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熬夜加班，我高燒不止，老板卻不同意我休息，硬逼著我繼續帶貨直播，結果試吃車厘子的時候我一個病重，就這麼直挺挺的摔進了醫院。

原本180一斤的車厘子，硬是跌倒了50元一斤。

眼見車厘子降價都賣不出去，板一怒之下衝進醫院怒罵我一通，不僅讓我賠償他的成本，竟還要告我。

我笑了，躺在醫院打開直播反向帶貨。

50一斤的車厘子，跌倒30，然後跌倒20。

一降再降，老板虧的褲衩都沒了。

終於，他求饒了：“姑奶奶啊，你別帶我這批車厘子了行嗎，我錯了......”

1

半夜十二點，我仍在公司奮戰。

不知道是因為四周巨大閃光燈的熱氣還是我自己燒懵了，我腦袋沒一刻是清醒的。

隻是口中機械的一句句說著那念過千八百遍的台詞——

「家人們，我們今天可是車厘子專場！」

「這批可是智利進口來的貨，頂級水準，隻需要180一斤，你們去市場上看看，要是有同品類但更便宜的，我們家立馬下架！」

「放心，這都是主播自掏腰包墊了錢，給大家包郵直接送貨上門的，放心買，絕對方便！」

「好不好吃？肯定好吃啊！甜滋滋的，汁水也多！」

「大家快抓緊時間拍吧！321上鏈接！」

......

突然，睡在一旁的運營小哥身形微動，起身接了個電話。

隨後耳機裏傳來了他的聲音。

「小黎，老板說了讓你現在開吃，給大家展示一下咬開以後的畫麵。」

「你多吃，你多吃點！」

我躲過直播鏡頭，搖了搖頭，虛弱道：

「哥，我實在是不能吃了，我本來就生病發燒，而且這東西太甜了，吃起來還......」

運營小哥打斷了我，一臉無奈：

「沒辦法，這可是老板的意思。」

「關總剛才打電話，說他睡前無聊刷到了咱們的直播間，看你隻是這麼講著，太幹巴了。他讓你學學其他主播，不僅要吃，還要多吃，瘋狂吃！最好吃的滿嘴流湯兒......」

他不說還好，一提起這些詞，我滿腦子都是那些紅到發黑的車厘子。

隻是想想就頭皮發麻。

屏幕裏助播妹子還在控場。

我摘下耳機揉了揉脖子，喝了口水，語氣帶些央求。

「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車厘子，不知道老板從哪進的貨，品質越來越差。」

「表麵上看起來個個圓潤飽滿，黑亮黑亮的，可十個裏有七個都甜到發苦，味同嚼蠟，怎麼吃啊？」

「況且我不舒服，不能吃甜食水果，之前已經吃了一個月的車厘子了，人家醫生都說我生病發燒跟吃這些水果脫不了幹係，現在都快39度了，哪能再吃啊！」

他聳了聳肩：

「我也很同情你，可我也沒辦法啊！」

「按理說發燒了就在家好好休息，可是現在快過年了，公司缺人手，再加上他們幾個還不成熟，自己扛不起來活才用你帶帶的......這實在是沒辦法的辦法！誒誒誒快回去，她快頂不住了！」

