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本體是天山雪蓮。
為了救周璟何,我以命煉藥,為他續命。
在我將藥煉好後,他卻轉身把藥喂給了他的師姐許輕挽。
麵對我的質問,他不屑一顧,
“救誰的命不是救,你為何要如此斤斤計較。”
“再說我的師姐資質過人,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你連她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原來,矜貴的小郎君願意接近我,隻是想要我為他心愛的女子做藥。
而他不知道的是,為了這顆藥,我花了畢生功力和大半條命。
等我油盡燈枯之時,他卻徹底崩潰了。
後來聽說,一向自持身份尊貴的周璟何跪過三萬玉階,一步一磕頭,搭上渾身修為,隻為複活一顆草。
1
許輕挽醒得那天,無相派門內弟子都麵帶喜色,奔走相告。
一間小小的房間裏站滿了長老、弟子。
我被擠到房間的角落裏,隻能聽到他們交談的聲音。
本就虛弱的身體越發難受,渾身軟弱無力,隻好靠著冰冷的牆壁。
不過這一切都是為了主人,我心甘情願。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璟何,輕挽的傷世上無藥可醫,你是如何尋得方法的。”
周璟何立馬反駁,開始吹噓,
“大師兄,你做不到的事,不要以為我也做不到。”
“師姐的藥是我千辛萬苦從雪山求來的,我和那妖怪大戰八百回合,才取得內丹做成此藥。”
忽然,我聞到許輕挽身上傳來一股的熟悉的味道,愣在原地,連旁人踩了我的腳都毫無知覺。
又從人縫裏看見周璟何洋洋得意的臉。
我意識到,主人在說謊,他騙了我。
那分明是我的藥。
主人告訴我,他得了不治之症,過不了多久就會死。
“棠棠,我知道你會救我的對嗎?”
那時候,我別無他法,隻能想到以命換命的法子。
天山雪蓮乃是神藥,隻要用自己的命根煉藥,包治百病。
我才化成人形不過幾十年,這世間美景我還未看過,好吃的東西也沒嘗遍,我不想死。
可主人很難受,他吐了好多好多血。
我不願意他死。
於是,我不眠不休花了三月的時間,用盡畢生功力和大半條命,煉成藥丹。
如今,這藥卻被別人服下。
手腳忽然冷得厲害。
心抽抽地疼。
身旁的兩位女弟子小聲議論,
“都說周師兄心悅許師姐,此話果然不假。”
“那是當然,為了給許師姐療傷,周師兄尋遍天下良醫,後來不知道聽了誰的話,便興衝衝地說要去尋什麼天山雪蓮。”
“說隻要尋到了,就一定有辦法。”
聽著這些話,我已經沒有力氣難過,四肢百骸都疼得厲害。
臉上冰冰涼涼的,抬手一摸,竟是滿臉的淚水。
我胡亂扯起袖子擦了擦,安慰自己。
傻子,有什麼好哭的。
你的命是主人救的,現在他騙了你,想要你的命。
你就應該還給他。
2
來看望許輕挽的人漸漸都回去了,房間都空了下來。
我依舊靠在角落裏呆呆地看著他們。
周璟何終於想起了我,招手讓我過去,卻不知道想到什麼,又揮手讓我離開。
於是,我一個人偷偷去了後山,因為身體虛弱,爬得時候格外費力。
來到山上的最高處,我早就滿頭大汗。
我坐在一塊石頭上,看向北方。
在北方有一座雪山,那裏終日白雪皚皚,美不勝收。
那裏有鳥妖,樹妖,我們一起在打雪仗,一起修煉,一起找食物,每天都無憂無慮。
那是我的家,那些妖是我的家人。
我知道活不長了。
我想,如果能死我的家裏,該多好啊。
和主人締結主仆協議時,他說,他以後就是我的家人。
可家人之間明明是不能相互欺騙的。
或許真的像樹妖爺爺說得那樣。
“人類是狡猾的,為了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欺騙隻是最常見的手段。”
主人說,他要帶我去吃他家鄉的糯米糕,看元宵節的燈籠,還要帶我去劃船。
可這些都沒有實現,因為他要守著他的師姐。
主人很崇拜他的師姐,總是下意識將我與她做比較。
“棠棠,你的字怎麼那麼醜,不及我師姐萬分之一。”
“棠棠,你修煉得太慢了,想當年我師姐,不過豆蔻年華,便能斬妖除魔。”
“棠棠,你太笨了…”
......
