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擺滿了橙黃色的威士忌。
宋夢情的視線上移,落到傅時言身上,想要他給出一個確切的回答。
可燈光晦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無邊的寂靜裏,宋夢情覺得有些缺氧。
她急促地喘著氣,腦海裏浮現出許多往事。
剛進老宅時,因為眼睛看不見,傅時言每天都靠著喝酒麻痹自己。
她擔心他的身體,一直勸阻著,他卻怎麼也不聽。
直到某次喝醉後,他才嗤笑一聲,把幾瓶酒推到她麵前。
“如今連一個傭人的女兒,居然也敢來管我,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麼?好啊,你把這些酒喝了,我就聽你的。”
宋夢情想告訴她,她不是這個意思,她也不是在管他,她是……擔心他。
於是,哪怕自己酒精過敏,可為了他,她一秒也沒有猶豫,拿起酒瓶一飲而盡。
沒幾分鐘,她就被送進了醫院。
再醒來後,她看到他坐在病床前,陰沉著臉道:“喝醉的人是我,不是你!你明知道自己酒精過敏,為什麼要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宋夢情隻回答了一句話。
“因為我擔心你,少爺。你的眼睛遲早會看見的,就算好不了,我也會一輩子陪著你,所以,不要頹廢,好不好?”
從那天起,傅時言就戒了酒。
此後數年,家裏更是連一個酒瓶都看不見。
想著想著,宋夢情就笑了起來,眼底卻有淚光閃動。
她沒有再解釋,俯身拿起放在一旁的芥末粉,傾倒在酒杯裏,語氣決然不已。
“就這些酒,怎麼能體現誠心呢?我再追加自罰,夠了吧?”
說完,她就端起酒杯,仰起頭往嘴裏傾倒著,一杯又一杯。
辛辣而苦澀的味道沿著唇齒間向下蔓延,占據了脾胃,以及到達不了的心口。
直到第七杯,忍無可忍的傅時言才終於叫停。
“夠了!”
看著剩下的十幾個沒喝完的杯子,宋夢情笑了。
“這就夠了?那我算道完歉了嗎?夠討你心上人歡心了嗎?”
聽到這,傅時言猛地站起來,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那張素來沒什麼情緒的臉,此刻陰沉得能滴出水。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阿情,我說了,我和蘇念雨已經再無幹係,傅家不同意你進門,你做出這麼過分的事情,一定會被人抓住把柄,我隻是不想你被為難、被非議!”
傅時言說得振振有詞,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
可宋夢情卻笑出了聲。
傅家不同意她這個身世低微的傭人女兒,難道就會同意讓以怨報德的蘇念雨嫁進去嗎?
可哪怕前方有千難萬險,隻要蘇念雨一句話,他不還是和她結婚了嗎?
一切,都不過是不夠愛的托辭罷了!
宋夢情不想再說些無謂的話,一把甩開他,徑直轉身離去。
剛走到門口,她身子一歪,就昏迷了過去。
“阿情!”
傅時言心口猛地跳了跳,毫不猶豫地衝上去抱起她就要走。
蘇念雨連忙抓住他的衣袖,帶著哭腔叫住了他:“時言,我有些頭暈。”
傅時言頓住了腳步。
可隻有幾秒,他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隻留下了一句話。
“我要送阿情去醫院,你叫助理來照顧。”
再醒來時,宋夢情發現自己進了醫院。
一夜沒睡的傅時言看到她睜開眼,才終於鬆了口氣。
兩個對視了很久,都沒有說話。
傅時言倒了杯溫水遞給她,掖好被角,起身叫了醫生來複查,耐心記下了注意事項。
催了好幾次要開會,他全部推掉了。
看著秘書等在門口為難的樣子,宋夢情才終於開口:“你去忙吧,我可以照顧好自己,這些本來也不該你來做。”
傅時言拿刀的手頓了頓,語氣遲緩:“我做什麼都應該,阿情,你忘了嗎,當年,你也是這樣照顧我的。”
宋夢情眼裏閃過一絲恍惚。
當年,他因為失明,就像棄子一樣被豪門拋棄。
隻有她每天會自學盲文教他,陪著他一起上課,帶他去曬太陽,給他準備各種好吃的……
她像是私自占有了月亮一樣,原本灰暗的生活,因此亮如白晝。
而逝去的那七年,也是她人生中不可多得的歡愉時光。
隻可惜,月亮不屬於她,她也回不到過去。
下午,醫生帶著宋夢情進了檢查室。
半個小時後,她被護士扶著回了病房。
剛推開門,傅時言正拿著她的手機,眉頭緊皺,語氣冰冷的和傅母對著話。
“我說過,我和阿情是真心相愛,彼此喜歡,我不在乎她的家世背景,你們也不必再白費功夫,我一定會娶她的,她也不會離開我。”
聽見動靜,他抬起頭看了她一眼,下一秒聽到耳邊傳來了傅母疑惑的聲音。
“什麼叫不會離開?難道你不知道嗎?宋夢情前幾天已經答應我要出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