我回頭一看，助播臉上有些尷尬，顯然是被彈幕問住了。

無奈下，我隻好帶好耳機，重新坐了回去，開啟新一輪直播。

2

身為打工牛馬，不能不聽老板的指示。

無奈下，我從箱子裏拿出洗都沒洗過的車厘子就這麼送入嘴裏。

車厘子本就不好保存，洗過後更脆弱。

所有主播試吃的所有水果，都是直接從箱子裏拿出來擦擦就入口的。

跟演戲似的。

我一邊給大家咬開看橫截麵，一邊介紹著它有多好有多甜。

運營接著電話，一邊對我豎起大拇指。

可不知是不是我的味覺出了問題，總覺得塞進嘴裏的每一個車厘子都感覺怪怪的。

【主播臉色不太好，是病了？】

【目測有點像發燒，過年還要帶病工作？這麼拚的嗎？】

【生病了就趕緊治，別是吃車厘子吃的吧！】

【我看是幸福紅！天天吃車厘子就算了，還能掙錢，這工作多好啊！主播公司還收人嗎！】

要是放在以前，我說不定還能跟他們插科打諢一會兒。

可現在，我渾身疼痛、四肢無力不說，身上還一陣陣發冷。

別說大家了，就連助播都能看出來我臉色不好，在背後默默支撐著我的身子。

有買貨的我自然是傾囊解答，有閑聊的我也應和著，畢竟也能帶來人氣。

之前運營過自媒體的號的我，本身多少有些粉絲量。

再加上助播顏值在線，說話也風趣幽默。

很快直播間人氣還真被我們帶動起來了。

眨眼間，在線人數竟然達到了數千。

這對一個帶貨直播間來說，簡直是“潑天的富貴”。

老板乘勝追擊，一直發消息讓我多吃多吃多吃。

我機械性的往嘴裏塞著，連自己都數不清吃了多少。

不知過去了多久，下一秒，我隻覺得渾身發冷，喉頭哽塞。

迎著助播小姑娘震驚的目光，就這麼直挺挺的栽倒了下去。

昏迷前的一瞬，我看到她驚慌失措的蹲下扶我，看到運營一邊匆忙下掉直播，一邊給老板打電話報備。

當然，還聽到了很多嘈雜的聲音。

等我轉眼再醒來的時候，距離我上次突然暈倒已經過去了好多天。

睜眼清醒，病床前空無一人，我隻好拿起床邊的手機聯係朋友安娜。

一打開，卻被排在熱搜第一名的詞條吸引了——

明晃晃的“一女主播因過食車厘子突然倒地暈厥”閃瞎了我的眼。

額。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女主播大概是我吧。

我點進了這個詞條。

果然，出現在第一條的就是當晚的直播錄屏。

肉眼能看出，哪怕我燒的麵色緋紅，但還在推薦快速介紹產品。

下一秒，突然身子不受控製的左右搖晃，雖然手臂還有意識撐了下桌麵，但很快還是直挺挺的栽倒了下去。

直播間頓時傳來各種腳步劈裏啪啦的慌亂聲和其他工作人員的尖叫聲。

很快，發生事故的直播間就被運營下掉了。

視頻很短，但發生的事卻足以讓人們反複來回拉著進度條的看。

這個切片開始瘋狂在網絡傳播，事發直播間的直播人數更是從幾千飆升到了數萬。

閨蜜安娜提著水壺回來，見到我的第一眼，就搖頭歎息。

「黎夢，你這下是真火了。」

3

按照她的說法，我生病暈倒的當天，公司同事就緊急把我送到了醫院，同時還給我的緊急聯係人打了電話。

等安娜深更半夜趕到的時候，我已經被送進急救室輸液急救了。

他們都說，幸虧送來的及時，否則要是再拖，我就得進icu了。

用醫生的話說，我就是久病不治拖成這樣的，再加上生病期間每天都食用了過量的“激素水果”，能拖到現在才暈倒都算好的。

我眨了眨眼：

「激素水果？」

安娜煞有其事的點點頭：

「就是現在市麵上流行的那些，像什麼車厘子草莓木瓜葡萄這些被商家營銷成“奢侈品”的水果，聽說那個個又大又紅的，沒少用科技。」

「你也不想想，這些都是難以長久保存的水果，不管是空運還是海運，總得注射些科技才能讓它們長效保鮮，這種東西吃過量了多少會影響身體健康。」

「我早就說了，不讓你幹這個了，你偏不聽，現在好了，老板惡意壓榨員工不說，你竟然還因為吃車厘子吃到住院！讓我說你什麼好！」

安娜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恨不得戳爛我的腦袋。

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好，自然也不觸她黴頭。

沉默了一陣後，我試圖轉移話題：

「這麼說，我的病都是直播直出來的咯？那我還不得向老板申請個最佳員工獎？」

安娜狠狠翻了個白眼。

「申請什麼申請？」

「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給我辭職，再重新找個工作，哪怕月薪三千呢，我也能養得起你！」

「不過經過你這麼一鬧，現在車厘子可是成了高危水果，你沒看嗎？大家都說你是因為吃車厘子才暈倒的，估計會掉一波價，你們老板怕是也不敢用你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吧！」

我跟她打了個哈哈，就繞過去了這個話題。

安娜見我油鹽不進，提起床上的包包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老實待著，我給你買飯去。」