我攪著手指頭想,
如果我死了,主人會更高興吧,他擺脫了我這樣一個笨蛋。
我又癡癡地望著天,喃喃自語,
“他會看在笨蛋要死掉了的份上,帶她回家嘛。”
3
背後傳來了腳步聲。
“薑棠棠,你怎麼待在這裏,害得我找了你好久。”
回過頭,看見周璟何叉著腰走來,身後一甩一甩的頭發彰顯他的不滿。
我整理好情緒,鼓勵自己,一鼓作氣。
可話還未說出口,便被周璟何打斷了。
“你的藥我已經服下,現在已經大好。”
我愣在原地,主人的話像一把鈍刀子往我的身上割。
樹妖爺爺說被人欺騙是很痛苦的。
原來就是這種感覺。
周璟何摸了摸鼻尖,神色有些不自然,聲音也低了下來,
“現在你快回去收拾東西,明日我們便跟師姐一起下山捉妖,定要抓住蛇妖銀荔,為師姐報仇。”
這些話像是一拳頭把我砸醒,我下意識抓住周璟何的衣袖,慌亂地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我不想去捉妖,你能帶我回家嘛。”
“我可以帶你回家。”
聽到肯定的回答,我忍不住心思雀躍起來,沒想到主人這麼容易就答應了。
可周璟何接下來的話卻像一盆冷水潑下來。
“但要等到抓住蛇妖之後,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帶你回去。”
我鬆開抓住他衣袖的手,失望地垂下頭,看著腳尖,
“可我就要死了,我等不了那麼久。”
周璟何毫不在意,捏著我的臉,信誓旦旦,
“你是天生雪蓮,是不會死的。”
他接著向我保證,
“再說,我也不會讓你死的。”
“如果你死了,我就是上天入地,也會把你救回來。”
“相信我,我可是無所不能的周小爺。”
我沒辦法拒絕周璟何。
因為,一旦締結了主仆契約,除非生死,是永遠無法解除的。
如果離開主人太遠或太久,便會遭受噬心之痛。
周璟何見我依然垂頭喪氣,或許是愧疚心理作祟,他再一次做出承諾,
“銀荔就在北方,等抓住她,我就陪你回去。”
“到時候你想待多久都可以,一輩子,小爺我也陪你。”
和主人在雪山上待一輩子是我以前最大的心願。
可那時候主人始終不願意。
此刻我跟在周璟何身後,看著周璟何的春風滿麵的側臉出神。
現在他願意了。
可我已經等不到了。
也不想要了。
我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暗暗下定決心。
我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到了北方後,便拋下主人回家。
即使遭受噬心之痛也無所謂。
4
但事情遠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剛來到一片竹林便出了意外。
我被蛇妖咬傷了。
我們剛走進竹林,一條青蛇竄了出來,尖牙馬上要碰到許輕挽了。
情急之下,周璟何推開許輕挽,青蛇便咬傷了一旁的我。
一股鑽心的疼立馬從手臂蔓延到全身上下。
大師兄君宵聲立馬出劍將蛇妖斬殺。
周璟何分外緊張,四下打量許輕挽,
“師姐,你沒受傷吧?”
許輕挽搖搖頭,抱起手臂,冷冷地看著我。
“一點小傷,至於疼成這樣嘛?”
“裝模作樣。”
她的父母皆是被妖害死,因此她也極為討厭我,
被咬的兩個洞流著血,我疼的額頭冒出冷汗。
君宵聲立即施法為我療傷。
周璟何此刻才想起我,不過卻一點也不緊張,還寬心地勸慰君宵聲,
“大師兄,你不必緊張,棠棠能自愈。”
“這點小傷對她來說算不得什麼,不如節約點精力,我們和銀荔還有得打。”
君宵聲沒理會,依舊為我療傷,暫時為我止住了疼痛。
許輕挽覺得浪費時間,已經轉身離開,先行趕路。
“璟何,我們走。”
“一隻沒用的妖,浪費我們這麼時間。”
周璟何猶豫了幾秒,揉了揉我的發頂,
“棠棠,我先陪著師姐,萬一前麵有什麼危險。”
我喉嚨幹澀,沒法出聲,隻能點點頭。
看著周璟何離開的背影,難過把我淹沒,低下頭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
主人不知道的是,因為毀壞命根,法力全失,我早已無法自愈。
“很疼嗎?”
君宵聲清冽的聲音傳進我的耳中。
我用力地搖搖頭,不敢抬頭看君宵聲,害怕他也嫌棄我。
君宵聲停止施法,也沒說話,突然伸手接住我滴落的眼淚。
“那為何哭?”
“因為…”
手臂上的疼已經消失,可心的位置好像更疼。
我好像開始討厭主人了。
君宵聲又一次沉默,忽然他從腰間取下一個荷包,打開後,拿出一顆糖遞給我。
他像哄小孩子一樣哄我,
“吃了糖,就不疼了。”
我看著那顆晶瑩剔透的糖,驚訝的停止了哭泣,用紅彤彤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師兄,你那來的糖。”
四目相對,寂靜無聲。
君宵聲神色有些不自然,轉過頭,風吹起他的發梢,白皙的耳廓上染上一點紅,
“宗門裏的小弟子練功時也愛哭,哄他們時用的。”
我含著糖,看著麵前這個清風霽月,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師兄,覺得他格外的溫柔。
要是我死前,也能吃到這麼甜的糖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