
“好久不見啊。”他開口。
9.
林辰接過話。
“最近生意怎麼樣?”
“一般般吧。還不是得靠你們林家的庇護,我才能吃上一口飯。”
老板轉過頭,戲謔地看著我。
“倒是這位小姐,還是要小心點才好。”
“來這裏,別被其他仿生人生吞活剝了。”
“你看出來我是仿生人?”
我著急地說。
老板輕蔑一笑,仿佛我在質疑他的專業水平。
“你和林辰一起來,怕是找我有什麼事兒吧。”
一開始,我隻是想確定自己是不是仿生人。
一路上的經曆,早已經讓我心裏有了數。
終於有了確定的答案時,我反而打起了退堂鼓。
在仿生人依舊存在的階段,景少川手裏的那份文件,就能決定我的生死。
雖然現在立法後,那份文件已經沒有效力了。但我貿然離開,沒有景家的保護,我一定會被其他仿生人瓜分,照樣活不成。
我想了半天,鼓起勇氣後,我一拳打在櫃台上。
“老板,求求你幫我。”
“我要離開景家。”
10.
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
仿佛我在說什麼天大的笑話。
老板擺了擺手。
“可別為難我這個打工人了。”
“你在景家好好活著,就已經比這裏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要幸福了。”
“你看看外麵那些缺胳膊少腿的。”
“逃出來,你比他們還不如。”
老板直接轉頭回了屋裏,隻剩下我和林辰。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低著頭。
我又想起來,和景少川結婚的時候。
他眼睛濕漉漉的,看著我一步步走向他。
他說,我們終於能永遠在一起了。
可現在,景家成了我永遠逃離不出去的牢籠。
我多希望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至少我還可以反抗,可以逃到一個全新的地方,開始生活。
想著想著,眼淚不自覺掉下來。
林辰扭頭看向後座的我,輕輕歎了口氣。
有些不耐煩地說:
“你就那麼喜歡景少川嗎?”
“就因為他在外麵亂搞,你想逃走又逃不了,傷心成這樣?”
我瞪著眼睛看他。
“你可以報複他啊,大不了打他一頓,我給你撐腰。”
“你是仿生人哎,你一個能打他三個!”
“在這哭哭啼啼的,真讓人受不了。”
我抹了抹眼淚,反過來問他。
“哎,如果你是仿生人,你會怎麼樣?”
林辰笑了笑。
“我肯定怎麼開心怎麼活啊!我家有錢有技術,保養我這具身體肯定不成問題。”
“仿生人又不會老,大把大把的美好時光喲!”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像這幾年來,我的容貌確實沒有什麼變化。
到了來時的分叉口,我下了摩托車,把頭盔還給林辰。
臉上的淚痕還沒幹。
林辰卻突然拽住我,然後用手,輕輕擦過我的臉頰。
他的手指尖很軟,像貓咪的尾巴般輕輕掃過。
他用極度認真的態度,看著我的眼睛,說:
“薑遠,你知道嗎?
“今天......不是我第一次帶你來這兒了。”
我本能地想躲開,卻被他說的話震驚。
我和他都沒見過幾麵,怎麼可能一起來過仿生市集?
“別回景家了,景少川會抹去你的記憶。”
“這已經是第六次了。”
“跟我走,我能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