我眼巴巴的點著頭，嘴裏不斷說著阿諛奉承的話。

安娜跟我有十年的交情。

我倆一同從老家那個縣城出來，一同在大城市找到了工作。

她腦子比我好，人也會來事兒，很快就坐到了私企總經理的位置，掙了大錢。

我不一樣，胸無大誌、懶散度日，掙的錢月月光不說，還三天兩頭就跳槽了。

就連我現在住的地方，都是安娜租的，她好心分給我一間屋子而已。

去年，我因為不滿“潛規則”，入職兩天就從上一家單位離職了。

但因為手頭緊，很快就又應聘上了主播，給老板帶貨賣水果。

其實一開始找到這個工作的時候我還很慶幸。

不僅能坐辦公室，躲開風吹日曬。

而且直播時還能吃到各種各樣的水果，都省得自己花錢買了。

可時間長了我才發現，哪有工作是容易的？

帶貨主播看似輕鬆，可實際得每天每夜的熬時間。

大家上班的時候我們上班，大家休息的時候我們還得上班。

每周都得三班倒。

再碰上幾個喜歡請假的同事，一周上三四個夜班都是常有的事兒。

更重要的是，幾乎每場直播都得吃大量的水果給大家做展示。

我都怕時間長了，自己得個糖尿病什麼的。

眼看今年年關將至，我們公司業績仍不太好。

辭職的辭職，開除的開除，反正人手越來越少，分攤在每個主播頭上的任務量卻越來越多。

一個人就得身兼數職，恨不得掰成八瓣用。

年末甲流來襲，我也不幸中招。

渾身酸疼高燒不止，老板卻一天假也不批，還打著讓我多掙錢為我好的幌子，慫恿我天天上夜班。

要不是我因為花唄借唄，怎麼可能被他拿捏？

又怎麼會因為吃多了車厘子雪上加霜被送進醫院？

又怎麼會因為我入院這件事讓他家水果的口碑崩塌，讓車厘子永無翻身之日呢？

說到底，都怪他！

4

我掏出手機，正準備給老板打電話，沒想到病房的門卻被大力推開了。

抬眼一看，老板關海波三步並作兩步已經走近了。

我原以為他是來看我的，剛抬著笑臉準備說話，就被他一句話堵的張不開嘴。

關海波吹胡子瞪眼，一副受了大氣的模樣，指著我就道：

「黎夢，你怎麼回事兒？身體不好怎麼不死家裏？來公司逞什麼能！」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暈倒這件事，給公司造成多大的損失！賣了你能賠得起嗎？」

「現在大家都說你是因為吃多了車厘子才暈倒的，還說是什麼“車厘子事變”！你讓我跳進黃河也解釋不清！趁你現在醒了，立馬給我滾去上網發視頻澄清去，否則我饒不了你！」

......

他急頭白臉的說完這段話後，空氣安靜極了。

隻能聽得到他粗粗的呼吸聲。

我愣住了。

我沒想到，麵對一個因為過勞工作而暈倒的員工，身為一個老板，竟然上來就開始罵人追責。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這脾氣瞬間就上來了，憤憤道：

「關總，你說這話我就不理解了，好像我是故意在鏡頭前暈倒似的，要不是情況特殊誰想生病啊？」

「我之前就得了甲流，趕緊第一時間請假，你是怎麼說的？是你一直拽著我不讓我休息的！搞清楚，是你說人手不夠讓我繼續上班的，可不是我腆著臉要賴著公司不走的！」

「我這次住院說白了可是工傷，我沒找你賠償不錯了，你還找上醫院來罵我，真當我黎夢好欺負啊！」

關海波一噎，憤憤道：

「罵你？沒打你不錯了！」

「你自己上網搜搜，看看現在網友們都是怎麼說你，怎麼說我們公司的！」

「因為你暈倒這件事，其他主播都幹不了活！隻要一開播就會有數不盡的人進來問你的情況，問你是不是猝死了，問你是不是公司壓榨，是不是吃車厘子吃的！」

「黎夢啊黎夢，早知道你身體這麼虛，給公司帶來這麼大的損失，我當時就不應該用你！」

我也不甘示弱：

「早知道公司老板這麼垃圾，我當時就不應該來應聘！」

「員工生病發燒都得帶薪上班，我上班這麼多年還沒聽說過這麼荒唐的事兒！是不是隻要幹不死就得往死裏幹啊！感情你買車買房的錢就是這麼壓榨員工得來的？」

「讓馬跑還得給馬吃草呢，別說吃草了，馬連生病休息一下都不行，有你這麼用人的嗎？」

大概是大病初愈，我情緒又太過激動，沒說幾句話後竟然激烈的咳了起來。

關海波冷笑一聲：

「看，遭報應了吧！」

「你也隻能現在逞逞英雄了，我馬上就會辭退你，到時候看你分逼都掙不到，去哪哭！」

我幾近想從床上坐起來，指著門讓他滾。

他掃了我一眼，語氣暗帶威脅：

「告訴你，你最好趕緊上網做好公關，消除我們公司的負麵影響，更消除給這個品種帶來的負麵影響！否則告你的不止我一個！」

「因為這件事，車厘子口碑大跌，不光是我，其他人也壓著貨賣不出去，說不定到最後隻能一降再降，人家發起火來要幹你，到時候我可保不住！」

一道女聲橫插了進來。

「姓關的，給你幾分顏色還真打算開染坊了？不就是開著個小破公司嗎？有什麼好橫的！」

5

我倆同時抬頭。

安娜提著保溫桶三兩步衝過來，麵色不好的“咚”的一聲放在我床頭，轉身就開啟了暴走模式。

「就你是她老板啊？來的正好，我問問你，我把夢夢交到你們單位上班，你們就是這麼壓榨她的？生病了都不讓去看醫生，還得天天熬夜直播，你給的三瓜倆棗連看病都不夠！」

「我們沒上門問你要醫藥費就不錯了，你還找上門跟我家夢夢談起賠償了？醫生說了，車厘子吃多了就是有生病風險，她一口氣炫了那麼多，誰能不暈？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夢夢就是吃了你家的水果才會在直播時候暈倒的！你少在這兒咋呼我們！」

「有本事你就報警，去法院起訴我們，在這兒裝什麼王八羔子呢！」

關海波捏緊拳頭，臉漲的像豬肝色。

「你......你是誰？我們公司的事兒跟你有什麼關係，輪得到你插嘴嗎？」

安娜冷冷一笑，手上不停的將包子外的塑料紙窩好遞給我。

「你來我姐妹病房裏犯賤，影響她恢複就跟我有關係，不讓我插嘴，我插哪兒？」

他深深呼吸了口新鮮空氣，眼神在我和安娜身上不斷掃視：

「行，你們嘴上功夫厲害代表不了什麼，隻要你們能承擔的了這個後果，你們就隨便跟我鬧！」

「等著吧，過幾天我的律師就會把律師函送到你們手上。」

「黎夢，從現在開始，你已經被開除了！」

見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安娜氣鼓鼓的坐在椅子上，雙手環胸：

「媽的，事發突然，老娘剛才真是沒發揮好！否則高低也給他罵個腦溢血。」

我相信她的能力，盡力安撫她。

「冷靜，冷靜。」

「他不是讓我等律師函嗎？我就在病房等著。」

「但這段時間，我準備幹票大的。」

安娜眼前一亮：

「什麼？」

我靠近她耳語。

一陣窸窸窣窣後，病房裏傳來了我倆的笑聲。

安娜消了氣，一邊喂我喝粥，一邊笑彎了眼。

「行，要論黑，還得是你！」

「怪不得人家都說寧得罪小人，不得罪你黎夢呢！」

情況不同，我權當她是在表揚我，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吃過飯後，我重新拿起了手機，又打開了那個詞條。

大概是這次“車厘子事變”引起共鳴了，放眼望去幾千幾萬條評論，全是網友們的熱心回複。

有關心我，懷疑是公司惡意壓榨員工的。

【打工人也太可憐了，這黑眼圈一看就是熬了好幾個晚上的！】

【資本太垃圾了！居然這樣壓榨牛馬！】

【我在現場，我證明主播從開播的時候就臉色不好，看起來像發燒了！】

【無良老板，都這樣了還不放假，難道真要人家猝死嗎？？】

有質疑車厘子這個水果，趁機打價格戰的。

【沒人覺得她是因為天天炫車厘子導致的嗎？這東西不好，吃多了容易出事，看，現在相信了吧！】

【對對對，我之前吃了幾盒車厘子，上吐下瀉不說，還差點住了醫院！】

【看出來了，主播也是高危職業！】

【買我家的！我家真的質量又好又便宜！不要280，也不要180，隻要88！】

當然，還有些給自己立“眾人皆醉我獨醒”人設的。

【我發誓，百分百劇本，後麵這麼多工作人員，怎麼可能一個人也不去扶她的？】

【一看就是炒作，現在的商家為了帶貨真是毫無底線！】

【這演技絕了，現在的小鮮肉小花都弱爆了，女主播這麼擅長裝s，怎麼不能去拿奧斯卡啊？】

......

不過不管怎麼樣，這個話題算是立住了。

現在互聯網是快車，隻要能抓住這點整關海波，不愁我沒流量，不愁他再重新翻身。